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湫上半夜睡得并不太好,直到下半夜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按照原主的日记,履行她每日的安排。
喜娜知道纪湫一成不变的行程,几乎都没有问她,就找出了一套日常健身服。
纪湫即将要去的健身馆,在湖边的两层工厂改造建筑里,考虑到路途泥泞,需要驱车前往,纪湫问了一句纪骁的位置。
喜娜努着嘴,“我安排他去打扫地下室,这个人弄断了扫帚,前去后勤部领新的,结果去了半小时都还没回来。主子你要等他吗?”
纪湫摇头,“哪里有我来等他的道理。除他以外没其他人了么。”
喜娜深以为然,但转念又更生气了,“那个人更过分,我一大清早起来就没见到他人!整天不知道在干什么。来无影去无踪的,像只鬼魂一样。”
纪湫无奈闭了闭眼。
她这里的“仆从”,要不“废”,要不“傲”,要不就是“闹”。
纪湫没打算再等纪骁或者商皑,准备到了楼下,随便坐个摆渡车去。
正当她出去走到拐角的大厅,就听见几声吵闹。
“你这人也太霸道了吧,凭什么要扔我东西!我就只有那一件厚的,现在没穿的了你要怎么赔!”
纪骁面红耳赤地吵骂,对面的商皑冷着一张脸,无动于衷。
纪湫狐疑地走过去,“这是怎么了?”
纪骁一看纪湫来了,表现流露出一种忍辱负重,指着商皑控诉起来,“你知不知道这个人有多么嚣张,他把我的衣服全都扔了,今天我刷牙没牙刷,还是在垃圾桶里捡到的!他这明摆着就是不服你的管教!”
纪湫:“他扔你的东西,怎么就是不服我的管教了?”
纪骁激动起来,“他这显然就是不愿意服从你的安排,嫌弃你给的屋子太小,不想住,所以拿我出气。主子你都这么忙了,商皑却还整天弄些幺蛾子来打扰你,简直不要太过分!”
不可否认,纪骁简直就是纪湫的快乐源泉。
纪湫忍着笑,看向商皑,“他说的是真的吗?你故意扔了他的牙刷和衣服?”
商皑神色自若,“我也只是按照他的规矩在执行,具体他为什么生气,我也很茫然。”
纪骁气得要背过气去,“什么叫你也很茫然!?你就是故意要扔我东西的,就算是我那衣服往你那边滑了点,你就不能给我滑回去吗?非要给我扔了!?同宿舍的有点小越界不是挺正常的事情么,你非要做得这么绝是吧!”
纪骁说得暴跳如雷,却仍未吸引商皑任何注意。
商皑平静的目光落在纪湫身上,“我想我不需要再解释什么了,你心里都应该比我更清楚。”
纪湫眯了眯眼,“我清楚什么?”
接下来,她就看见商皑气定神闲地茶起了纪骁。
“他说的倒是事实,我的确按照他立的规矩扔了越界的东西。不过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我在想,你之前跟你这个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久,应该很了解他的生活习性。他的斤斤计较,无理取闹,你应该深有体会。”
纪骁听得内心几番汹涌,这话分明是当着面地诋毁他,但这个男人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彻底把他无视。
纪骁忍不住走至跟前,结果刚说了个“你”字,一只手朝面门而来,按着他的脸往边上一卷,他就给左脚打右脚地栽到对面墙贴去。
纪湫眼睁睁看着才挡在面前不到半秒的纪骁,被商皑如扔抹布似地扔到一边,内心惊疑不定,只叹少侠好身手。抬眸又发现商皑唇弧似乎微有扬起。
只听他带着点嘲谑,“我现在稍微能理解一些你小时候的辛苦了。”
纪骁不可思议地从边上回过头,接住商皑眼角冷峭的打量,“毕竟是跟这种人接触。”
纪骁愣了半晌,惊慌失措地看向纪湫,“你不要信他!”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出其他的辩解。
这般百口莫辩的境况,让纪骁相当无地自容,他此刻十分憎恨自己,怎么就没法朝那个人反驳一句!?是他嘴太笨了么!
纪湫很显然没怎么在意这件事,旁若无人地向商皑问起。
“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商皑良久过后,仿佛动了动唇,有所犹豫,最终却仍是未发一言。
纪湫想大概他不会说了,正欲作罢,忽然看见前方尽头遥遥出现一道人影,她顷刻间重新迎上商皑的眼睛,语气严肃地告诫起来,“我有必要提醒你,你现在的职责是随时在我身边,听从我的命令,而非想去哪就去哪,让我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身侧又传来纪骁愤怒的附和,“就是!目无尊卑,我现在连衣服都没穿的了!”最后还是要为几件衣服过不去。
然而纪骁的话并未传到纪湫的耳朵里。
此刻纪湫的注意力正集中在慢慢走过来的陌生脸孔上。
少年大概十六岁的年纪,亚洲人骨像,皮肤微黑,身高约莫只有一米七,还没长开,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背后的眼睛死气沉沉的。
他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在纪湫面前站定,“六姐,你回来了。”
刚好一束光打下来,反在他的镜片上,无法让人看透他的情绪。
纪湫点头笑了笑,以免犯错没有多说,“准备去哪?”
少年声音寡淡,“去大哥那里报道,和阿序一起。”
一五一十地回答完毕,背后响起了贺初序的声音,“郑惊渡,你走这么快干嘛,不是说好了等我么。”
张扬的声音在看见纪湫后陡然一滞,贺初序表情随之柔和起来。
“姐,你也在啊。”
纪湫打过招呼,重新望向面前的黑发少年。
原来这就是排行第十的少年天才郑惊渡。
正待她整理有关郑惊渡的信息时,又听贺初序道,“我们去找大哥,你跟我们去么?”
纪湫一想起孟兰宴还心有余悸,“我就不去了。”
郑惊渡机械般的声音响起,“可是大哥要让我们都去,说是有东西要给,有事情要交代。”
贺初序鄙夷地看着这个实心眼,抬眸又对纪湫笑起来,“六姐这是打算去健身房吧,都准备好了,就别耽误了。东西我顺带就给你捎回来了,事情的话……大概也就是你下一次的任务吧。”
下一次任务?
纪湫忽而一震。
想起之前被提及过的消息——前往r国欺骗某政要之子。
身边沉默着的商皑眉梢微压,手指往内蜷了蜷。
郑惊渡毫无察觉地扫视贺初序,“那你还不如直接下午的时候给了,晚餐的时候大家不是要开洗尘宴么。到时候大哥肯定会详细讨论任务。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来来回回地打扰六姐,你不累,人家也累。”
郑惊渡讲话毫无讽刺之意,平淡的语气,倒像是在叙述事实。
被当众拆穿小心思,贺初序恨不得把郑惊渡的嘴给捂住,尴尬地对纪湫展露一个微笑,“也对,那我们晚上见了。”
贺初序恨不得赶紧离开,话说完连忙就走了几步,到了前面廊柱前,却发现郑惊渡还站在原地,皱着眉打量着什么。
顺着目光看去,看见了商皑那张可恶的嘴脸。
贺初序皱了眉,走过去,就听见郑惊渡向商皑问道,“你是谁,我之前并没有见过你。”
纪骁,“我是新来的……”
郑惊渡,“没问你。”
纪骁:……
同样是新来的,为什么我就不能有姓名。
商皑看着跟前脸都没长开的少年,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眉目沉敛着,像静水深流的海,迎着少年的不善的目光,同样报以审视。
显然他厌恶与这些人打交道,也不愿亵渎了自己的姓名。
豺狼走狗,不配。
贺初序看他仍旧如此目中无人,不禁哈哈冷笑一番,悠哉悠哉上前冷嘲热讽。
“这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大名鼎鼎的商总商皑啊。”贺初序眼角余光讥讽地扫过商皑,“上次商总一顿操作猛如虎破了自家的墙,那手段和技术名副其实。”
郑惊渡表情有了变化,幽深的眼睛从下方看去,有几分敌意,“原来是正主。”
幽幽的语气,听得人毛骨悚然。
贺初序顺着话继续不依不饶,“那是,商总不愧是成大事者,这些天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很是坚强,你瞧着脸都白的发青了。”
虚情假意地拍了拍商皑肩膀,凑近而去,故作关怀语气。
“真不舒服就去拿药吃,我们这里别的不多,就是药多。不是我劝你,下等奴隶的工作哪里做得完啊,身体是本钱,还是先保命要紧。”
一句话几个弯,字字都是刺。
说他是下等奴隶,提醒他吃了h315已是半残疾,提他曾经背叛过自己的集团……
贺初序说了这么多,商皑神色依然未有变化,泰然自若,眉目沉稳,并没有流露任何被影响的痕迹。
贺初序也没在意,他了解商皑性格,吃了h315难受得死去活来也没吭一声的人,几句嘲讽又能奈他如何。
不过将对方悲惨可怜的处境堂而皇之昭告天下,还是挺让他解气的。
贺初序一笑而过,拉着郑惊渡跟纪湫告辞。
等他们走远,纪湫沉吟半刻,身边的纪骁眨巴着眼睛上前来,凑到商皑跟前。
“不会吧,商皑你叛变了?连商氏的机密都给别人啦!?”
商皑懒得搭理,却一转目光就撞上了纪湫的眼睛。
纪湫那双杏眼漆黑,正沉默地望着他。
商皑骤然间喉结滚了滚,视线扫落。
过了会,纪湫走到商皑面前,“送我去健身房。”
她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纪骁如遭雷击,顿时诧异,“不都是我给你开车的吗!不行,我去。”
纪湫没看他,“你不是没有衣服穿么。”
纪骁被堵得哑口无言,半晌之后才嘟囔着:“他没睡觉……疲劳驾驶……”
然而这个时候,纪湫已经和商皑走远了。
健身房里,负责私教的工作人员一看见纪湫,就为她准备好了独立单间。
这里的工作人员都身兼格斗技能,随时准备当这些高层的陪练。
看着一身腱子肉的东南亚男性,纪湫谢绝了泰拳师傅的教导,开启跑步机匀速运动。
商皑在边上像个架子,左手拿水,右手拿毛巾。
他没看纪湫,长睫垂覆,像是在思考什么。
二十分钟后,纪湫从跑步机上下来,从商皑手里拿过毛巾擦了擦汗。
“你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商皑冷淡的目光让纪湫浑身都凉快不少。
“你还有多久。”
纪湫看他半秒,心里思量是否又触及到了他的什么底线。
“你想回去就回去吧。”
商皑“嗯”了一声,当真就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纪湫看着他脚不点地的背影,擦汗的动作愣在半路。
腹诽着收回目光,又到边上装模作样地练了几样器材,同时吩咐工作人员联系临时司机。
商皑原路跑步返回,速度远比纪湫在跑步机上的快多了。
开车二十分钟的路程,他也没超多少。
最终找到训练场的时候,用了四十分钟。
按照雷恩之前的话,商皑需要在三楼的办公室找尼克,让他安排实战比试。
组织里有两套晋升模式。
普遍使用的a模式采取从目标等级排名末位逐次对战,优胜劣汰。
可九等要想升级,就必须要跳级对战。
上次他面对的选手,是七等中的第一名。
说得头头是道,但其实荒谬至极,这跟禁止九等晋级又有什么区别。商皑有理由相信,这些人八成就是故意为难九等,临时编的一套规则来糊弄他。
不过他后来依旧打败七等中的第一名,晋升了八等。
而现在,商皑要与六等的第一名进行比试。
昨晚,他在公共开放训练区域打了一晚上沙袋,为的就是今天。
他的要求很高,绝不仅仅只是晋升到七等这么简单。
商皑正要敲门,一个栗色头发的男子就从里面出来了。
两人打了个照面。
叫尼克的男人,眼窝极深,瘦骨嶙峋,打量着人的时候,有种古怪的蔑视。
他看见了商皑,却未搭理,径直拿着文件往前走,态度傲慢。
商皑说明了来意。
尼克在前面不咸不淡地慨叹,“今天安德鲁不在。”
商皑:“那他在哪里。”
尼克走得很快,“不知道。”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大训练室的走廊。
整个二层四个大擂台,器材完备,与走廊仅隔了一面玻璃,里面的境况清晰可见。
尼克漫不经心,走得大摇大摆。
区区九等,已破例升了八等,再容他继续,岂不是坏了这么多年不成文的规矩?
自上一任领袖开始,就从来没有九等升级成功过。试想,如果一个九级都能挤进自己的阶级,那这个阶级注定将不复往日高贵难攀,甚至还会在背地里遭人嘲笑。
谁都不愿自己的身份地位有所威胁。
商皑深谙此理。
他心知肚明,这个尼克无论如何都绝对不可能给他机会的。
而且不仅是这个尼克,往后负责他晋级考核的其他考官也都会想尽办法地阻止他。
商皑没这么多时间跟这些人纠缠。
尼克以为对方该束手无策,却不曾想,身后的人不知何时大大迈了一步,拦在了他的身前,挡住了所有去路。
男人的眸光涌动的戾意,尼克猝不及防地迎上,也难免慌了一瞬。
“以你们的规则,我如果想要晋级,需要跳级对决,如果我和里面那个男人对战,赢过了他,是否就是二等。”
尼克的前方没了光,通身都笼罩在一片黑暗里。
他鬼使神差地顺着商皑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道,“没错。”
然后他忽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亚伦!?你是指的亚伦?他可是白狮特等,你会死在他手上!”
商皑好像并未领会到尼克背后的惊恐,深黑的目光静了几秒,在尼克的诧异的表情中,找到了自己需要确定的答案,便径直大步流星地朝尽头那扇门行去。
尼克吓坏了,来不及阻止,就已经看见商皑堂而皇之推门而入。
玻璃门厚重,一合上就把音量关在了里面。
尼克趴在玻璃外面,只看见里面的亚伦闻言停下了与几个一等的对决,眉目怀疑地看向擂台下的不速之客。
男人站在原地,与之嘲讽浓郁的目光对视,不卑不亢,冷傲平静。
起初大家反应过来,哄堂大笑,讥讽连连。
后来那个九等又不知说了什么,全场顿时静默下来,一时间里头的气氛剑拔弩张。
尼克吓得冷汗涔涔,虽然他很想跑路,毕竟招惹上亚伦,毋庸置疑会相当棘手,但是眼下他或许更应该亡羊补牢,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九等拉出来。
尼克埋着头红着脸冲进去,正正好听到亚伦说。
“我下手不知轻重,经常不小心打死人。”
而商皑的回答是。
“只有新手,才会连力道和分寸都菜到把握不住。”
尼克立刻石化在了原地。
得是拖着身子才总算扯了扯商皑。
可这厮俨然不动,迎着亚伦愠色汹涌的目光,镇静自若地补充。
“与你不同,我大概还是可以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亚伦大概被刷新了认知,甚至怔然了一会,之后冷峭地咬着牙笑起来。
笑得全身发抖。
而在场之人,除了商皑,皆是一副惊恐交加,噤若寒蝉的模样。
待见亚伦解下拳套慢慢走过来,尼克吓得吐词不清,“阁下别听他胡说八道,这人脑子不太正常……”
话没说完,就接到亚伦一个警示意味十足的注视。
“我有让你说话吗。”
尼克抿紧了嘴,目光从亚伦身上挪到地上,然后又悄悄抬起眼扫了一下商皑。
商皑像片波澜不惊的湖水,即便是在亚伦昂首蔑视,气势威严之下,仍面不改色。
甚至漫不经心理了下袖口,率先打破沉默,“按你们的规则,胜了特等,就是二等,如果我赢了,我要拿走我该得的。”
在场这么多人都看着,赖账大概率是不可能。
但话得先说明白。
亚伦轻嗤一声,“你错了,规则不是这样的。”
=
夜晚,基地湖心半岛。
一栋白色徽派合院在小丛绿竹中半探倩影。
木船缓缓靠岸,纪湫牵着长长的蓝色星空碎钻裙,行动不便地扶着船舷起身。
抬起高跟鞋正欲跨出,一阵暗流涌动,床只颠簸两下,刚抬起半寸的鞋子又晃了回去。
等风离开,湖面重新平静,纪湫看到眼前伸来一只手臂。
纪湫借着建筑透出来的昏暗的灯光抬眸看了一眼。
商皑已经换上下属正式黑色制服。
虽不比平时那些手工裁剪的昂贵西装,却也服帖立体,普众的型号更是锋芒毕露地展示着身体每一寸精妙挺拔的线条,将那宽肩窄腰的身材衬得更加英伟挺拔。
形式规格统一的制服,特点整洁单调,一板一眼,把人塑造得没有丝毫人情味,冰冷又严肃。
商皑原本便不苟言笑,此刻一双黑幽幽的眼睛自灯光下注视着她,更是透出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压迫感。
却也不容置喙地迫使着她选择搭上手臂。
纪湫借着力,从船上到了岸上。
她对组织的规则有些不熟悉,看了眼商皑的着装,却没有询问。
直到从影壁入内,远远地看见面前一排身着与商皑同样形制黑色制服的男人。
那些人普遍身高都在一米七八以上,身材高大,力量遒劲。
一看见纪湫入内,就纷纷用奇怪的目光打量审视而来。
然而但纪湫茫然困惑地回望过去,那些人就又都颔首低眉,不敢再看。
纪湫心里奇怪极了。
被引路的女佣带进二楼的中心会客厅,涂嘉世正从另一边角落端了被鸡尾酒过来。
迎面看见纪湫,笑着挥了挥手。
正要上前说话,又看见商皑从后面慢慢跟上,当下笑容就凝固了。
“哎,你等等。”
她讳莫如深的目光放在商皑身上。
起初皱了眉,而后又眼含嘲讽。
“虽然你当够了大总裁,不过这是蓝蝎会,你现在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入内的。”涂嘉世的声音并不大,但却依然让里面围坐在一起谈天的众人回过了头来。
里面的几位,有的还不认得商皑,正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商皑仿佛并未感受到这些灼热的注视,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个人也是下属,为什么能在里面。”
站在廊檐下的亚伦目光一紧。
涂嘉世心里觉得好笑,“亚伦是狮徽,领袖近卫,当然可以。虽然几天不见就以一等的身份重新认识了你,不过外面才是你该待的地方,影壁……”
她的语速随着商皑的动作渐渐放慢,到最后看见那枚金灿灿的金色狮子徽章别在男人制服胸前时,终是没了音儿。
在全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商皑调整好徽章的位置,眉梢微微抬起,掀眸看向涂嘉世,“不好意思,看他们都没戴,我以为不需要戴。”清巧的视线放远,朝诸位扫了一圈,然后停留在面色抽拧的亚伦身上,“今天才升的金狮,这还得多谢亚伦前辈肯给机会。”
坐在主位的孟兰宴唇角仍有弧度,手里的红酒杯却逐渐停止了摇晃。
亚伦捕捉到了这处细节,当下由隐怒变为了惶然。
彼时,亚伦亲口所言,商皑要是能赢,便直接跨过一等。
按照a模式,二等升一等,需亚伦观看对决全程对战,以他为各项打分决定晋升一等与否。
亚伦手段狠辣,招招致命,以一敌百,不在话下,如此强悍的零败绩强者,只需站在擂台上就胜负已定,完全没有在考核中出战的必要。第一近卫所要做的,是负责高等级保镖晋升和日常考绩。
若商皑真的战胜了亚伦,晋升到的却只是区区一等,这何尝又不是对亚伦自己身份的一种侮辱。
能配得上当他的对手,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日后传出去,特等败在二等手下,该是何等的丑闻。
当然,亚伦当时夸下海口,更主要的还是源于自负和傲慢。
他根本不相信商皑那种在健身房里练出的花拳绣腿,能打得过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自己。
殊不知,商皑从不到五岁开始,就跟着爷爷的各位战友在部队长大,所练习的也并非什么花架子,是真真实实日晒雨淋,拳拳到肉地挣扎过来的。
所以,当时间结束,两人还未分出胜负,打了个平手。
一锤定音,商皑虽没有取得特等的白狮,但也还是拿到了高过一等的金狮。
涂嘉世当然没有料到会有这个例外,骤然僵在原地。
对面欧式组合沙发区域的气氛也波涛暗涌。
组织里出席的各位成员心思迥异地打量着这边。
闵玉轻快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没想到,今天又多了一件喜事。”
虽说着祝贺的话,眼睛却连看都没看商皑一眼,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
“时间不早了,你们肚子都不饿吗?”
闵玉话音落下,一个红裙公主切女子也跟着笑起来,嗔怪起纪湫。
“当然,都怪小六,也不知道在家里怎么盛装打扮,等得我肚子好饿。”
纪湫不认得这个人,只是对她笑了笑。
女子眼睛黑雾雾的,弯了弯眼,便起身挽住另一个人的胳膊,亲昵地附耳说了几句。
虽然纪湫没有再接收到对面目光,却隐隐觉得这个女生仍还在留意着她。
纪湫察觉到什么。
此时紧张的氛围看似有所松动,各位收起看热闹的心思,三言两语地交谈着朝餐厅就坐。
风暴暂时止歇,商皑的事情就像是个小插曲,还算平静地翻了篇。
身边的涂嘉世走了过来,自然而然地隔开了纪湫和商皑。
她推着纪湫往餐桌走,笑容可爱,“今天我们坐一块吧。”
纪湫转头正要吩咐商皑什么,贺初序就径直大步流星挡了过来,面朝纪湫绅士地给她拉开座位。
没等纪湫回应,贺初序又和原本已经落座纪湫右侧的金发胖子拌嘴几句,对方很不甘心地跟贺初序换了位置。
被贺初序这一打断,纪湫只好重新搜寻商皑,却见他沉默地走到了自己斜后方,和亚伦各站一侧。
对面的亚伦看出商皑是拿他作参照找的位置,眉头一下就紧紧拧了起来。
亚伦一双幽冷如刃的眼睛敌视着商皑,商皑睫羽覆落,置身事外。
纪湫自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兵刃交接的战火,因为她自己也并不轻松。
她看了一眼长桌,除了孟兰宴,闵玉,余菲,贺初序,涂嘉世,郑惊渡这些他认识的人以外,还有三个成员她之前并未见过。
一个是刚才被贺初序赶过去的金发胖子,一个是朝她打招呼的红裙公主切女子,以及一位白色人鱼裙的棕色卷发女性。
算下来,十二位成员,还有两位成员缺席。
举杯的时候,纪湫从孟兰宴的口中了解到,那两个缺席的成员将会在目的地等待会和。
蓝蝎会的爪牙遍布全球,全球数一数二的专家学者、政要富翁,与蓝蝎都有着各种直接或间接的联系。他们就像病毒,疯狂且狡诈地侵入进各国经济政治脉络关节,扼住猛兽咽喉,折断天神羽翼。待压榨干净那些美味的內脏和血液后,就侵入大脑控制身躯,将这些首屈一指的庞然大物当做傀儡任意操控。
话说到此处,众人继续下次任务的细节进行讨论。
这个任务,不是安排纪湫嫁给r国政要儿子,而是跟随孟兰宴一同前往l国边境进行交易谈判。
纪湫这才蓦然想起,之前她曾向孟兰宴提过,让他下次出去的时候也把她带上,为此还做了一份甜品交换。
只是因为地下室那匆匆一瞥,让她连着许久浑浑噩噩,心神不宁,这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这个任务显然大家都是争着去的。
“我这次回来正好有空,我跟你去吧。”公主切女孩双肘放在桌面上,朝孟兰宴微微倾着身,妩媚狭长的眼睛像两道新月。
“合子你留下,这次纪湫去。”
郁合子美目一凝,瞬间流露出几分诧异,潋滟动人的笑意点点退了下去,只剩唇角弧度。
她身子微微侧回,坐直了,“这样啊,小六这次也该跟着大哥出去锻炼锻炼。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身边的安妮察觉到什么,纤长的睫羽颤了颤,手中调羹在汤中搅动两下。
她笑意盈盈地缓缓抬起眸子,看向纪湫,“对了,听说这次湫湫任务完成的不错?你第一次出任务,应该有不少感觉吧,快跟大家讲讲。”
金头发的胖子最初只顾着吃,现在兴致大起,两眼放光地看纪湫,“对对对,我就是冲着六姐才回来的呢!我简直太好奇了,据说那个商皑很是狠辣多疑,你到底用了什么招,把那种极品神经病骗得倾家荡产的?”
商家如今没有商皑坐镇,确实根基大伤,就算商董事长重新出山,奈何能力有限,平时又咸鱼惯了,如今集团效益是每况日下。这在这群高层眼中也就跟倾家荡产没两样。
郑惊渡是个实心眼,这胖子大概就是个缺心眼。
纪湫听他一席话,如被芒刺狠戳一番,不禁绷直了背,笑容苦涩。
贺初序在边上哼笑一声,“这还需要六姐说?自然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自作自受的咯。”
身边的涂嘉世心领神会地跟着笑了。
“thomas,与其问六姐,你倒不如亲自问问那位你口中的极品神经病。”说着转头看向商皑,露齿笑开,“你说呢,商先生。”
只听一声清脆响动,thomas的刀叉落在了盘中。
胖子白皙的脸上,一双圆眼睛瞪得极大,“你是说……这个人就是商皑?六姐新来的近卫么?”
涂嘉世耸耸肩,“嗯哼。”
thomas注视着商皑,忽然笑了起来,忍得满脸通红,故意压着声音与纪湫嘲讽,“没想到他还跟到这来了,六姐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说罢就又直起身朝商皑竖了个大拇指,“果真是非同凡响的大人物,到哪里都如此优秀上进!”
纪湫心乱如麻,控制着表情,回头看了眼商皑。
商皑冷着脸,没把乐不可支的thomas放在眼里,任他嘲讽,自己个去权当看疯子表演,眼皮都没掀一下。
商皑无动于衷,对方一个人也高兴不了多久,thomas最后也只是感慨地摇摇头,没说话了。
席间陷入几秒寂静后,安娜切着一块牛排,用一种担忧的神色,温柔地问起。
“小六只出过一次任务,虽说也完成得不错,但终究还是没什么经验。这次交易,对方势力不小。别误会,我只是担心小六的安全。毕竟这位商总,看上去并不是什么靠得住的人。”
言下之意,是不愿看到纪湫跟着孟兰宴去。
贺初序也听出来了,“他当然不会跟着去,我会负责保护六姐。”
郁合子打断,“阿序你自己的任务怎么办?那边万一有什么变化,你怎么能及时赶得回来?”
贺初序哑然,下意识瞥了眼孟兰宴,有所忌惮地抿了抿嘴,一时半会找不出两全之策。
而郁合子没给他任何反抗余地,笑里藏刀着说,“这位商总看上去也是形势所迫,才违背心情地站到这里。在a城想必都是别人伺候的主,哪里能伺候好别人。”
thomas嘴巴不得空,却还是忍不住要凑热闹,“能指望人家懂什么规矩,人家指不定现在正在心里头骂咱们呢。”
说话间从商皑扫了眼席间诸位,哼笑着评价:“只知道干巴巴地站着,什么也不会,一脸上坟像,趾高气昂着呢,哪里愿意屈尊降贵端茶送水的?六姐这是找了个祖宗当近卫吧。得不到什么照顾,反倒看人脸色。”
郁合子推了推thomas,声线婉转,“好了thomas,越说越每边。不过话言归正传,小六。”她星眸流转看着纪湫,“这是个没什么规矩的人,你要是放在身边玩玩也就算了,但外出执行任务还是别带去了。”
原主的格斗和枪法都不是顶尖水平,比起在座各位差了不是一个等级,显然郁合子料定了纪湫身边要是没有近卫,是去不成边境完成交易的。
安娜笑着接话,“小六肯定也累了,正是该休息的时候,下次还有机会嘛。”
纪湫如何能放弃这次出去的机会。
这些人各怀鬼胎,她一刻也待不下去。
“谢谢二位姐姐爱护,但是我仍旧还是想跟着大哥出去见识见识,我完全可以对自己负责。就算我出了什么好歹,那也是我能力不济。组织不留废物,我也不是废物。”
郁合子没想到纪湫把话说得这么狠,当即扯出一丝微笑,却仍是不怎么甘心放弃,“小六你当然是厉害的,只是作为家人,作为姐姐,担心你受苦受累,害怕你不能被好好照顾。”
她声音娇柔婉约,说话时俏皮地皱皱鼻子,带着几分为纪湫鸣不平的仗义。
“就是今日这种场合,他理刺剔骨奉茶一样不做,甚至连个热毛巾也没为你取过一次。五姐看了都觉得心疼你。我看他一脸勉强,大概是什么都不会为你做的。可想而知平日里会有多么没规矩。如果待在身边不是个忠诚的,说不定危急时刻反捅你一刀。”
组织的等级森严,十二个高层在这里就是天,身边伺候的近卫们每餐服务面面俱到,无时无刻站在后方近处,端茶送水擦拭手指,盛汤拌饭夹菜挑葱花,就差没亲自喂饭。伺候皇帝都不带这样的。
近卫本该做到如此地步,然今日场合特殊,各位高层的一等近卫都在外面,商皑这般傲立角落整个过程无动于衷,没有对比才显得没那么突兀。
纪湫沉了沉呼吸,对方来势汹汹,拿着商皑当枪口开火。
大概今晚免不了要争一争了。
除此之外的几位,面色不动,但内心多少有些看戏的意思。
甚至连主位的孟兰宴,也单手放在桌上,倾着身,嘴角噙着仁德和善的笑容,看上去像是在鼓励下属踊跃竞争,实际上却是又不知道在促狭地期待着什么。
纪湫管不得自己如今孤立无援,压下心中被外界灼灼注视的难受,“你多虑了”正要说下半句,一只手自她身后,伸到面前的琉璃冰沙器皿之上。
男人纤长竹枝的手取下一尾刺身,随后收回半寸,在盘中细细剥了起来。
甜虾尾巴呈郁艳的玫瑰红,透明的虾壳包裹着雪白透霞的身躯。
商皑驾轻就熟地剥下壳,却含入了几片,与此同时又将虾身放置盘中,用筷子夹起。
喉结滚了一圈,有个细微的吞咽动作。
末了,男人抬起寒星似地眸子,冷淡地扫了一下对面的人,“未能见识一等的同事工作过程,多谢提醒。以及……”
纪湫诧异地抬起头,恰好见商皑矮身屈膝,笔直的两条长腿半蹲在她的身侧。
手持银筷子夹着虾身,伸臂抬高,放到纪湫唇前分寸,认真望着她,“我没有任何勉强,我心甘情愿,甚至乐在其中。”
纪湫愕然睁大了眼,直到半秒才反应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肥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