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比他更厉害的?”谢惭英有点不信。
谢小壮狡黠地笑道:“有一种恶人呐,本来是恶人,别人却不知道,说起他来都是感恩戴德,竖起大拇指赞他是个大好人。别的恶人身败名裂,可这种恶人却能功成名就,甚至成为武林至尊,振臂一呼,八方响应。”
谢惭英想象着那个画面,在所有人都崇敬他、仰慕他的时候,他再跳出来,告诉他们自己是个大坏蛋,做下了哪些哪些恶事,却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似乎,还挺过瘾。
“好像……有点道理。”谢惭英被这个想法打动了。
谢小壮趁热打铁道:“就比如说方才我提到的那些被杀的人,咱们要是把真正的凶手找出来,那些人的同伴必定会感激我们。我们要号令的是全武林,不分好人坏人。”
谢惭英认同道:“你说得不错,我们就这么办。”
谢小壮微微一笑,道:“我已经向阿茗姑娘打听过了,之前被杀的人里面有一个是合欢门的门人。但这一次合欢门却没来找张老爷麻烦,说不定是他们已经知道张老爷并不是凶手。”
谢惭英看了他两眼,道:“你阿茗姑娘长阿茗姑娘短的,莫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谢小壮举手发誓:“天地可鉴,我怎么可能喜欢的,我喜欢的明明是……”
后面的话被他生生咽了回去,黑亮的大眼睛睁得滚圆,似乎自己也被那个答案吓住了。
“说呀,是谁?”谢惭英反倒有些好奇了。
谢小壮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道:“我满心满眼,当然只有公子你了。”
“去!少拍马屁!”谢惭英只当他不肯说,所以插科打诨,“明天咱们去合欢门。”
“好嘞!我再去给公子端碗面,吃饱了好好休息。”谢小壮起身出门去了。
谢惭英嘴角不自禁勾起一丝微笑,除了师兄,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这个胖子,还挺有趣。
楼下厨房外的小巷里,一只鸽子从谢小壮手中振翅飞起,钻进了无边的夜色之中。从窗格之中透出的灯光照亮了他的半张脸,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神色。
翌日早晨,谢小壮买了两匹马来,与谢惭英一人一骑,在春雨初停后的湿润泥土气息中,向着合欢门所在的巫山陵而去。
路上谢小壮抓紧时间给谢惭英普及关于合欢门的信息。
合欢门也算得上江湖上一个比较奇特的门派了,修的不是刀剑掌拳,而是男女合欢房中术。因此合欢门门人大都容貌昳丽,多行刺探情报、卧底刺杀之事,专擅研制用于房事的各类用品。
谢惭英听得直皱眉头,很是费解:“怎么会有这种门派存在?”
谢小壮挠挠头:“江湖之大,无奇不有。”
三天之后,两人到了巫山陵下的小镇。虽已近黄昏,镇子却比其他地方热闹,街上游走的都是些江湖人士。
空气之中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脂粉味道,谢惭英原打算找一间客栈住下,走过一段长长的街道,客栈没找到,青楼倒是经过了五六家。
走过其中一家时,一个打扮得妖娆艳丽的女子扭着细软的腰肢,把手上的帕子挥到谢惭英眼前,眼波流转道:“公子,进来喝一杯吧。”
谢惭英被一股香味熏得脑子发晕,手上毫不留情,长剑带鞘抽在那女子背上,直接把人抽回了门内。
谢小壮在一边叹为观止,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接连被骚扰了几次之后,谢惭英愤怒了,把长剑提在手里,运足了内力把声音传送出去:“不想死的都给我滚回去!!”
前面跃跃欲试还打算上前招揽客人的被这一声吼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纷纷躲进门里去。
一个紫衣女子靠在门边,盯着谢惭英道:“这是哪里来的个煞神?凶死了!”
谢惭英扭头冷冷道:“煞神已经死了。”
那女子一愣,继而笑得妩媚:“那个煞神嘛,早该死了。公子从哪里来?路过还是长住?到了巫山镇,不进青楼快活,可真是白来一趟。”
谢惭英见她倒不害怕自己,便道:“你是合欢门的人?”
谢小壮在一边拉了拉他的袖子,哪有这样直接问出口的。
女子把视线投向镇外昏暗天色笼罩下的朦胧轮廓,没承认也没否认:“公子原来是为合欢门而来,不知此来有何贵干?”
谢惭英正要向他打听那个合欢门人的死,谢小壮先于他一步说道:“素闻合欢门大名,刚好路过此地,想着看一看,长长见识。”
女子眼带笑意,并不把他的话当真,但她懂得识人眼色、适可而止,笑道:“合欢门也不是人人都去得,奴家在这镇上十多年,都未能踏进巫山陵一步。要长见识怕是不能了,两位公子,当真不进来坐坐?”
“下次下次。”谢小壮拉着谢惭英离开。
谢惭英甩开他的手,道:“那个人一定是合欢门的人,为什么不抓她来问问?”
谢小壮道:“好歹是别人的地盘,无冤无仇的,不能失了礼数。”
“哪儿那么多规矩!”
“好公子,咱们也不急于这一时。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咱们直接上巫山陵去,到时候给你抓十个人来问。”谢小壮哄着他,总算是找到一家客栈安顿下来。
然而躺在床上,四面八方却总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那股脂粉香即便是关上门窗也挡不住,连被褥都是一股甜腻味道。
谢惭英辗转半夜都睡不着,心想不如干脆上巫山陵去,趁合欢门的人都睡着,正好抓人来问个清楚。
刚打开门准备出去,却见一个人影从谢小壮的门口闪身下楼。谢惭英忙去敲谢小壮的房门,许久无人应。他心下担忧,踢开门冲进去一看,床上哪儿还有人。
“哼,不许我去,自己倒悄悄溜去了,看你耍什么花样!”谢惭英直接从窗口跳出,径直奔向巫山陵。
月亮被云层隐藏,唯余几点流萤星光。追至巫山陵下,只见一座低矮的山峰之上,树木葱茏间,稀疏错落着昏黄的灯光。借着这点灯光,谢惭英看见一个人影飞速略上山去,避开那些灯光笼罩之处,身影完美地融入夜色之中。
谢惭英有些错愕,这样的身手,这样的轻功,除了他自己,便只有一个人使过。
下一刻他已经紧紧跟了上去,与那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很想追上去,离得更近一点,看清那人的相貌,可心里没来由地紧张。且那人身手之快不输于他,便是他有心跟上,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么一会儿工夫,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山腰上一片连绵的屋宇前。
几十间大大小小的漆红木屋不规则地排列在山间腹地,屋前屋后灯火通明,屋子之间的通道以轻纱遮挡,影影绰绰的建筑轮廓和偶尔掠过的人影让这里如同仙境一般。
谢惭英眼看着那人从一处围墙外跳了进去,紧跟着也跳进去。
甫一落地,谢惭英就呆住了。
满院子的轻纱薄幔飞扬翻动,根本辨不清方向,而那个人也早已不知去向。与山下的巫山镇不同,这里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各种味道混杂,却不显凌乱繁复,一层一层香气界限分明,竟互不侵扰。
旁边回廊上走来一男一女,服饰精致华丽,似乎是合欢门人。谢惭英闪身藏在了房梁之上,听见那两人的交谈声。
“盟主遣人来助我们调查杀死阿水的凶手,不知会派何人来。”女人娇笑着道,“是那个冷冰冰的右护法孔藏花,还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左护法宁拂衣呢。”
谢惭英僵住,手上险些没能撑住,“左护法宁拂衣”这六个字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师兄竟然是盟主的左护法?想起谢小壮也曾说过,师兄行事低调隐秘,那必然是他不错了。师兄也过来调查这件事?那么自己也许能在这里见到他!
男人搂着女人的腰,在上面揉捏着道:“这种事于盟主来说,不过区区小事,怎么可能劳动两大护法亲自出面。我看你是盼着那个孔藏花过来吧,搭上盟主的右护法,后半生可就高枕无忧了。”
女人伸指点了点男人的胸口,道:“酸什么,听闻那个宁拂衣号称‘拂衣仙子’,是一等一的绝色,你难道没有肖想过,不想看看这位仙子是不是当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谢惭英又险些掉下来。
“拂衣仙子”四个字开始围着他脑袋打转。什么!师兄是个女人!不可能,两个人洗澡的时候他看得清清楚楚的,是男人无疑了。
可是这“仙子”的名号是怎么传出去的?以师兄的样貌,要说倾国倾城肯定是的,但整个武林竟无一人见过他吗?
男人和女人已经慢慢走远了,谢惭英还处于巨大的震惊当中,紧接着他又忍不住笑起来,扑通一声掉在地上,笑得打滚:“哈哈哈,拂衣仙子,哈哈哈哈,师兄要是知道,恐怕要气得鼻子冒烟……”
一直笑到肚子疼,谢惭英才想起正事,跟着男人和女人到了一间房间外,见两人走进去了,才悄悄贴在窗边,听他们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