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当年宁家这么大一个门派,被灭门也只在顷刻,当真可叹。”男人说道。
“树大招风,”女人道,“江湖这么大,东西只有那么多,谁都想分一杯羹。三大世家鼎立至今,自然惹别人眼红。不止宁家,烟波庄自楚闻风死后,不也大不如前?”
男人带着旖旎的声音道:“且看哪一天能轮到咱们合欢门坐大吧。”
不知男人做了什么,女人娇嗔着说了几句,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语。
谢惭英面红耳赤,一口气梗在胸口,等了一会儿,眼见屋里的人是不打算再继续聊正事了,于是站起身来,一脚踹翻了房门,冲了进去。
“啊——”
“谁呀——”
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斥同时响起。
谢惭英先一指点了男人的穴道,将他踢下床去,像个乌龟似的趴在地上,剑尖抵住了女人的喉咙,道:“方才你们说的被灭门的宁家,是怎么回事?”
女人用被子裹住身体,颤声道:“这件事在江湖上人尽皆知,公子……公子不知么?”
谢惭英剑锋微转,剑的冷光便映在女人脸上:“我若是知道,还来问你?快说!”
女人只好道:“宁家与烟波庄楚家、霜月阁袁家曾是江湖上延续百年的三大世家,实力傲视整个武林。六年前,宁家一夜之间被灭门,无一活口。如今宁家的世家之位才被在渊堂取代。”
“无一活口?”谢惭英的心提上来又放下去,“那宁家为什么被灭门,是何人所为?”
女人道:“此事正是最令人费解,以宁家的实力,怎么可能轻易落得如此下场,除非凶手实力更在宁家之上,但也因此无人知道凶手到底是谁。只是宁家的独门秘籍《踏月流星》从此不知所踪,江湖上传言,凶手正是为了这本秘籍才对宁家下手。”
“会是其他两大世家做的吗?”谢惭英只能想到这个可能,若另两大世家联起手来,要覆灭宁家便也不难。
女人摇头道:“这就不为人知了,但三大世家向来交好,宁、楚两家更是亲如兄弟,据传双方一直以来都互换秘籍习练。若当真如此,楚家不必多此一举。”
谢惭英正要收回剑,想起还有另一件事,便问:“你们那个叫阿水的门人,是怎么死的?”
女人看了地下的男人一眼,问道:“公子是何人?为何对此事感兴趣?”
“少废话!说!”剑尖向前递了半分。
女人想要后退避开剑锋,然而那剑尖如影随形,直将她逼到墙角。
退无可退之时,女人只能开口:“是……是被人杀死的。”
“谁做的?应当不是那个什么张老爷吧?”
“是有人雇的杀手,我们也不知幕后之人是谁。”女人说完之后,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声音娇柔婉转,“公子……”
“你说盟主派了人来协助你们调查,那人什么时候来?”谢惭英视若无睹,语气森然。
美人计不起作用,女人干脆放弃了:“不知,大约就是这几天。”
谢惭英这才收回长剑,正思量要不要这几天在合欢门蹲守,看能不能等到师兄,门外却传来喧闹声,有人在大喊:“有刺客!”
谢惭英疾步出门,正好看见一个人影踉踉跄跄朝这边跑来。他迎了上去,与那人打了个照面,双方都愣住了。
“阿茗?”
“宁英!”
来人正是阿茗,她捂着肩头,显是已经受伤。
“你怎么在这儿?”两人异口同声,阿茗先解释道:“我路过这里时,被合欢门的人掳了来。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走!”
“想往哪儿走!”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追上来,冷笑道,“合欢门可不是任君随意来去的地方。”
阿茗惊恐地看了那人一眼,奔到谢惭英身边:“宁公子救我,这人……这人想欺辱我……”
那人唇上两撇鼠尾须,狭窄的眼缝中两只眼珠滴溜溜转,一副猥琐样貌。
“小娘子自己送上门来,不取何为?”男人哼哼笑了两声,对谢惭英道,“哪里来的小白脸,别多管闲事。”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谢惭英不知对方实力,阿茗又受了伤,他便不欲多留,先带着阿茗离开再说。
然而许是因为之前阿水的死让合欢门加强了戒备,此时几十个合欢门弟子已经将这一处院落团团围住,那猥琐男人道:“情丝阵。”
只听得一阵叮铃铃清脆铃铛响,空气中又一股淡香袭来。这股香味混杂在之前原有的香味里,若不仔细分辨,实在难以察觉。
才吸进去两口,谢惭英已然察觉到不妙,四肢渐渐酸软,浑身的力气在一点点被抽走。
“屏住呼吸。”谢惭英扭头见阿茗已经有要摔倒的趋势,忙将她扶住,运起轻功便要飞出院墙。
空中寒光点点,数根缀着银铃的长索从四面八方袭来,每根长索顶端都带着一枚银针。
谢惭英一个人凭着超绝的轻功要想避开也不难,无奈此时还带着一个受了伤的阿茗。
猥琐男人在下面轻轻笑道:“情丝万缕,缠绕百般,无人能逃。两位既然来了,还是留下吧,合欢门是人间逍遥至乐之地,何必急着走。”
谢惭英挥剑斩断刺向背后的几根长索,脚尖点在房檐黑瓦,横身翻转避开了前面的长索,这已经快要耗尽他所剩不多的力气。只好再一个转身,挡下了原本刺向阿茗的银针。
针尖刺进皮肤两寸后就倏然退去,快得让人几乎感觉不到疼痛。谢惭英却感觉一阵酥麻蔓延至四肢百骸,他闷哼一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阿茗推出院墙外,身子终于往下坠去,只来得及说一声:“你先走。”
“宁英!”阿茗惊呼一声,隐没在院外漆黑的树丛之中,一张羊皮卷从她怀中落下。
谢惭英伸手将羊皮卷握住,猥琐男人冲了上来,谢惭英脚一落地,长剑已然刺出,带着势如破竹的凌厉之气,洞穿了那男人的心口。
男人错愕地望着他,全没料到他竟然还能刺出这惊雷一剑。
男人倒在地上,谢惭英收回长剑,再也握不住。长剑摔落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身子往后倒退两步,将要摔倒时,一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谢惭英视线已有些模糊,隐约看见一张熟悉的俊脸,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师兄……”谢惭英伸手想去摸他的脸,却被对方抓住手腕环绕在自己脖子上。
“抓紧。”一如往常的低沉好听的嗓音在谢惭英耳边响起。
谢惭英收紧双臂,感觉身体里的血像着了火一般燃烧沸腾起来,血液在体内急速流动,而后汇聚于某一点,叫嚣着要奔腾而出,却苦于没有出口。
“师兄……难受……”谢惭英不受控制地呻.吟了一声,耳边的喧哗叫嚷慢慢远去,只剩下一个平缓一个急促的呼吸声。
因为快速移动带起的凉风将身体的热度降下去一点,谢惭英意识清醒了一分,将人抱紧了,又喊了一声:“师兄,是你吗?”
“是我。”宁拂衣应了一声,“别怕。”
谢惭英轻轻笑了一声,额头在他脖颈间蹭了两下,道:“我不怕。”
当四下只余隐约的虫鸣时,宁拂衣停了下来,谢惭英似乎听见了潺潺的水声。
宁拂衣让他躺在河边一块大石上,转身要走,谢惭英拉住了他的衣袖:“师兄,别走……”
“我不走,”宁拂衣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我去给你……”
谢惭英已经听不清他说些什么,脑子昏昏沉沉,呼吸越来越急促。
宁拂衣轻声安抚着,取出一枚药丸喂给他。指尖触到那滚烫的薄唇时似乎被灼伤了一般迅速收回。
谢惭英没能再次抓住他,不一会儿感觉有人解开了自己的腰带,而后掀开了里外几层衣服,紧接着整个人被抱起来,坠入了一片冰冷之中。
谢惭英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抱紧了身前的人,前方是一片滚烫,背后却是刺骨的寒冷。
谢惭英抬起头,却看不清宁拂衣的脸。
“师兄……师兄……”他只能一遍遍唤着,确认这个人真的是宁拂衣。
“我在。”宁拂衣的语调有些奇怪的起伏,但他在努力压制。
不多时,冰冷的河水也无法缓解体内的灼热,谢惭英眼角滑下两滴眼泪,身子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他只能将身前的人抱得更紧。
意识已然脱离身体,蔓延开去与这夜色融为一体,噬人的热度似乎也随之慢慢退却。谢惭英只觉自己置身于海潮,随着潮来潮往,那磨人欲狂的感觉终于消失,他疲累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谢惭英盯着头顶的帐幔,仍旧有些失神。身体除了还有些酸软外,并不再难受。他仔细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却只能记得自己杀了合欢门的人,而后被宁拂衣救了出去。
记忆到这里便断了,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在客栈。他有点心慌,一时不敢确定昨晚是不是只是自己的幻觉,救了自己那人也许根本不是师兄。
他翻身坐起来,赤着脚奔出门去,站在走廊向下望去。客栈大堂里,谢小壮正坐在桌边,嘴里叼着一个包子,闻声抬头,看见他时圆眼便笑成了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