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谢小壮插嘴道:“他听说咱们杀了朱判,自然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在河上等人,这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你继续说。”谢小壮又道。
那人道:“之后霍爷受了伤回来,说躲是躲不掉了,不如背水一战,之后的事二位爷就知道了。此事说起来并不是霍爷有心,实在是一场大大的误会。”
霍通天已经死了,面对强敌还替主子说话,这个人的忠心可见,不过大概也是想将此事推在那个男人身上,想让谢惭英饶了他们性命。
谢小壮问:“那个男人呢?”
那小弟答道:“自他的人来报信说计划失败,让霍爷早些另做打算之后就不见了人影。亏得他还说与这位……这位红衣大爷有仇,所以才出手相助的。”
但此事还是有些疑点,单凭那男子的几句话,霍通天怎么就同意出手呢,还有他死前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谢惭英问起这个,那小弟却摇头道:“不敢欺瞒二位爷,此事小人确实不知,霍爷偶尔外出,并不常带我们在身边,有的事我们也并不知道。”
谢惭英见他并不像撒谎的样子,扭头看书生一脸恨恨盯着地上那些人,便道:“你这伤是他们打的?”
那小弟主动承认道:“我们白日里见他去找您,猜测他是想让您出手来……来杀我们霍爷,所以捉住他问个清楚,这期间兄弟们有动了拳脚的。”
态度这么良好,谢惭英觉得自己要是真的杀了他,倒有点于心不忍,但觉得自己既是恶人,又不能轻易放过,便把书生拉到旁边,指着他道:“我最不喜有人来聒噪,今日饶了你们,但你们再敢生事,哪日我回来再有人来我面前说什么‘为民除害’的屁话,我就当真除了你们的脑袋,扔进桑水河里喂鱼!”
小弟们纷纷点头,口称“不敢”。
谢惭英在书生屁股上踢了一脚,道:“你也滚吧。”
书生慌忙从小门跑了出去,谢惭英回头看了看霍通天的尸身,只觉心里疑虑更甚,便招呼谢小壮道:“打了大半夜,困死了,回去睡觉。”
两人从大门的院子跳出去,门口灯笼照得四周亮堂堂的,谢惭英忽然发觉谢小壮脸上有点奇怪,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之后,脸上的肉没能恢复到原来的位置,有些诡异地扭曲着。
便问:“你的脸怎么回事?”
谢小壮伸手摸了摸,呵呵呵笑道:“我脸上肉多,一冷就抽筋,许是下水的时候被冻到了。”说完应景地打了个哆嗦,“公子,咱们快回客栈洗个热水澡吧,我要把那伙计从被子里薅出来烧火。”
“哈哈哈!”谢惭英大笑,“你才是个坏蛋呢!”
两个人回客栈休息一晚,第二天起来时,谢小壮的脸已经恢复了正常。被问起接下来的打算时,谢惭英在羊皮卷上霍通天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叉,指着上面一个人的名字道:“这人在哪儿?”
谢小壮瞥了一眼。道:“青面鬼铁华,常在无常镇周边的山里活动,是个惯匪。”
“无常镇?”谢惭英摩挲着下巴,“听起来挺好玩。”
谢小壮便知道他的打算了,但还是继续问了一句:“等把这个名单还给阿茗姑娘之后呢,公子打算去哪儿?”
谢惭英被问住,怔怔地看着前方出神。他莽莽撞撞从山里跑出来,虽说是要替家人报仇,可一直四处游荡,管了这桩闲事又去管那桩,心里根本没个主意,也未曾想过这件事。
沉吟许久后,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道:“那之后,先去富陵县吧。”
谢小壮也不问去富陵做什么,应了一声“好”,便去收拾了行李,和谢惭英骑了马往无常镇去。
说来也巧,刚到无常镇外,正好撞见铁华正打劫一个过路行商,还抢了人家的女儿扛在肩上打算回去。
谢惭英上去问他,有没有见过阿茗。铁华张口就骂:“谁知道什么阿明阿暗,滚开点别误了老子好事。”
于是,铁华卒。
被抢的姑娘在后面叩谢救命之恩,谢惭英径直飞身上马,指着名单上的另一个名字道:“下一个。”
说来又是很巧,接下来找的几个人莫说见过阿茗,连这个名字都没听过,甚而有半年未曾见过一个姑娘的。
但这些人大都性子暴躁,谢惭英去的时候刚好又总是扰了他们好事,以致于三言两语起了口角,然后打起来,然后被砍翻在地。
到最后谢惭英已经比那些人更暴躁了,他阴沉着脸,径直寻下一个人。
这些人死了,阿茗必然会听说,想必就不会再来,他们只能期望下一个人没那么冲动,双方可以和平相处数日,等着阿茗出现。
但谢小壮却觉得眼下的事有些怪异,斟酌了许久,他拉住谢惭英的马停在路边,道:“公子,咱们这么找下去不是办法。你若舍得银子,我倒有一个法子能找到阿茗姑娘。”
谢惭英皱眉:“银子有什么舍不得的,有什么办法就快说,白瞎耽误这么久功夫。”
谢小壮只好道:“江湖上有个门派,唤做‘千叶楼’,专以刺探搜集天下消息加以贩卖为生。他们的耳目遍布四海,只要有银子,大多数的消息都能买着,咱们倒可以去试试。”
谢惭英好奇道:“大多数?那还有少数呢?”
谢小壮倒:“要么是这消息用钱买不到,要么是要靠与千叶楼主的交情。不过一个姑娘的下落,于他们来说只是小事一桩。”
“那你不早说!”谢惭英敲了他脑袋一记,“千叶楼在哪儿?”
谢小壮摸着脑袋,指着前方一座城镇,道:“那是瀚城,千叶楼在此地有分舵,咱们去问问。”
进了城,谢小壮在前面带路,巷子里七拐八拐,钻进一个窄窄的胡同里,终于看见一面幡子,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张记烧饼。
谢惭英:“……”
谢小壮指着旁边一间半开着门的铺子,道:“不是那个,是这个。”
谢惭英:“……”
还不如那个呢。
说是铺子,既没旗幡,也没匾额,若是不知道的,大约以为就是间空屋子。只有关着的半扇门上挂着一个“营业中”的牌子。
谢惭英终于觉得有点奇怪,问道:“你来过这儿?”
谢小壮笑道:“闻着烧饼味儿来的。”
谢惭英:“……”
刚吃过早饭,你个饭桶。
谢小壮看出他的想法,解释道:“据传这千叶楼的楼主最爱吃张记的烧饼,因此分舵都开在这家店旁边,久而久之,也算是一种招牌了,咱们进去吧。”
谢惭英:“……”
都什么人呐这是。
踏进门内,里面倒是宽敞,大堂里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一个伙计从一一架屏风后转出来,朝着后面喊道:“来客了,备茶。”
什么也不问,笑眯眯地引着两个人走向左边一道楼梯,上了楼之后穿过一条走廊,来到中央一间挂着漆金牌子的房间,推开房门道:“两位进去稍作片刻,等上了茶,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说完自顾退了下去。
屋子甚是窄小,只有一张圆桌两只圆凳,尤其谢小壮身形高大,挤进去之后房间便拥挤不堪。
两个人坐下不到片刻,伙计敲了门送茶进来。
茶香沁鼻,清幽袭人。谢惭英忍不住端起来品了一口,初入口时茶味醇厚,继而渐趋浅淡,但清香回味悠长,须得细品才能品出来。
这时屋子正对门的一扇小窗后传来一人的笑声:“茶既对了客人口味,想知道什么尽管开口。”
谢惭英不大喜欢这样装神弄鬼的行事风格,谢小壮在他耳边悄声道:“千叶楼为刺探消息方便,许多人不以真面目示人。虽然也可易容,但既然不见面,很多时候也省了易容的麻烦。”
那人继续笑道:“多谢客人包涵,这买卖,咱们做成了,出了门便忘了,也不需见面,这是给彼此都省麻烦。”
谢惭英想想也有理,便道:“我找一个人,是一个叫阿茗的姑娘,带一把柳叶剑。”
那人点点头,似是招手唤来一人,在对方耳边低声嘱咐了两句,待对方走后,才又对谢惭英道:“这个不难,客人稍待,用些点心吧。”
说完后悄然离去。
谢惭英没料到这么简单,便拿起一块伙计送来的梅花糕扔进嘴里,糕点口感细腻,甜味香味均恰到好处,咀嚼时当真有一股梅花香气萦绕鼻间。
吃完两块糕点,喝了半盏茶,那人又走回来,将小窗推开一条缝,从里面伸出一只铜柄圆勺来,勺上放着一张卷起系好的纸条。
谢惭英正要伸出手去接,忽又缩回来,道:“你要保证我们过去找人时她当真还在,若是找不到人,我回来掀了你们这个分舵,还有那个烧饼铺。”
窗后那人轻轻笑了一声,道:“自然如客所愿。”
谢惭英这才把纸条拿过来捏在手里,伙计已经替他们打开门,引着二人下楼,走向楼梯对面,道:“请二位在此结账,纹银一百两。若是寻的人不对,或是找不到人,随时可以回来。”
谢小壮掏了银子,伙计送二人出门,还递给谢小壮一只盒子道:“见客人喜欢这里的点心,算是附赠的,客人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