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那一闹,他们再没有力气在山上转悠了,歇息够了便相互搀扶着回村。
快到山脚下时,苏槿时拒绝了明显透着疲态的弟弟妹妹们的搀扶,与他们说笑着往回走。
因着怕狗的霜霜看到熊竟然没哭,最后还胆子大地坐到了熊肚皮上,少不得受大家的夸赞。
霜霜得意地扬着头,“我胆子大着呢。熊又不是狗,有什么好怕的?以前,我连狗也是不怕的呢!”
说完,她脸上的得意迅速消失,浮出些落寞来,“如果没有被爹爹把钱拿走,我们今日也不会进山,也不会遇着这样的事了……”
当时觉得刺激,这会儿想到自家阿姊泡在血里的样子,还是宁愿它不曾发生的。
苏槿时面上的笑意淡了淡,揉了揉她的头,没有说话,心疼自己的弟弟妹妹这么小就经历大起大落,同进也思量着:这么多天,那些铜子也该喝完了吧,总不会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有人赊账给他才对。
苏槿言状似无意地道:“有些地方,就算没有钱也能给人喝酒赌钱,只要去查一查这个人的家世背景,估个价。总不会亏的。”
苏槿时一个激灵,心里顿时生出寒意,整张脸都冷了下去。
浑身是血的冷脸姑娘从道上走过,瞧见的人都骇了一跳,但她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信息,她身边几个孩子也似是要寻仇一般的神色,都怕一靠近就成了他们腰上挂着染血山鸡。
有些人是前些日子去他们院里见过他们的,此时认出他们,不敢置信,定盯看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自己看到了事实。于是,苏槿时凶悍的声名不知不觉中扬了起来,深入他们心中。先前还有过要让苏槿时嫁到他们家来的人,这会儿也大多因着她的这副模样歇了心思。
他们娶媳妇是为了过日子暖被窝的,谁想娶个母老虎回去,一个不小心就让她溅一身血?想想都觉得惊悚。
苏槿时并不在意他们怎么看她,满心想着的都是苏槿言刚才的话。
她在京城里生活过那么长的时间,虽然是闺中贵女,可因为她的父亲会经常接触到一些不好的人或事,一面骂一面奋笔疾书上折子,而她又爱躲在书房里看书,顺便听了不少,自然知道许多旁的贵女不知的肮脏东西。
不过因着这里不是京城,便从未往那些方面想过。
不甘心的混子头儿多番打探总算知晓了她家的位置,寻着来想要给她们姐弟一个教训,在他们家翻来翻去也没翻着什么玉石一类的值钱宝贝,听到屋外动静,探头一看,三魂七魄被吓跑了一半儿,哪哪似乎都不适合藏身……
苏槿时进屋瞧见家中又有明显被翻过的痕迹,她买来的准备给弟弟妹妹及翁婆婆做衣裳的布料毁于尘埃这中,心里更凉了,袖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还好这一次进山答应了弟弟妹妹们把他们都带去,不然,还不知道他们又要受到怎样的惊吓。
也幸好来人跑得快,要不然人,她不介意用对待大黑熊的方式来对待他们。
用过晚饭后,天还未全黑。
苏槿时沐浴完之后坐在窗口擦发,看到斜对面屋里走出来小豆丁,目光顿了顿。
对方的目光也落到到苏槿时的身上,停了停后,直接朝她这里走来,这一回没有停在窗边,而是直接推门进屋了。
苏槿时扬了扬眉。他不是最在意男女之防的?
不过,他在她眼里就是个五岁的孩子,所谓的在乎那些,不过是不想与他们亲近罢了,现在倒似是真把她当成了家人一般随意。
“我过几日还要进城,你留在家可好?”
苏槿言刚坐下便听到这一句话,抬眼看她,眼里看不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你的身手和头脑,我放心。虎子勇猛有余,却性子憨实,不得章法。”
白日里听人这般叫了苏槿瑜之后,她觉着这小名贴切得很,便决定就这么叫下去了。
被夸了的小豆丁露出一个算你识货的表情,“你告诉我,那匕首哪里来的,我就答应你。”
“不过是一把匕首,你怎么这么在意?你不是也有一把同样好使的匕首吗?”苏槿时想不通,“你告诉我原因,我再告诉你它的来历,如何?”
苏槿言的目光在屋里扫了扫,落到整理得齐整的床上,一跃身便滚了过去,在被褥辗出几道皱褶来,才眯着眼瞧向苏槿时,“你不说,我便不走了。”
鼻尖飘入淡淡的芬香,比起白日里闻到的夹在血腥里的要清楚舒服得多,他真有些不想起身了。
苏槿时一愣。
她觉得他年幼,没什么可防是一回事,床褥是私物,却是不愿与人共享的,更别留他在这里过夜了,便是她的亲弟弟,也是不行的!
是以任他是撒娇还是耍赖,苏槿时都没有接话,脸色越来越沉,额角突突直跳,几乎就要暴躁起来。
深吸几口气,告诉自己,他还是孩子,才冷着声出声,“这是我的床,女儿家的床。”
苏槿言默了默,在她要发怒前坐了起来,捏了捏手指,小声地道:“好的……我只是累了……困……”
委屈听话的模样,让苏槿时心里的气顿时消了大半。想到白日里他的奋不顾身,他的用尽全力,觉得他想要知道匕首来历也不过是一件小事,自己几番不说,倒显得扭捏了。
气又消了些,神色软和了下来,“这把匕首,是我捡来的。”
苏槿言蓦地抬眼,看向她,“那它的原主人?!”
她看向窗外,想到捡的过程,有些难为情,“它的原主人,是一个与虎子差不多年龄的小姑娘。我看她嫌弃地把匕首丢掉,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还以为这匕首是个刀鞘精致却不好用的。但当时有些意外,有个东西防身总好过没有,便不顾这是人家丢下的,捡来用了。没想到竟被我捡了个宝贝!”
“我家就算遭难,也曾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断不该做这种捡人东西来用的事……”她闻到雪香,感觉到屋里突然变冷,蓦地止住话音,不解地看向苏槿言,“你……你这又是生的哪门子的气?”
后者拉长了脸,眼里烧着火,似是要吃人一般,大步走出,甩开门生出的风,让苏槿时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她追到门边,见那孩子气冲冲地走了出去,自己衣裳不整的,不好追赶,只得止步,改叫了虎子去追人。
过了半晌,虎子气喘吁吁地回来,一脸认错的模样
苏槿时便知是寻不着那人了。
不过豆豆是个野惯了的,几天不着家也不是稀奇事。
这般自我安慰一番勉强重新整了整床躺下,倏地坐起,从枕头下摸出一块玉来。
自不会是来家中洗劫之人留下的。
太阳已然西沉,一点点余光照进屋里,却无法让她看清玉的模样,只觉得手感清凉水润,比起季仲那块不知好了多少。
细长的手指在玉面上摩挲片刻。
她摸不出繁复的纹路,不过在玉角上摸出了一个“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