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英说哪儿哪儿被怼,一口气憋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听到了最后,她倏地一下顺了气。
村主任帮她们娘几个迁户口,从村里迁到煤矿上!
摊上了这等好事儿,她被怼了这么久太值了!
等她们娘几个搬到了煤矿上,桃贵的工资就不用交给桃福一分,她来管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女儿桃倩然说得太对了,分家后他们一家四口只会过得越来越好,老二一家再勤快也是一辈子没出息的泥腿子。
“村主任,说实话,我早就想迁户口了,你看,桃贵一走就是半个多月,这次已经走了一个月,我们老这样子分着也不像个家。”
村主任听得出来李秀英语气里的喜悦,“你满意了,那也给桃忠一家一个满意,桃福,你说呢?”
桃福戴着手铐明显老实了许多,他让孙蓝娣给钱淑兰两块三毛钱,李秀英笑着阻拦。
“爸,你别着急,村主任说要给我们娘三个迁户口,那我们住的两间西下房还给村委会了,所以老二家要想拿钱也一样,把他们住的那两间东下房还给村委会。”
李秀英在桃家吃惯了头一份,占了上风还想着压老二家一头。
“李秀英,你嫁过来后一直不开怀,我们老两口连半个字的抱怨都没有……”没想到你是披着羊皮的狼,吃人哩!
桃福将最后一句咽回肚里,“父母在不分家,你真的想分家单过?”
“爸,桃贵不在,你也看到了,我已经和老二两口子撕破了脸,话说回来了,他们这样闹腾就是为了分家,正好村主任提出来给我们娘三个迁户口,可不是我提的分家。”
不得不说,李秀英浑水摸鱼的功夫很好,大家心知肚明,谁也叫不醒装死的人,懒得和她废话。
“看啥?给钱!”
桃福沉默几秒,狠狠地瞪着孙蓝娣,后者晓得桃福是真想给钱,顾不得想原因,顾不得看李秀英脸色,马上把钱塞给了钱淑兰。
“叶子,妈没拿过这么多钱,别丢了,你拿着给卫生所三毛,下午再给军军交学杂费,你弟弟能念书了,妈太高兴了。”
钱淑兰把钱塞到桃夭然手里,手指颤颤的,后者心头一颤,快了,她应该快挣到工资了。
到时候,父母肯定很高兴,家里的生活条件也可以得到改善。
“钱淑兰,你也想分家?”
桃福冷不丁蹦出来一句,声音里像拌了冰渣子似的又硬又冷。
桃夭然暗自愤愤不平,爷爷奶奶一直偏爱着大伯大伯母,刚才爷爷和大伯母说话的声音那么软乎,仿佛大伯母是她女儿似的。
轮到了她妈这儿这么横,好像她妈欠了他几百万似的,偏偏她爸是个愚孝的老实疙瘩。
“分家?我没想过,反正分不分家,我们两家都得养活你们,反正不管谁家兄弟闹分家只会让街坊邻居看笑话!”
钱淑兰并不把桃福的恶劣态度放在心上,一方面是习惯了,另一方面就是儿子桃军能上学这个茬儿,等于在她心里放开了烟花,像过大年一样高兴。
桃福心里暗骂二儿子是个扫把星,闹分家再丢人也没有他戴着手铐丢人。
“桃忠,那就分家!你那两间东下房还给村委会?”
是的,桃福顺着李秀英的意思来。
“爸,房子都是村委会分给咱家的,我娶淑兰那年,你分给我两间东下房,我还准备分一间给军军娶媳妇儿呢,咋能还给村委会?”
桃忠终于顺气了,想啥说啥。
“爸,你问的可真是稀罕话?秀英娘三个去了矿上能住桃贵的宿舍,再说桃贵挣得多能攒钱买房子,所以才不要村里的房子。
我和桃忠只有一把苦力,不要房子睡大街啊?你老可真上心,都戴上手铐了该惦记谁还惦记谁。”
钱淑兰说了实情,言语里面带了刺儿。
桃福被刺到了,眼巴巴望向了李秀英,后者打了个呵欠,“我累了,歇会儿再帮淑兰做午饭!”
说着,李秀英大步走向屋门,桃夭然机灵,拦住了她,“大伯母,分了家也得养活我爷爷奶奶,你认可这一条是吧?
那就从分家之日起,你和大伯先养活我爷爷奶奶一年,然后我们家接着养活一年,这样轮流养活我爷爷奶奶。”
嘶!
李秀英的心头顿时像是被剜了一刀似的,剜肉之痛!
“小孩子掺和什么?你爷爷奶奶在村里生活习惯了,在矿上住不惯的。”
李秀英脸色愠怒,避重就轻逃避赡养公婆。
村主任适时地强调,“叶子,你尽管放心,我知道你爸老实,我会把你大伯母三口人的户口办妥,同时,也会让你大伯母夫妻签了赡养协议。”
桃夭然唇角一弯,“谢谢于叔!”
李秀英出了屋门,牙齿咬得咯咯响。
屋里,孙蓝娣心里凉凉的;桃福心里更凉,向来懂事听话的大儿媳妇竟然没有帮自己说说好话。
蒋支书揉揉发胀的眉心,“老张,你看桃福给了桃忠看病钱,给了二孙子桃军的学杂费,也认识到了所犯的错误,以后我和老于会经常督促教育他。”
听了蒋支书的求情好话,张青点点头,说到底他们也不能在村里看着桃福。
不过还需要一个家属求情,桃夭然明白爷爷痛快给钱就是为了让她家帮忙说好话,她适时地开腔。
“张叔,你看我爷爷岁数这么大了,还有他也没有坏得无可救药,能不能别给我爷爷戴手铐了?”
是了,桃夭然强调的是不要给桃福戴手铐,而不是不用承担家暴的后果。
张青说好,让那名警员给桃福打开了手铐,其实如果不是他态度专横嚣张,也不至于被戴手铐。
桃福揉搓着并不怎么疼的手腕以求博得更多的同情,他怎么也没想到桃夭然会给他求情。
“桃福,你老伴儿对儿媳钱淑兰,孙女桃夭然家暴未遂,这次给予她口头警告,但是你的问题比较严重一些。”
说着,张青故意一顿,“老实说,你一共打过桃忠几次?”
桃福被张青刹那转冷的语气吓得一哆嗦,“没数了,经常打他撒气,我真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果然如范建国同志所说,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桃忠被你打破脑袋总共花了三毛钱,你刚才都不舍得出,这也证明你没有认识到自己所犯错误的严重性。”
张青晓得桃福这样的老人可谓是老奸巨猾,最好是让他彻底改正错误。
“领导,三毛钱不是大钱,可家里真没几个钱,桃贵给的钱只够我抽旱烟,桃忠他们挣的工分供住了一家人的吃穿和桃强念书。”
桃福说完还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副当家才知柴米贵的既视感。
张青拿过来旱烟杆儿,“桃福,这根旱烟杆儿成了家暴凶器,乡派出所暂时扣留为证据,本来得拘留你五到十日,现在,你交五块罚款也行,希望你积极改正错误发挥余光余热。”
这个时代,一块钱就算是大钱,五块钱算是一大笔钱。
桃福沉默了几秒,望向了孙蓝娣,“拿钱!”
孙蓝娣再次用钥匙开了洋箱,拿出来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数着面额二毛一毛的碎钞,数出来五块,交给张青。
细细点数一遍,张青将写好的罚款凭据给了桃福,“下次再犯,谁求情也没用,拘留罚款都会执行。”
桃福把凭据放到了布包里,声音很低,“领导,没下次了,真的没下次了。”
大家将张青两位警员送到院门外,目送他们骑着二八自行车远去后,蒋支书他们也离开回村委会。
“爸,张警员他们都走没影了,你还看啥?你喜欢二八自行车的话,等我挣了工资攒钱给你买一辆!”
桃夭然见桃忠看得入神,忍不住笑嘻嘻说。
“叶子,爸哪舍得用自行车那种好东西啊,我寻思着咱们三个多干活多挣工分,给你挣一辆二八自行车,你个子高,骑着肯定很好看,出诊看病不累腿。”
桃福一说,钱淑兰也赞同,“就是就是,你发工资还早着哩,军军还小,我和你爸不愁给他挣出来读书和娶媳妇儿的钱。”
三人正说着,桃倩然回来了,她挎着篮子,里面有半篮子苦苣。
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桃倩然猛然咳嗽起来,钱淑兰慌忙去接篮子。
“小倩,你身体不好,我说过好多次了,你别挖野菜,我挣完工分回家的路上捎带也能挖一篮子。”
桃倩然咳嗽得蹲了下去,却不放篮子,“婶儿,今天家里没得吃。”
钱淑兰被噎了一下,解释,“小倩,我给军军报名念书,结果你爷爷奶奶不同意,后来叶子也赶到了学校……不说了,反正事儿太多了,你问你妈吧!”
就在这时,孙蓝娣走了出来,尖声训斥,“那么大个人了抢啥?小倩都咳嗽成了那样还抢?不臊得慌?”
孙蓝娣的意思是钱淑兰抢了桃倩然的篮子,因此桃倩然费力护住篮子才累得咳嗽。
钱淑兰嘴唇动了动,懒得磨嘴皮子解释,直接拿了柴禾筐子准备生火做午饭,下午早早送桃军去学校,然后她可以去生产队干活挣工分。
心里吐槽锦鲤女主的碰瓷堪称神仙级别,面上桃夭然语气清清淡淡。
“奶奶,张警员他们这会儿还没出村呢,你就又这样了,人老了,说话最好慢声慢气才可以长寿看尽人生百态。”
桃倩然病态美的脸上有了一丝丝裂痕,她站了起来,“奶奶,婶儿没抢我篮子,是我自己咳嗽难受得蹲了一会儿。”
“好孩子,别说了,奶奶知道你最懂事了。”孙蓝娣的声音软得像棉花糖似的,捉着桃倩然的手往院里走。
“奶奶,我挖野菜的时候,捡到了一只受伤的野斑鸠,正好炖锅汤给大家解个馋!”
桃倩然说着掀开了篮子里的苦苣,孙蓝娣看见了一只腿上流血的斑鸠。
“小倩,奶奶的小心肝,你的命真好啊,不是捡野兔就是捡斑鸠,秋天的斑鸠可肥着呢!”
“娘,你别忘了,今天已经分了家,小倩捡的斑鸠没有老二家的份儿!”
李秀英站在西下房门口,语气不容置疑。
“秀英,好啊,我们不占你小倩的便宜,从今天起的一年,你们养活爸妈,所以现在把粮食分开吧!”
孙蓝娣脸绷着,心里乐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