“没事儿,男人就应该保护女人!”
正当桃夭然有些不解时,从这户人家又走出来村支书和民兵营的几个男人。
“夭然,其实范建国也是个好同志,并不像大家说的那样夸夸其谈。”
村支书心情很好,微微一顿继续夸奖,“刚才给王金花老人修房子,他挑水和泥搬□□上房顶最积极,我正式给他口头表扬。”
王金花是村里的孤寡老人之一,村委会一直照顾着老人的衣食住行。
“蒋支书,大家那样说他呀,哦,以前八成是以讹传讹闹了误会信不得,我一直觉得下乡知青都是好同志。”
桃夭然搭腔,她是不想看见范建国,可也得承认人家今天的确是个好同志,应该为他说点好话。
由于角度的问题,蒋支书走出这户人家才看见孙蓝娣抓着一根粗树枝,另一头在范建国的手里。
范建国垂手而立,并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意思。
见状,孙蓝娣赶紧丢了树枝,她恶人先告状而口不择言,“大领导,你不了解情况,别夸坏人了,这小子勾引我孙女叶子,我才打了他!”
孙蓝娣长得黑黑瘦瘦一副又老又弱的既视感,不明真相的还以为她说的都是大实话。
刹那,蒋支书等人都望向了范建国,一道道审视的目光连桃夭然都觉得被针扎了似的。
范建国还是没有解释什么,低着头将这根树枝放到柴禾垛上,轻然拍拍手,走到蒋支书身旁。
捕捉到范建国的手指被树枝抽了几道红痕,桃夭然良心不安,绷着脸解释。
“蒋支书,没影的事儿,我奶奶年纪大了说话不经脑子,事实上是我奶奶要打我们,范建国拦下抓住了树枝,他不是坏人。”
钱淑兰也另类帮腔,“妈,你都是一把棺材瓤子的人了,咋睁眼说瞎话脸都不红一下?小任和叶子处对象呢,让小任知道了这茬儿还不得和范知青打起来?”
孙蓝娣正要再次搅浑水,后面有个大嗓门女人嚷嚷起来,“叶子,你爸让你爷爷打破脑袋了,咕嘟咕嘟冒血了!”
大家闻声都转身去看,桃忠捂着额头跑过来,后面跟着村主任等等好多人。
猩红的血水顺着桃忠的手指缝隙不停往下掉,钱淑兰吓得脸色发白,冲过去,“桃忠……你别吓我……说话!”
说着,钱淑兰惜夫心切,眼泪如雨止也止不住。
“叶子,给爸包脑袋!”桃忠说完,稍稍发怔的桃夭然也冲了过去,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来一块雪白的手绢。
“爸,你想吐吗?”桃夭然拽下来桃忠的手,用手绢捂住他的伤口,免得受风。
还有就是桃忠的手上满是泥污,容易造成伤口感染。
“我又不是害喜的女人,不想吐!”桃忠但觉小棉袄这么一捂,脑袋顿时疼感减弱不少。
“爸,那你感觉视物模糊……就是眼睛看东西能看清楚吗?”血水渗透过手绢,桃夭然试得温湿感越来越重。
“我又没多读书伤了眼,看得真真的,老远看见了你就跑过来让你包脑袋。”桃忠实话实说。
“爸,那你感觉脑袋是不是疼痛剧烈,就是很疼很疼那样子!”
桃夭然在这个世界里和桃忠夫妻很亲近,因为他们骨子里都是老农民的淳朴勤劳。
“这会儿不咋疼了,就是流了不少血,咋也比不上你妈生你和军军疼,反正我多会儿也没你妈厉害。”桃忠有一说一。
捂着嘴落泪的钱淑兰忍不住嘴角一弯……桃夭然被塞了一嘴狗粮。
她连着问了这么多,是担心她爸颅内出血,毕竟村里的医疗条件有限,容易耽误最佳治疗时间。
现在看来,老桃同志应该不是颅内出血,她放了心。
“我来背着伯伯……能快点赶到卫生所包扎伤口!”范建国出了声,声线又低又沉。
桃夭然想想也是,可她真不想欠范建国人情,人情债最难还。
“范知青,你真是个好同志,谢谢你,改天阿姨请你吃顿好的!”不等桃夭然拒绝,钱淑兰惜夫心切,能说的都说了个尽。
就这样,范建国背上了桃忠,他大踏步往前走,桃夭然捂着桃忠的脑袋,得小跑着才能跟得上。
后面的蒋支书又向众人口头表扬了一顿范建国,人好话不多。
到了村卫生所,四十来岁的常大夫刚好出诊回来,他和桃夭然一起检查桃忠的伤口忙碌起来。
桃夭然用双氧水清洗了桃忠的伤口后,又用碘伏消毒,常大夫皱起眉头。
“夭然,你爸创面的深度和长度都达到了缝合标准,我来缝合,你准备一针破伤风!”
“我这么大个男人弄得不流血就完事了,不用打针,省下来给别人打吧!”
桃忠急忙插嘴,一旁的钱淑兰踢了他一脚,“你是病人,听医生的。”
见钱淑兰眼睛红红的,桃忠小声嘟囔着抬杠,“我又没病,流血算有病?那你们女人来例假也算有病,咋不打针?”
钱淑兰噎住,求助地望着女儿,希望女儿好好教育一下丈夫。
桃夭然没时间掺和他们夫妻之间的抬杠,自顾自忙着。
“老哥,咱哥俩聊聊……”常大夫熟练地给桃忠注射局部麻药后,开始缝合。
他也担心桃忠颅内出血,问了和桃夭然先前一样的问题。
桃忠一一认真回答。
“老哥,你应该是问题不大,麻药劲儿很快就过去了,伤口会比以前疼,两天内疼痛会减轻,三天内,夭然会给你打青霉素。”
常大夫说完开始写诊断记录,桃夭然给桃忠打了一针破伤风后,用纱布给他包扎了伤口。
“爸,常大夫的话,你必须听,他的意思是你三天内必须在家休息,过了三天,你的伤口应该愈合结痂了,那时你才能干活挣工分,来,洗洗手!”
桃忠正要用用桃家难得一见的肥皂洗手,一听这话一张脸更加苦大仇深。
“啥?我今儿已经误了半天的工分,还得误三天的工分!你妈今天误了一天的工分,这加起来就是四天半,这哪行?”
桃夭然知道,这个时代,工分和一家人的全年三餐密切挂钩,桃忠不想耽误挣工分很正常。
可他的身体健康更重要啊,于是,桃夭然绷了脸,“爸,你是不是家里的顶梁柱?你要是不配合常大夫,不休息三天,那你的伤口很可能会恶化。
那时候就得到县医院,甚至是省医院做动刀子的大手术,耽误的工分更多,花的钱也更多,拖党和人民的后腿更严重,你这是典型的只有小家的小农意识。
你能不能克制一下小气的小家意识?男人都应该有一点大家意识,有一点国家意识!”
桃夭然老跟着蒋支书和村主任开各种会议,因此一张嘴一套一套的,很好使。
钱淑兰深情地凝望着女儿,满脸写着“我叶子最棒,不接受任何反驳”。
桃忠苦大仇深的神情出现了裂痕,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低头不语,乖乖洗手。
他双手指甲缝里都是泥,用肥皂洗了好几遍才洗干净,钱淑兰见白塑料盆被他弄了好多泥,仔细洗干净。
女儿叶子可是村医,不能给女儿脸上抹黑。
“奶奶,我爸一共花了三毛钱,哎,我奶奶刚才不是还在这儿吗?”
桃夭然里里外外找不到孙蓝娣,他们仨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
钱淑兰愁的,“叶子,你奶奶肯定回了家,不想给你爸的看病钱,我们这就回去要钱,八成又得吵起来,我怕你爸再被你爷爷打流血。”
卫生所就在村委会的隔壁,桃夭然直接去找村主任说明情况,连她弟弟桃军的上学困难都说了出来。
“夭然,桃家的情况比较复杂,这样吧,我们一起过去,保证你爷爷不打你爸!”
村主任说完,通知蒋支书和村里的民兵营长一起去桃家。
“老叔,桃忠在生产队脱炕坯挣工分,你过去什么也不说就打人是不对的。”
进了桃家,村主任开始梳理桃忠受伤事件。
见村主任等人都进来了,桃福倚靠在炕头那儿,依旧摩挲着旱烟杆儿,一副倚老卖老的既视感。
孙蓝娣隐隐觉得今天事儿闹大了不好收场,她硬挤出点儿笑容.
“老头子,这一下来了这么多大领导,我去供销社买点红糖回来煮糖水。”
她这样说,一方面是征得桃福的同意,一方面提醒桃福好好应付村主任等人。
“没钱给军军交学杂费,没钱就是没钱,你装啥有钱人?男人说事儿,你少插嘴!”
桃福语气蛮横,不过还是坐直了一些。
蒋支书脸色难看,“老叔,桃忠自始至终没有抱怨过你一句不是,他是个好同志,夭然在卫生所和生产队任劳任怨,也是个好孩子。
你作为桃家的当家人,能不能别给他们脸上抹黑?承认一下自己犯的错误,保证以后再不犯同样的错误!”
听到蒋支书夸奖自己的丈夫和女儿,钱淑兰心里甜滋滋的,更想为儿子桃军争取一下,争取今年就入学念书以后做文化人。
桃福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我是桃忠他老子,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桃忠指使他老婆搅家不和,我打死他是他命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