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明澈收拾碗筷,明越回屋歇着,留下穆彦与书澜在堂屋里相对而坐。
书澜怕他不自在,便倒了杯茶水与他,主动找话头道,“昨日大婚,今日又入宫，这几日该累坏了吧。”
穆彦接过茶杯，微微一笑，“都是妻主在前后忙活,我倒是不怎么累的。”
书澜也笑,“谁能想到从前的西陵小霸王,如今这样成熟稳重会照顾人。”
穆彦心道，那是你们没瞧见她四下无人的时候，还不是和从前一样顽皮,只不过这短他就不揭出来了。
说罢,话音一转道，“姐夫，过些日子天气要凉了,阿澈与我一早嘱咐锦绣阁定制了几套冬衣，今日路过就正好一道带来了,回头你们试试看可还贴身。”
书澜自然不会同他们客气，否则倒显得要生分了，“多谢妹夫的一片心意了。”
穆彦张了张嘴,“是妻主与我一道选的。”
书澜笑道，“阿澈虽然体贴，却到底比不得男儿家细致，不过你们如今夫不离妻，自然当作是一道的。”
穆彦脸上微红，过了半晌，低声呢喃道，“我……我第一回做这些，也不知是否足够周全，方才说要同姐夫讨教实是真心实意的。”
书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都是第一回给人做夫郎，紧张也是难免的，过些时日自然就晓得妻夫的相处之道了，更何况阿澈待你就像捧着天上的月亮一般。”
穆彦摇了摇头，小声嗫嚅道，“她待我越好，我就总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从前几时这样患得患失过啊。”
正说着话，就见明澈捧着官袍走了进来，与书澜笑着道别道，“姐夫，天色不早了，你们早些歇着吧。明日还要领着夫郎回门，我们这就先回去了。”
书澜送她们到小院门口，临别的时候拉着穆彦的手凑到他耳边低喃了几句。
明澈跃上马车，转过头就见穆彦脸色通红，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书澜笑着朝她们挥了挥手，“夜深了，路上小心。”
明澈将穆彦拉上马车，穆彦一个没站稳，跌跄了一下，不小心就倒在了明澈怀里。
他赶忙一脸扭捏地挣扎着坐直身子，留下明澈一脸茫然不知所以。
车厢里气氛一时古怪极了。
半晌，明澈忍不住出声道，“方才姐夫与你交头接耳说了些什么呀？”
穆彦脸上僵了一僵，“没……没什么……”
明澈见他这般藏不住心事东躲西闪的眼神，心底隐约猜到了几分，一时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地喃喃道，“姐姐姐夫也太心急了，这才刚成亲就催起来了呀……”
穆彦还没开口解释，她已经目光炯炯地往他这里挨了过来，“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更应回府好好努力才是。”
穆彦躲闪不及，被她攥住了手腕，气急败坏地小声道，“这还是在大街上，你……你不要乱来。”
明澈半点不怵，嘻嘻笑道，“你喊吧，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穆彦：“……”
明澈见他不挣扎了，以为真生气了，开口就要认错。
岂料，下一刻，穆彦想到方才书澜附耳过来说的几句体己话，眼一闭心一横遂红着脸道，“那你小点声，别让外面听见。”
这回轮到明澈怔住了。
穆彦等了半晌没动静，狐疑地睁开眼，就见明澈勾着嘴角笑着望他。
穆彦回过味儿来，一时羞恼得差点没掀开车帘跳下车去。
明澈不再逗弄他了，连忙把人揽到怀里好生安抚道，“今日累了一天，明日一早还要陪你回门，今夜就放过你了，咱们回府早些安置吧。”
第二日一早，两人半刻不敢耽搁，早早就给叫起来收拾妥当了。
毕竟是归宁日，不比自家府里，闹得多晚也无庸置喙。
荣管事也一早就把归宁礼和仪仗都安置妥当了，明澈牵着穆彦走到园子外，见着外头乌泱泱站的狼烟军将士们，额角跳了一跳。
“荣姨，今日只是陪彦儿回门，就不用劳动大家伙儿了吧。”
上回去下聘礼，穆夫人瞧见这大阵仗，好似不是很乐意的样子。
明荣闻言，却是望向穆彦，“主夫大人以为呢？”
穆彦微微一忖度道，“妻主在京中根基不稳，若总是行事高调，难免落人口实。只是归宁宴而已，便不用那般讲究了，母亲若问起来，我自会说明的。”
明荣暗叹他心思细腻，处事周到，目光中难掩赞许之意，“如此便遵照您的意思罢。”
明澈扶他上马车，莲华与琥珀也紧随其后钻进车厢。
明澈遂翻身上马，一扯缰绳扬声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出发吧。”
车厢里，莲华与琥珀兴致很高，不住地小声议论着，“将军待咱们少爷可真好，眼瞧着方才明管事待咱们少爷比将军还恭敬呢。”
“自然是将军特意叮嘱了，底下的人才会重视咱们少爷。”
穆彦瞧他们越说越起劲，忍不住出声道，“往后这些话不许再说了，将军府里主事的自然是将军。还有回头到了穆府，在母亲面前你们便要称我为‘主夫大人’，入了将军府自然也就没有从前的‘少爷’了。”
琥珀愣了一下，莲华先反应过来，连忙扯了扯他点头道，“是，主夫大人。”
马车驶到穆府门口，穆家两位姐姐早就携着夫郎在门口候着了。
见到明澈，穆家长姐很是客气，上前便亲热地喊了声“弟妹”。
明澈喜欢热闹，自然很快就和她们熟络起来。
两位姐夫搀着穆彦下马车，脸上都满溢着喜气。
“可算把三弟盼回来了，母亲不知有多惦念你！”
“在将军府一切可好？明小将军没欺负你吧？”
“明小将军自然舍不得欺负三弟的，心尖上的人儿疼都来不及呢。”
“说的是，说的是！”
穆彦被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地闹着，也不出声只是笑。
二姐夫一拍脑门道，“你瞧我们，说了半天还在门外站着，咱们快些进屋吧。”
大姐夫也跟着道，“母亲还在祠堂等着我们，我们这就过去吧。”
明澈是第一次正经“见过”已逝的永宁郡君。
穆彦接过母亲手里的香，递给明澈，二人一道上前恭谨地跪拜了。
明澈将手里的香插在香炉里，对着那灵位诚挚道，“晚辈明澈，见过永宁郡君。虽未曾有幸蒙面，却感恩您将彦儿带到这世上。晚辈愿在您灵前起誓，今后定信守诺言善待彦儿，您便安心吧。”
说完这番话，穆彦浑身一震，穆夫人面上也有些动容。
明澈与穆彦十指紧扣走出祠堂，穆夫人领着众人走到厅堂，便吩咐底下开宴。
今日这归宁宴吃得十分和乐，穆家二位姐夫饭桌上说的笑话竟能把穆夫人逗乐了，穆彦心头一块大石总算落地。
当日他与明澈先斩后奏，不顾母亲阻挠请了陛下赐婚，想着之后时日一长总能叫母亲认可这门婚事，却到底是恃宠相挟，心底总是过意不去的。
如今既是一家和睦，自然再好不过了。
穆夫人今日难得起意竟要饮酒，穆家长姐二姐拉扯不住，明澈不以为意反劝道，“这样高兴的日子，喝上一杯也是应该，二位姐姐莫要阻拦了，大不了我陪娘来喝。”
穆彦是见识过她“醉酒闹事”的模样的，想来她酒量也不十分好，连忙扯了扯她衣摆道，“你悠着点，别逞强。”
明澈回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便端起桌上酒盏对穆夫人道，“今日归宁，明澈先要敬娘一杯酒，当日明澈在秋狝大会上自作主张向陛下奏请赐婚，幸得娘宽宏大量不予计较肯将彦儿嫁给我，明澈在此谢过娘了。”
穆彦没成想自己竟与她心意相通，这番话也是他纠结许久未敢对母亲说出口的，见状便也起身举起酒盏对母亲道，“当日之事，彦儿欺瞒母亲在先，是彦儿的不对，多谢母亲体谅成全。”
穆家姐姐姐夫原本都也不敢在穆母面前提起这事，如今见明澈迎难而上欲化解干戈，岂有隔岸观火不相助之理，便纷纷举起酒盏劝慰道。
“过去之事便都过去了，只要三弟今后的日子能幸福美满便好。”
“是啊！是啊！如今看到她二人这样恩爱和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穆夫人最后一个出声，却是不紧不慢地淡淡扫过几个子女妻夫，冷哼道，“你们一个个的把话都说去了，叫我说些什么才好？”
众人噎了一噎，就听得她轻声道，“既然已经是一家人了，也就不说什么谢不谢的了，这杯酒我干了就是。”
明澈与穆彦对望一眼，眼底都有些微微泛红。
明澈清了清嗓子又道，“这第二杯酒，明澈要敬诸位姐姐姐夫。”
穆家众人又纷纷举起了酒杯，明澈接着道，“这些日子，多亏你们从中转圜劝和，这门亲事才能这般顺利。”
穆家长姐道，“弟妹客气了，看见三弟能得嫁心上人，我们自然也高兴。”
酒过三巡，明澈依旧眼神清明，穆彦却不让她再喝了，明澈搓了搓手，顺遂地话音一转道，“有件事要同娘与诸位姐姐姐夫们道一声。昨日我与彦儿入宫谢恩，陛下命我前去西陵接迎楚国襄阳郡君仪驾。从前我答应彦儿要带他回西陵看看，此行便请陛下准允彦儿与我同去。”
穆夫人对此倒是没有意见，西陵本是明家本家所在，她一向敬重的明武严将军也埋骨于此，彦儿既嫁入明家，于情于理，都合该回西陵拜祭先人。
“你们何时准备出发？”
明澈回道，“就在这几日了，听闻楚国那边已经动身，不日就要到西陵关外，这两日府里管事荣姨已经在清点兵将。”
穆夫人点了点头，对穆彦叮嘱道，“行军在外，不比往日出游，自己多加小心，切莫给将……澈儿，添麻烦。”
穆彦还没应声，明澈已然开口道，“娘就放心吧，此行都是我从前麾下亲信，我定然会看顾好彦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