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说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还是三魔会说话。
谢惭英心想,早点办完事早走,于是终于上前解了二魔的穴道,等几个人服了解药,三魔才告诉他,那个同道名叫定海蛟丁胜,是泾州一带有名的悍匪。
此番他打听到泾州一个大户的家眷打从沧浪山下经过,有心干一单,但沧浪山毕竟是沧浪四魔的地盘,于是干脆联合他们四人,到时候五五分赃。
“丁胜说这大户举家迁移,往南边走,带着万贯家财,分好几批才能运完,还千里迢迢请了京城最大的镖局一路护送。这家大户的主人也是江湖好手,但因有别的事,并未跟着这批家眷同行。因而我们才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先捞一笔。”三魔细细说完,打量着谢惭英的神色。
谢惭英凝眉细思,以后下了山,行走江湖免不得要花费,这一次好好赚笔银子,日后就不用为了银钱费心思,倒也是桩好事。顺便劫些钱财,好好修缮一下家里的竹屋,盖间好点的灶房。
思索片刻,谢惭英点头应允道:“好,我跟你们去!”
二魔趁机拍马屁道:“有大哥出马,这一次保管马到成功。咱们五恶自此在江湖上名声大振,到时候大哥可要好好露一手,好叫我们兄弟心服口服!”
谢惭英知道他们终究是没有完全服气,心想借此打服了他们也好,便道:“前面领路吧。”
“哎!”二魔一马当先,瞧见大魔脸色不善,偷偷给他拱手告罪,这才在前面领路。
五个人运起轻功翻山越岭。沧浪山连绵一片,虽然并不险峻,但重重叠叠,地域极大,也难怪宁拂衣曾说外人极难找进来。
沧浪四魔轻功远不及谢惭英,走了半个时辰,谢惭英赶着要回去等师兄,便道:“你们几个是乌龟么?爬得这么慢,快些快些!”
沧浪四魔心中恨恨,无奈打又打不过,只好气喘吁吁跟野狗似的在前面狂奔,丝毫不敢懈怠。谢惭英轻轻松松跟在后面,谁稍微落后一点,就一剑鞘抽上去。
前面四人气喘如狗,谢惭英在后面得意洋洋,觉得自己这恶人真是当得十足十的像。
月亮西沉,四下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但不久后,东边天际泛起一丝晨曦,天空由墨转青,不一会儿,深青色铺满了大片天空,如同巨笔晕染一般,山水画的颜色渐趋浅淡。
终于林子里的花叶草木都清晰起来,空气中浮着晨露的气息,第一声鸟叫啼破了最后一点黑夜,一缕清冷的阳光透进林子里,光华流转。
五个人此时已经来到沧浪山峦之外,大道上一条小路通向一座矮矮丘陵,丘陵上果然一座六角石亭,亭中坐着一个身形细长的人,另有几人站在他身后。
丘陵上四散着一堆堆抱着刀剑长棍的人,正搭火架锅,准备吃早饭。
等谢惭英五人靠近的时候,不远处的树上如猴子般跳下一个小个子,飞一般蹿进亭子,道:“老大,客到了。”
那细长身形的人于是站起来,走到亭子边,声音竟是粗豪浑厚:“几位哥哥终于到了,让小弟好等。”
大魔先上去与那人叙礼:“丁贤弟。”
丁胜一眼就注意到了谢惭英,见他一副半裂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漆黑闪亮的一双眸子,和仍可见英挺的鼻尖与微抿的红润薄唇。
“这位是?”丁胜冲谢惭英点头致意。
大魔实在没脸承认这么个毛头小子是自己的新大哥,便在其他人开口之前道:“这位是我们新结拜的兄弟,今日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哦?”丁胜眼中闪着精光,虽含着笑意,但谢惭英仍看得出并没有多少善意,“这位小兄弟看着年纪不大。”
大魔自然知道丁胜心中所想,多个人就意味着财宝需得多分出去一份,谢惭英就这么凭空冒出来,丁胜当然不会乐意。
三魔察言观色,直接道:“这些新结交的兄弟不请自来,还望丁兄弟海涵。事后分成,自然是从我们那一份里出。”
说完又看向谢惭英,眼神中带着一丝求肯,道:“你说是吧?”
谢惭英心想,大恶人自然是要独占的,不过猎物的情况他并不了解,姑且先应付他们一番,等财宝到了手,那时候再和这些人算账也不迟,便只轻轻哼了一声,似乎颇为不屑。
丁胜见他与四魔之间气氛诡异,再看谢惭英怀中所抱长剑,他多年来打家劫舍,好东西见得多了,一眼看出这剑并非俗物,便道:“这位小兄弟器宇不凡,想必身手更加卓绝,待会儿还要请兄弟一展身手才是。”
这是在探自己的底了,谢惭英浅笑吟吟:“自然不会让你失望。”
这时大魔对自己几个兄弟说道:“方才一路赶来,大家也倦了,你们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养精蓄锐。丁贤弟,前番我托你给我带的书信可带来了?”
说着伸出一手,示意二人到僻静处说话。
丁胜愣了一瞬,再看大魔的神色,心下了然,嘴上应道:“带了带了,就在身上,这样隐秘的书信,是莫兄哪个相好啊……”
两人说着慢慢走远,丁胜手下的人端来几小碗面汤和两盘子肉干摆在亭里石桌上。
谢惭英目光紧盯着大魔和丁胜,微微侧耳,想要听清楚他们说些什么。三魔却先把肉干和面汤摆在谢惭英面前,放了筷子,道:“待会儿还有一场大战,先吃饭!”
远处两人不约而同向谢惭英投来一瞥,谢惭英直觉他们商量的与自己有关,且不会是好事,便先等着三魔几人喝了汤吃了肉才动筷。
不一会儿丁胜和大魔都回到亭中坐下,丁胜端起面汤对谢惭英道:“刚才莫兄跟我说起兄弟身手了得,又十分仗义,丁某感佩不已,深恨未能早些结识兄弟。今日咱们共谋生计,日后就是自家兄弟。且以面汤代酒,敬兄弟一杯,待赚了银子,咱们再好好喝一顿。”
谢惭英端起汤碗,语气平淡道:“丁大哥客气了,小弟初来乍到,还要丁大哥多多照拂才是。”
二魔和三魔有些讶异地看向他,不知他何以突然如此客气。二魔想不透,三魔却看得清清楚楚。
谢惭英的眼里,透着秋末冬初山巅霜雪的清冷寒气,如同冷月俯视人间,如同利刃架临血肉,竟是带着杀气。
他扭头看向大魔,微不可察地摇摇头。大魔皱了皱眉头,嘴角却勾起一丝冷笑。
那不是正好,让丁老狗和这人自相残杀,他们只管坐收渔翁之利。
谢惭英并不知道他们各自打的那些小算盘,吃完东西就靠在石柱上默默看着大路远处。
丁胜走过来与他搭话:“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我……”谢惭英下意识便要开口,但话到嘴边又被吞了回去,转而道,“我姓宁。”
“宁贤弟,”丁胜熟稔地喊了一声,“我瞧着宁贤弟不过十七八岁,竟能与四位魔兄交心,真是少年英杰。”
谢惭英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大愿和他多说。
丁胜碰了个钉子,似乎浑不在意,正欲再说什么,却见伏在官道旁的一个人飞奔而来,冲他躬身道:“来了。”
“兄弟们!赚活计了!”丁胜将一把厚背大刀抗在肩上,嘿嘿笑了两声,长手一挥,带着乌泱泱一片人就奔到大路上拦在当中。
远处传来一阵阵粼粼马车声,不一会儿,当先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膀阔腰圆,腰挎两把阔斧缓缓行来,后面并排跟着两个穿着同样服饰的人,再往后便是几辆普通马车,只是马车顶上插着几杆蓝底黄边小旗,前头两面旗上分别写着“镇远”“扬威”,约莫是镖局旗号。
远远瞧见丁胜等人的阵仗,那人绷紧了身子,但神色还算镇定,知道此时队伍绝不能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在隔着丁胜五丈远的地方停下,拱手道:“前面不知是哪一道的朋友,今日首经贵地,未能拜见,还请包涵,改日再来致谢。”
他身后一人下了马,捧了一方木盒走上前来,递给丁胜。
丁胜身旁一人走上前去,揭开木盒子,便见里面是白生生十个大银锭,合起来也有二百两之数。
这镖局常在道上走镖,如今这是第一次路过沧浪山往南边去,路上的盗匪是未曾打点过的,因此今天主动奉送二百两银子,足见诚意,便是要借道过去。
然而丁胜只往里面看了一眼,便冷冷笑道:“听闻阎家万贯家财,在泾州一代那是首屈一指的富户。我手下兄弟几十张嘴巴等着吃饭呢,还要阁下多挪兑挪兑。”
马上那大汉不禁皱眉,二百两银子打发不了的,大约就是胃口太大,想要整吞。这趟镖是阎家花了大价钱托的,万不能出一点差错。
这时,后面一辆马车上跳下来一个小厮,跑上前来在大汉耳边轻声道:“夫人说钱财多给些无妨,万勿伤了人命。”
大汉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去跟夫人说,叫她别忧心,秦某心里有数了。”
嘴上这么说着,姓秦的镖师实则心中已有些忧急,那些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懂得什么,以为什么事都能拿钱财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