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锦玉窝,别家可住不起,沿屋里不见一根蜡烛,都是拳头大的夜明珠,幽幽的,把屋子衬的昏黄淡绿,恍恍惚惚的。
呵呵怪叹气说:“这里是雪月山庄,真是许久没来过了。”
听那话音儿,还挺惋惜怀念的。
大约是知道青岚要说什么,呵呵怪解释说:“我一生坎坷,最平静畅达的时间,就是在这里。”
青岚问:“雪七在这里把你宠上天了?”
呵呵怪笑了几声才说:“不是,我是被贬斥到这里做丫头的。整日拾柴捡菜烧火,春日跟着健妇寻野菜,摘桃花,回来做野菜团子酿桃花酒,我在学院没正经学过酿酒,只靠道听途说,十次总有八次酿不成,不是酸了就是沤了,费了好些米粮。厨下的人索性叫我酿成桃花醋,味道倒比新买的米醋还好些。有了这么个用处,厨下的人倒不爱为难我了,还教我不少活计,秋天砍柴收粮冬天烧炭……庄子上养了些药兽,须小心伺候着,要吃最好的草药,住干净的圈舍。庄头娘子故意为难我,就让我去打扫兽圈,每日三回的扫粪洗圈,少一回都不行,不给饭吃。我头一回扫粪,既抹不开面子又嫌弃那物腌臜,一边扫一边哭一边从心里埋怨七郎郎心如铁冷心冷肺……后来想通了才知道当时是我着相了,我只这一身无用的皮囊,文不成武不就,进了学院只一味攀枝,也没正经学过什么,又被惯了一身的臭毛病,只学会痴缠一术,到底没甚用,树高枝高的,我这根薄藤终是缠不上去……扫的累狠了,竟也顾不得脏臭,吃饱一肚子饭,倒头就睡,竟是安稳一觉睡到天明,半夜里再没醒来哭泣。我那时满心满肝的全是雪七,他给了我最盛的荣宠,要星星不给月亮,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竟是比公主还过的风光。然后,他就厌了,将我捧的最高的那个人,也将我推下最深的深渊。他当时对我可比冥九对你好万倍呢,就是那么个凉薄阴鸷的人,勾了别人的心肺再将人高高捧到明月之上,然后撒开手让人从明月之上跌下来,摔的皮酥肉烂骨肉不全却没办法恨他……没办法恨他,只恨自己,那么蠢那么弱,被人亵玩在掌心之上却不自知,还把整颗心都赔了出去……在这里住了三年,磨出了一身粗糙皮骨,心倒是拿回来了,可又生了恐惧怨愤,打从骨子里恐惧那个人,又怨愤自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反抗……我原以为你是和我一样的人,一样的皮囊,一样的心肝,都是蠢而不自知,耽于皮囊之惑,不知上进。这是我小看了你,你心思坚定,玲珑聪慧,轻轻巧巧就解了雪七的局,又得了主家几位少爷小姐的赏识,再结实了冥家九爷,看似一路锦绣,终是埋下了祸患。雪七此人,顶着一张不染尘俗的天仙面孔,心眼儿却小,最是睚眦必报。你当众如此奚落他,他必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只是你身边一直有人相互,他没法子下手,昨夜你一落单,他就得手了。”
这是呵呵怪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且还是心平气和,不带一丝冷嘲热讽的语气。
青岚虽听她讲的锥心,自己却是没办法感同身受的,她只有一个想头,雪七这回是真摊上大事了,有可能,这幻境得提前结束。
但是,一连过了好些天都不见外面有什么动静,她就在这座锦玉屋里锁着,三餐饭食茶水点心水果都是由一名中年哑妇送过来的。都是好饭好菜,和她在社里的待遇一般无二,药兽肉一次一盆,碧盈果一顿不落,连茶水都是七小姐惯喝的香雪芽,点心干果就没断过,这要是正经待客,真算是最高规格了。
可惜她的身份只是金屋里锁着的一名阶下囚。
自那日,呵呵怪再没出现过,这空寂寂的屋子,竟是格外冷落。
等了几日始终不见亦衡露面,青岚猜测,这事他估计帮不上忙,有些事,必要她亲自面对才能消了呵呵怪的执念,让她心甘情愿的跟着自己出去。
又一个正字划完了最后一笔,已经是第十天了,青岚觉的再养下去,她的奶膘就该出来了,可那位雪七仍然没露过脸。
雪七的定力是真不错,不愧是一个合格的猎人,让猎物放松警惕放下戒心的方法,再没人比他做的更好了。
至于外面没动静的原因,青岚粗略猜测,可能是苍冥两家得知她暂时没有性命危险,又想借此考较她能不能凭着自己的能力安全脱困。苍家要考较她的心性能力有没有资格入主嫡脉;冥家大约是见亦衡不急,他们便也稳座如山,端看事情如何变化。
这幻境真的挺考验人,不过走了两个幻境,她已经学会从各种角度看待问题了。
那个纠结三颗桃子加两颗桃子和两颗桃子加三颗桃子哪个更多的小傻妞,似乎已经留在很遥远的地方了。
事情想通了,青岚就开始心疼,可惜了这屋里这么多宝贝。
储物袋在幻境中打不开,大约是因为不论在这里装多少妈宝贝,出去了,依然是一团空气,什么都没有,它也知道这些都是幻眼之术,便不想白废那个力气了。
夜里再次吃饱喝足,青岚半卧在一张软榻上消食,等哑妇拾掇干净出去后,她问呵呵怪:“假如我把雪七打残,你会不会怨我?”
呵呵怪沉默了半晌才答:“不怨。”
青岚拿了一颗夜明珠使劲儿往地上一砸,珠子立刻四分五裂,她挑了较锋利的一片,往食指指肚上一划,淡淡的说:“不怨就好。”
手上没有趁手的家伙事儿,她总得找人借一把来,如果能借来最好,借不来也能把这座金屋拆了。
点将令一出,青岚顿时耗空了精气,满头大汗的倚在榻上恢复精神,心里直骂娘。
这幻境光怪陆离的不得了,地下埋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但凡出来一个就得闹一回大动静,这回的动静比她阴苍十几个那次更大。
上次的浓雾是白色的,这次的浓雾是灰色的,从地面一层层的漫上来,飘过四周的夜明珠,夜明珠顿时失了光亮,屋里漆黑一片。
青岚没有夜视的能力,况且这灰雾又浓又稠,黏在人身上压的人心里发沉身上发冷,她索性闭上眼睛专心打坐恢复。
又一会儿,听见墙壁邦邦的开裂声,青岚心里再骂了一声娘,这是没法打坐了。起身将一张榻拖到一条粗柱之下,倚成一个三角架,她朝里面躲了进去。
召来的东西还没到,她估计得先把自己给埋了,这是什么王八蛋经历?
门窗最先撑不住,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浓雾一涌而出,所到之处,灯火尽熄,四围皆暗,远方有人声传来,离的太远,青岚听的不真切,只余“快走”之类的话语。
猎人应该就在这里,耐心等待猎物上勾,有些人,喜欢这种过程比喜欢结果更甚。
浓雾不停的上涌,青岚鼻尖一腥,耳边就响起了一句冷沉的话音:“汝是何人,为何无故唤本殿。”
青岚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转头看,只隐约看出一个人影,既看不出身形也看不出面孔,全被灰雾遮住了。
但他往那里一站的气势,虽闻不到尸山血海的压迫性血腥味道,却似万年老谭深不见底上不见阳的冷凝腥臭,无端令人发紧。
她这是又弄出来了哪个了不得的祖宗?
青岚抠了一下手心,冷静了一下后就正经的说:“恕晚辈不能过来见礼了,实是我被困在此处,不得已之时才请了尊殿帮忙,请问前辈尊号是哪一位?”
人影也不回答他是谁,只冷沉的说:“被困?困在一张木榻之下?”
青岚瞪圆一对猫眼,她也拿不准这到底是真实的问话还是在讥讽她弱智的话,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人影又问:“可还有事?无事不必打扰,本殿要回去睡觉了。”
青岚:“……没了,您老回去睡吧,劳驾一场,辛苦了。”
就算有事也不敢再招呼您了。
人影冷哼一声,又倏的隐了去,灰雾也随之一点点开始消散。
等稍稍能看见一些,青岚的精力也恢复了,她轻轻掀开桌子就着天上微弱的月光往出奔,再不奔,这屋就要塌了。
现下正是夜里,浓雾还未完全散去,前路通向哪里她完全不知道,只挑了一条正对着月亮的路往出跑……
……
什么叫冤家路窄呢?
这就是!
青岚也没想到她随便挑了一条路,竟然能和雪七一众人狭路相逢,这倒真省了她找上门揍人的过程。
她本来也没认出那些人,但是雪七的发色异于常人,银灰色头发在惨淡月光之下闪出了丝丝银光,恰好呵呵怪又惊呼了一声,青岚这才发现,对面率众急忙往过来奔走的那个人不正是雪七么。
所谓得来全不费工夫,再没比这更贴切的形容了。
她停下脚步,从裙边扯了两条布条缠在双手上,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召来的那尊神又不好相与,她只能在这里表演空手夺白刃了。
对面的人朝这边喝:“何人在前面。”
青岚活动了两下胳膊抻了抻腿,咬着牙说:“你姑奶奶。”
话音未落,人就疾射出去,拳头也随之跟上,向着头上闪银光的那个人狠狠击出……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兵慌马乱了两天,孩子是送进学校了,但事情还没办完。小女儿入园之前要体检,之前因为各种事就没来得及给体检,老家事又多,硬是扛到开学前一日才回旗,回来后才发现,星期天,妇幼保健所的工作人员都不上班。今天上午带了孩子去保健所,人家打防疫针的都排到了一百多号,轮不到我们,让我们下午再来。下午时候,又特意跟园里请假去给孩子体检,到了地儿人家说,我家孩子的档案不在这里,要从老家往过来转,得回我们租房住的那个社区服务中心办理。去了社区后,正巧碰上一个新上任的蒙族大姐,她只会说汉话,不会写拼音汉字,又对各种流程都生疏,哪哪儿都找不到,好容易把事办完了,我们又急赶着去保健所,结果那边一个值班小姑娘说,工作人员早下班了,让我们明天下午再去。
就为了个体检,折腾了两天还没折腾出来,明天一大早,老公又要回老家上坟,只能再往后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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