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厅里的气氛暗流涌动。
孟兰宴神色平静,纪湫眼睁睁地见他从身前从容经过,然后停在缇古巴托一步之外,一手按着桌面,慢慢倾下身,一双碧绿的眼睛幽幽地将他望着。
“缇古巴托先生,您最好老老实实地把东西给我。”孟兰宴声音冰凉,“否者您会死得不怎么好看呢。”
孟兰宴抬起手,拍了拍缇古巴托肩上不存在的灰尘,在他目眦尽裂的注视中,微笑渐渐加深。
厅内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孟兰宴“语重心长”的劝诫大家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现在的情形看上去,孟兰宴暂时还不会轻易地杀掉缇古巴托,但纪湫心里却没由来地打鼓。她隐隐觉得这事情还没这么简单。
缇古巴托烈性十足,非但不惧孟兰宴威胁,反倒生出了某种逆反心理,竟迎着他的面啐了一口,直把孟兰宴喷得别过了头去。
在场之人见状,无不被暗生惊骇。
孟兰宴是什么人,大家心知肚明,缇古巴托这样做,无异于是在刀尖上蹦迪。
然而缇古巴托显然不了解孟兰宴。
他望着孟兰宴那张闭着眼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的脸庞,得意地咧了下嘴,嘲讽道,“你父母和你的兄弟姐妹,也是这么被你搞死的对吗,嗯?小杂种。”
孟兰宴手指抽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脸,半掩的眼帘下,幽眸一转,朝亚伦的方向微压了下巴。
亚伦心领神会,转身拿起身后的平板走了过来。
孟兰宴接过设备,在缇古巴托略显茫然的注视下,倚坐于长桌上,同时点开屏幕,捏着纤薄的顶端朝着缇古巴托的眼睛凑去。
“看清楚了,那些东西是被我这样搞死的。”
在看清屏幕的那一刻,缇古巴托的瞳孔瞬间收紧。
孟兰宴语调轻快,“想不到吧,她们就在这邮轮的某个角落,离您并不远呢。”
他惊恐的眼睛瞪向孟兰宴,唇瓣颤抖着,吐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你想干什么!”
孟兰宴饶有兴趣地朝他歪了下头,“您该为您的口不择言付出代价不是吗?”他转头瞧了眼屏幕,语气真诚地询问起缇古巴托的建议,“您想先送您的妻子,还是先送您的女儿,嗯?”
不知从哪里发出了指令,画面中,人质身后的制服男举起冰冷的刀刃,朝小女孩的脖子抵了上去,被蒙着眼的小女孩感知到危险,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撕心裂肺地直喊妈妈。
身边的母亲听见,情绪失控地挣扎起来,却因被布条封住嘴,只能发出闷闷的声响。
缇古巴托吓得魂飞魄散,“你住手!别伤害她们!”
孟兰宴把手中的帕子抖散在缇古巴托面前,“可是刚刚您不是挺为您自己的无礼感到骄傲吗?”
只见缇古巴托额角冒出大颗大颗的汗水,健硕宽阔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起来,极度惊惶地望着孟兰宴。
缇古巴托这样的反应显然让孟兰宴十分愉悦,但他却没有适可而止的想法。
“既然您选择困难,我就好心帮你做个决定吧。”说完,孟兰宴就扭头看向亚伦,云淡风轻地下达指令,“先送母亲。”
缇古巴托闻言反应剧烈,两边四个人都按不住他,“你要是敢伤害任何人,我绝不会把东西给你!”
孟兰宴一顿,回过头来看他。
原以为局面似乎有所转机,却不想他却是讽意十足地弯了下唇,“没关系,你还有救你女儿的机会。”
缇古巴托面容蓦然凝固,阵脚大乱。
想必此刻他应该无比后悔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
得罪什么人不好,非要得罪一个睚眦必较的变·态。
变·态可没有正常人那么讲究,有时候他杀人,仅仅只是想让你明白吐他一脸口水的代价,即便他对你还有所求。
纪湫表面上还算镇定,但却是再也没法找回呼吸的节奏,藏在腿侧的拳头捏紧,眼睛定定地平视着前方,极力压制住自胸腔涌起的颤意。
几乎是毫无悬念地预见接下来将发生的可怕事情,小女孩的哭声从平板里传出来,声声撞着纪湫耳膜。
眼见着那枪口就对准了墙角的女人,身边缇古巴托变了调的哀求突然间转变为了悲愤交加的嘶吼。
“不——”
瞬间,
屏幕突然黑了。
孟兰宴兴致勃勃的目光一僵,转头看向亚伦。
亚伦也不知怎么回事,连忙联系那边的人。
然而亚伦还没走开三步,会议室的大门却忽然被人大力撞开。
三个蒙面黑衣人冲了进来,为首一人威胁,“都给我抱头……”
“蹲下”一词还未说出口,就看屋子里四面八方总共十几杆枪对准自己。
他原本雄浑的尾音顿时没了气势地弱了下去。
孟兰宴保持着坐在桌面上的动作,动也没有动,挑着眉问为首的人,“干什么的?”
那人虽然蒙着面,但可见其下目光的慌张。
“抢、抢劫的。”
话音落下后三秒,安静的会议室里响起低低的轻笑。
孟兰宴虚握着手,忍俊不禁,之后才压了压唇角,抬起面来看门口的三人。
对方被看得心惊,神色茫然无措。
亚伦看了眼孟兰宴,朝劫匪们开口,“信号是你们掐的?”
劫匪们恍然大悟,戒备地点了下头。
亚伦得知了故障原因,一言不发地低头处理技术问题。
孟兰宴则目光幽深地审视着这群劫匪,不知在思考着什么,直把这群恶徒望得心惊肉跳,忍不住率先开了口,“对不起打扰了,我们就先回了。”
说着就往后挪,甚至还准备把门也一同带上。
动作之迅速,亦有逃之不及的架势。
眼见那门就要合上,孟兰宴忽然开了口,将人叫住。
“等等。”
蒙面男人不敢不停下,从半边门里支出一颗脑袋来看他,小声地询问,“还有事吗?”
屋子里这情形,就算是看过些港片的都能明白,更别提这群有组织有预谋的专业劫匪。
没有人会傻到寻这群大佬不开心。
孟兰宴搭在腿上的手指好整以暇地搓了搓帕子,“你们其他人在哪儿。”
三个劫匪面面相觑,虽然不解孟兰宴这话什么意思,却还是如实回答。
他们来的人不少,计划周密,动作敏捷,从事发到现在不过才五分多钟,就已经把船员和游客都控制在了六楼大厅,除此之外还分别派了四队人于邮轮各处进行最后的清理和确认。
这间会议厅位于邮轮高层,位置比较隐蔽,即便是行动之前已经摸透了邮轮各处分区的劫匪,也是靠了几分运气才发现这里的。
但显然,这运气还不如没有的好。
纪湫一下子就联想到当时和韦恩在房间里开登船监控的场景。
想来,那群神出鬼没的人应该就是他们了。
真没想到,这艘邮轮上会潜藏着这么多势力。
亚伦很快处理好了信号问题。
一时间,数条信息传输过来,皆是蓝蝎会派去驻守在邮轮各处眼线对这场突如其来变故的报告。
孟兰宴收回视线,没再搭理那群在门外战战兢兢的蒙面劫匪。
只见他垂着眼睫,手指轻巧一扬,亚伦就切进了蓝蝎会藏在六楼的监控。
可出现的画面,却大大出人意料。
不是穷凶恶极的劫匪看管人质的紧张场面,而是被另一队势力包围在大厅中央,抱头蹲在一起的劫匪们。
孟兰宴眉头一皱,眼睛斜撇至门外那三个劫匪。
那三人看到这幅画面,也是吓得不知所措。
就近的两个男人上前一把揪住了为首劫匪的衣领,将他扔到了孟兰宴的脚边。
他正欲爬起,孟兰宴就一脚踩到了他的脑袋上,“怎么回事。”
他吓得满头大汗,“不知道啊!”
劫匪的声音颤抖如筛,满头大汗,心急如焚得模样不像是在撒谎。
亚伦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妙,赶紧要联系六楼那边的眼线。
但事实上,想也不用想,蓝蝎会的眼线组织大概已经被这群突然闯入的陌生势力破坏了,否则也不会在他们看到监控画面才知道六楼危机。
孟兰宴显然早已想到这一步,遂直接下了命令,“把人全给我调回来。”
然而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这话音还没落下,走廊就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被踢飞进门内的劫匪。
那大门被洞开,风卷着冰冷的子弹嗖嗖窜进屋内。
火力来势汹汹,把屋内的蓝蝎会打得措手不及。
长桌被掀翻在地,成为格挡子弹的盾牌,纪湫和几个高层蹲在长桌的背面,子弹打得厚重的桌板咚咚作响。
不知何时,屋内的枪声停了。
安静的空气里,响起了清脆的高跟鞋声响。
纪湫透过桌幔,从透明的白纱里看到一枚熠熠闪烁的红宝石戒指,她心间陡然一跳。
这分明是belinda的东西,可穿进这枚戒指的手指,却并非苍老松弛,而是细腻年轻。
“好久不见啊,孟兰宴。”
年轻的声线飘了过来,纪湫听得悚然一惊。
但身边的人却比她反应更大。
詹妮弗面露惊恐地坐在地板上,嘴里呐呐念了一个名字。
她声音微弱且伴随着颤抖,但纪湫离她近,隐约听她是在念“helen”。
helen是谁?
纪湫心里生出困惑。
下一秒她的疑问就从孟兰宴的口中得到了解答。
孟兰宴持枪半蹲在距离纪湫两人的中央,朝对面的女子笑了一声,“是有很多年没见过了,helen,看来那场火还不够大,没把你烧死,真是遗憾。”
helen环手抱胸,反唇相讥,“托父亲的福,他老人家还不想我这么早上去陪他。”
说话间,helen的视线斜落在死去的三个劫匪身上,瞧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我才是真失望,还以为你早就认出我了,没想到只是意外,呵,看来我又自作多情了一次呢。”
孟兰宴短促地冷哼过一声,“你这演技没话说。”
他咬了下牙,眼角闪过一抹阴戾。
孟兰宴想不到,纪湫更是想不到,那个老态龙钟的belinda皮囊里,装得竟然会是年轻的helen。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化妆技术属实堪比电脑特效。
那个a,估计也想不到吧。
自以为套路的belinda,却是helen,算错了人,自然就算错了目的图谋。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a,到底会是谁呢?
纪湫扫了眼身边的几位高层。
屋内的硝烟味道呛鼻,气氛剑拔弩张。
纪湫前不久才从岛屿上死里逃生,没想到船舱里还会有一场更大的灾难等着自己。
她很累,累到已经都蹲不稳了。
她甚至在担心,如果待会有一线生机,她还有没有力气放手一搏。
思及此,纪湫感到一种心灰意冷,她细细地喘了口气,闭眼咽了咽。
就在这时,纪湫又听到了由远及近的哭泣声。
门外冲进来两个人,朝着缇古巴托奔过去。
是曾被孟兰宴囚禁在船舱密室内的缇古巴托的妻女。
如果蓝蝎会手里还有缇古巴托,说不定能用他来牵制helen。
但遗憾的是,缇古巴托身强力壮,刚刚在枪火交锋混乱之中,不要命地甩掉了蓝蝎会保镖们,被helen解救了过去。
helen也早在之前信号断掉的空档,救下了孟兰宴用来威胁缇古巴托的妻女。
helen看着这一家子团员的画面,唇角淡淡地勾起,“缇古巴托先生,我早就说过了,跟这个垃圾合作,没有好下场的,事实证明,我说得没错吧?”
缇古巴托闻言,从劫后余生的喜悦里回过神来,满眼猩红地望向了对面。
之前被蓝蝎会包围住的缇古巴托人马也被放了出来,此时也陆陆续续进入屋内,将那张长桌围得水泄不通。
缇古巴托朝中间走了几步,吐出一口血沫子,咬着牙关笑起来。
“孟兰宴,现在没有退路的,换成是你了。”
缇古巴托的眼睛睁得跟铜铃一般大,从身边下属手里抽出枪来。
纪湫只听见“啪嗒”一声清脆声响,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知道这是枪支拉开保险的声音。
缇古巴托就要走近,helen忽然上前一步,在他跟前提醒道,“亲爱的朋友,那个男人留给我,其他的人随你怎么处置。”
缇古巴托把孟兰宴恨得牙痒痒,怀疑地看了眼helen。
他大概以为helen会放过孟兰宴,helen看透了缇古巴托的想法,却觉得嘲讽,“我不能让他就这么轻易死了,还有好多债,我得一一清算。”
缇古巴托收回审视的目光,算是默认下来。
此刻他怒火中烧,势必要拿几个蓝蝎会的心腹出来泄愤,就像之前孟兰宴拿他的妻女那般。
眼看缇古巴托就要走过来,桌板后面的蓝蝎会员不可能无动于衷,他们这方除了几位高层,包括亚伦还剩下四人。
此刻殊死一搏,激烈的战斗一触即发,但毫无悬念,他们支撑不了多久。
纪湫手脚冰凉,正心惊肉跳,抬眸就看见一个蓝蝎会的会员被子弹仰冲到面前来。
子弹穿过背脊,一串血花溅到纪湫脸上。
屋内小范围地乱作一团,大多数人都朝孟兰宴袭去,即便亚伦拳脚功夫不错,但攻击密集,孟兰宴也不得不出手抗击。
几个高层手里都有武器,格斗技术都还不错,尚且能争取短时间自保,纪湫就不一样了,无论是原主还是现在的她,都只能在夹缝中靠着战术挪位来掩饰行踪。
纪湫努力缩小存在感,鸭子走到墙边,一抬眼就和人群后的helen对上目光。
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helen的模样。
立体的五官,性.感的身材,金发碧眼的尤物,很是艳光四射。
无论如何也让人联系不到昔日坐在屏风背后那个嗓音嘶哑的老者。
惊艳之余,更多的还是惊慌。
helen显然注意到了纪湫是谁,那英气十足的眉毛一挑,让纪湫心生不详。
果真下一刻,helen手指一掀,身边两个大汉出阵,朝纪湫大步而来。
纪湫头皮拔凉,反应过来迅速往回鸭子走。
她来不及筹划,只想着如何才能不落入敌手,视野里出现一双脚,她感觉到是蓝蝎会的人,伸手就把他裤腿抓住。
那人显然没有料到,身体陡然僵了下,纪湫小脸抬起,对上一双碧绿的眼睛。
孟兰宴眼里还腾烧着杀意,纪湫也没想到抱的是孟兰宴的大腿,但她来不及错愕和解释什么,看见跟前忽然追来一只手,要把她拎抢过去。
纪湫鸭子腿儿一扭,转身躲在孟兰宴身后,大喊一声,“大哥!”
千钧一发,那人伸手袭击,孟兰宴没有犹豫,一脚踹到那人胸膛,那人就这么从半空飞了出去。
远处helen眉头一皱,吩咐手下,“把那个女人给我抓过来!”
那句话有些反常地失去从容,把纪湫听得惊疑不定。
她在这群人当中什么也不是,除了鸭子走得快点,身无一技之长,她不懂helen这个女大佬怎么就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先前一波一波派过来的人马并不多,他们只是为了消耗蓝蝎会的体力,好整以暇地等待孟兰宴出现精疲力竭的狼狈模样,但现在对方拿不住性子去侮辱对手,全面出击而来,势必要把蓝蝎会所有人拿下。
一时间,屋内的火力爆发到极致。
敌人有如黑水决堤,漫漫掩来,那子弹也如雨点擦着头皮而过,把后面的墙打成了马蜂窝。
hans中弹,歪倒在地上,蓝蝎会仅有的防线崩溃,敌人朝着战线豁口一脚踩上长桌边跳下来。
那长桌经不起重力,哐当横倒在地板上,撞出漫天的灰尘。
纪湫被这震耳欲聋的巨响冲击得脑子发瓮,醒过神来就看见凌空而来一只胳膊,随后她后脖子一紧,就被揪了起来。
她惊得全身汗毛倒竖,心想自己八成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对面墙壁的珐琅孔雀画框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转动起来。
helen神经紧绷,即可转眼看去,恰见左后方的墙纸忽然被冲破开来,里面鱼贯而入一队武装人员。
这些人有如神兵天降,helen和缇古巴托始料未及,火力全开对准了新的敌人。
孟兰宴在掩护下被带离了屋子,helen和缇古巴托在蓝蝎会的援兵面前无暇分·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鸭子飞走。
纪湫整个过程都是蒙的,她看见孟兰宴从身边经过,往屋外走,一时间什么也没想,颠颠地爬起来,忙天抢地往防护壁里钻。
但很快,helen和缇古巴托的队伍就追了上来。
在出了会议厅的走廊间,再一次爆发了小规模的枪战。
人人自危的情况下,大家都顾不得他人。
混乱之下,纪湫被逼到了后方。
刚好手边就是一扇门,虽然不知道这里将通往何方,但她必须要立刻离开这里。
因此,纪湫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钻了进去。
屋子里一片漆黑,她摸着墙壁探索地往前走,直到走到尽头,摸到冰冷的门把手,她贴耳听了听,外面没什么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把门慢慢推开。
入目是迷宫一样的客舱,四周鸦雀无声,空无一人,比起一条通道相隔的枪火连天之地,让人心安了许多。
纪湫稍稍吐出一口浊气,侧身挤出门缝。
身子还没全出去,忽然从门的后面伸出一只手,捏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出来,精壮的一条胳膊环住她的脖子不由分说地就往后带。
突如其来的拖拽让纪湫脚步碎乱,摔倒在那人怀中,恐惧令她下意识挣扎两下,却被对方手臂牢牢捁住半点动弹不得。
纪湫左右看了两下试图呼救,对方像是早有预料,一只大掌捂过来,把她的声音按了下去。
“别叫,是我。”
纪湫被带着变了个方向,背靠在墙壁上,在男人高大的阴影下抬眼看去。
商皑像是刚打过一架,现在还喘着气,勾背塌腰,一手撑在纪湫头上墙面,一手扯下口罩,热气擦过纪湫脸颊。
纪湫吃惊地睁大眼,但很快烫了脸,垂眸捏着手,冲他胸膛打了一下,“你有话不知道好好说啊,像个绑架犯一样,有意思吗。”
她斜撇了商皑一眼,不满地横了眉毛,“吓死我了。”
商皑看着纪湫,半晌后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抬起手往她的发顶揉了揉,“下次不这样了。”
说完退开一步,戒备地看了眼四周,“发生什么了?”说着搓了搓纪湫脸颊上的黑灰,偏过头打量她,“搞得这么狼狈?”
纪湫醒过神,又感到一阵心累,往墙上靠去,“belinda不是belinda,是一个叫helen的女人,她把我们包围了,孟兰宴从密道里调来了援军我才逃出来的。”
说完又想起什么,问商皑,“你呢?刚刚去哪儿了。”
商皑提起这事也是心力交瘁,“我被亚伦拉去密室里关着了,要不是突然有人闯进来,我还出不来。”
纪湫眉头折起,“亚伦?他为什么关你?”
纪湫原本以为商皑是被安排到其他地方驻守了,没想到商皑会被亚伦拉去关禁闭。
商皑看了眼天花板,语气也颇为无奈,“谁知道呢。”
虽然商皑没有直说,但纪湫觉得商皑大部分是觉得自己被公报私仇了。
毕竟之前商皑在晋级考核中,很是让亚伦下不来台,之后的种种场合,亚伦也是一副对商皑针锋相对的样子。
方才在岛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大家自身都难保,更是没理由去做点什么其他的事,就算是怀疑也说不通。
恍惚之间听到脚步声,纪湫从商皑的眼睛里看到警惕,只见他飞快辨了下方向,拉起她的手就往前方跑了起来。
纪湫愣愣地,被动跟着商皑跑。
她之前从屋子里逃出来,一路上脑子都在飞速转动,为了自己的小命搏一线生机。
可此时此刻,商皑在身边,纪湫没有来地就产生了歇息的念头。
这一歇,脑子无论如何都动不起来了。
内心深处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跟着他就可以了,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纪湫望着商皑的背,他的背很宽阔,背心被汗湿了大片,她心里忽然有些复杂,就连脚尖的酸胀刺痛也渐渐被忽略。
失神着,视线慢慢挪下去,看向他紧紧包裹着自己的手背。
这一瞧,纪湫就吓了一大跳。
商皑白皙的手背血糊糊的,眼下还有鲜血蜿蜒地从他袖口滑下来,凝成一颗颗血珠子往下掉。
纪湫这才感知到自己手心温热粘稠的湿润。
商皑感受到手心的牵扯,脚步顿住,回头看纪湫,见她面色不对劲,“你怎么了?”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跑了很远,原先的动静已经没有了。
但仍然不能放松警惕。
纪湫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让商皑一头雾水。
他跑得急,呼吸还没喘匀,抬起手要捧住她的脸,陡然间看见掌中纹路湿红,便捏着手放下,认真地瞧着纪湫,“别不说话,出什么事了?”
纪湫神色显得有些消沉,声音低弱,“你不痛吗?”
商皑略微怔然。
纪湫就站在面前,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低着,如扇的眼睫轻抖,许久都不曾看他。
大概是终于觉察到了她的心情,商皑唇瓣轻轻勾了下,目光温和许多,握住纪湫的手腕,拿衣角把她被血污浊的手三两下擦干净,然后换了自己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指间。
“小伤,不碍事。”
纪湫茫然诧异地抬起眼,商皑已经回过了头。
那只握住她的大掌朝前一带,纪湫猝不及防地往前迈了两步,随着他速度的加快,也来不及在纠结什么,专注地调整起呼吸,跟上他的步伐。
天亮了,第二个白天来临。
但却没有见到海平线升起的那轮红日,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白蒙蒙的海雾。
海浪滔滔,远处朦胧一团,宁静的清晨,只有海鸟和浪涛的声音。
邮轮周围能见度十分低,强探照灯都很难穿透这浓厚的雾气。
整艘邮轮都被大雾侵袭,站在船舷之上,前面三米以外的景象都难以看清。
helen和缇古巴托的人手和蓝蝎会所有的人勉强势均力敌,如果擒获了蓝蝎会首领孟兰宴,那么他们将会毫无悬念地赢得这场战争。
他们穷追不舍,希望趁孟兰宴还没有完全脱离掌控之前,将他一举拿下。
刚刚,孟兰宴就在helen眼前逃跑,此刻helen憋着一口气,无论如何也要把孟兰宴抓回来。
因此她和缇古巴托都不曾留意到海面之上的细微动静。
在这大雾弥漫之中,从海底悄无声息钻出几队人来。
他们借着天气掩盖,不动声色地朝邮轮攀援而上。
helen和缇古巴托的人追着孟兰宴进入白雾中,却不到半秒,从里面飞了出来,俯身跌置缇古巴托脚前,成了一具尸体。
helen后一步赶到,从僵硬站定的缇古巴托身后朝前看去。
从侧面吹来一阵海风,把缭绕的雾气化开些,数道伟岸的黑影于模糊中慢慢显形。
为首一人肃然而立,脸部疤痕嶙峋,黑色眼罩。
缇古巴托瞳孔睁大,喜悦之情还未涌上,便见那人枪口抬起,对准了他的要害。
=
没人想得到,尼拉死而复生。
更没人会想到,尼拉身为缇古巴托的弟弟,会和孟兰宴里应外合。
此前缇古巴托加上helen,与蓝蝎会对抗轻而易举。
可尼拉带着大队火力卷土重来,让helen和缇古巴托一下子就没了胜算。
孟兰宴差不多已经脱困,在七楼露台暂且歇息调整。
除了闵玉和纪湫以外,其余几个高层都在。
hans中了弹,捂着伤口正有医师在为他进行治疗。
孟兰宴抓了把凌乱的头发,迎着冰冷刺骨的海风,咬着腮肉远眺。
亚伦处理好胳膊上的伤口,朝孟兰宴走过去,“您还好吗?”
亚伦看出了孟兰宴此刻隐忍的怒意,问得十分小心。
孟兰宴骤然回过头来看亚伦,那双碧绿的眼睛像黑夜蛰伏的野兽,瞳仁流转着阴鸷的暗影。
亚伦吓得连忙低下了头,却听见头顶上方传来孟兰宴一声冷漠的讽笑。
他撑着腰,缓慢地跳下露台阶梯,扫视了一圈劫后余生,正忙着处理伤情的疲惫之师。
尤其是他的几个高层,孟兰宴望得尤其专注。
他的目光就像冰冷的毒蛇,看谁一眼,那信子就会卷上谁的后背,把人舔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郁合子和詹妮弗是在这里唯一醒着的人,孟兰宴这幽深的审视和打量,让她们有了不祥的预感。
大概各有各的心虚,此刻没有任何人敢直视他的眼睛。
孟兰宴忽然大笑起来,笑过以后,伸手就往一人脖子捏去。
他的动作狠厉又迅速,等大家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詹妮弗被孟兰宴抵到海边栏杆处。
少女纤细的脖子被男人牢牢钳制在指头间,表情惊恐地抬起眼望他,唇瓣微张,却吐不出一个求饶的字。
郁合子吓得捂住嘴,却没敢上前制止。
露台上的蓝蝎会员们皆是噤若寒蝉,胆战心惊地望着露台边沿。
詹妮弗握着孟兰宴的手,眼泪盈满眼眶,每一寸目光都在向孟兰宴无声地恳求。
孟兰宴无动于衷地眯起眼来,把詹妮弗扔到露台一侧。
詹妮弗顾不上疼痛,连忙爬起来,刚抬头,就看见咫尺之遥的枪口。
孟兰宴目光冰冷,像一个毫无感情的地狱修罗,脸上就连嘲讽的笑意也退的一干二净。
“你知道刚刚尼拉告诉我什么吗?他说爆破提前了。这到底是是为什么,请你告诉我好吗!”
孟兰宴咬着牙,缓缓地叙述,听得在场之人都大吃一惊。
詹妮弗更是颤抖如筛。
孟兰宴是什么人,他何其聪明,又何其敏锐,詹妮弗自从看见所谓的belinda真实面目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难逃一劫。
她泪流满面,“我没有任何想要背叛您的意思,我是真的不知道她会是helen!”
詹妮弗没有任何糊弄过去的胜算,孟兰宴迟早会查出来,她别无选择,只能十分知趣地乖乖求饶,请求谅解。
“大哥,求您了,饶我一次好吗,我承认我有私心,但我绝不是要对付您。”詹妮弗在极度的恐惧之下,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听得人跟着心颤。
众人心有怜悯,但没有谁敢站出来为她说话。
詹妮弗没有任何为自己开脱的余地,这让郁合子和亚伦都明白了过来。
詹妮弗以为belinda只是一个觊觎孟兰宴货物和渠道的商人而已,她没有任何一刻真心想与belinda合作,只是想借着belinda之手陷害纪湫。
可她想不到,belinda根本不是什么分销商,是孟兰宴的宿敌helen。
孟兰宴杀死了上一任蓝蝎会领袖,而helen则是上一任领袖的女儿。
helen在大火中死里逃生,乔装成belinda前来报杀父之仇。
helen试图接近过缇古巴托,警告过他孟兰宴图谋不轨,然而缇古巴托为人刚愎自用,对孟兰宴掉以轻心,更没料到自己的弟弟尼拉会为了谋权篡位,竟和孟兰宴里私下达成了合约。
而那场爆破,原本就只是一场掩护尼拉迷惑缇古巴托的阴谋。
孟兰宴早已与尼拉达成一致,那场爆破会提前发生,届时尼拉便可在混乱中假死,暗自进入密道于黎明登船,和蓝蝎会一道对缇古巴托进行前后夹击。
helen未能算到这一层,她心知肚明,詹妮弗的目的为何,然而她原本目的就并非那批货物,而是打听出孟兰宴爆破的位置。
于是,helen深夜派人前往岛屿,投入爆破装置,警告尼拉,同时也惊动缇古巴托,让他看清孟兰宴的司马昭之心。
唯独詹妮弗,她自以为能借刀杀人,却没料到自己被套路出了一切信息。
算来算去,詹妮弗却是连纪湫也没算得过。
孟兰宴半蹲下来,用枪敲了敲詹妮弗的脑袋,“你想陷害谁,以为我不知道?”
詹妮弗抽噎不停,“我、我错了……”
孟兰宴冷哼一声,“背叛我,你确实没这个胆子,但你别忘了,我蓝蝎会不留蠢货。”
詹妮弗睁大了眼,对上孟兰宴促狭的瞳眸。
孟兰宴偏着头,将她额角一抹乱发拂到头上去,轻柔地捏住她的脸颊,“你什么都不做也还好,但你见了belinda。自从你动了那份陷害的念头开始,一场竞赛就产生了,我记得我告诉过你,输掉比赛的人,都活不了。”
詹妮弗抖得更加厉害了,她摇着头,求饶乱成一团,就连她自己都已经听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
而头顶上的孟兰宴,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擦拭着手中的枪。
=
纪湫被商皑拉着,来到第十层的甲板上。
身后是来自helen手底的追兵。
纪湫和商皑现目前还不知尼拉的登船,他们与大部队分开逃跑,无法及时了解到邮轮上的情况。
现在对他们二人穷追不舍的,是一路残兵。
邮轮上的局势变幻莫测,输赢未定,大概这群人是想抓个高层邀功或者保命。
纪湫和商皑躲到一个门房后面,刚钻进去,就听到一声枪响。
纪湫从窗户往外看去,吓得倒吸一口气,商皑伸过手来将她眼睛捂住,把纪湫带到怀中。
即便商皑挡得很快,但纪湫还是看到了那个瞬间——詹妮弗眉心中弹,砸进海中。
水面升腾起一片白色泡沫,詹妮弗逐渐沉下澄澈的海水之中,一缕缕血雾从她的眉心冒上来,死不瞑目。
纪湫撑在商皑胸膛的手紧紧攥紧,整个身子不住地颤了起来。
她满脑袋的念头,几乎多到要撑开颅骨。
昏胀的痛觉让她血压一下子陡坡,膝盖一软,趔趄了下,商皑眼疾手快,连忙将折下身子的纪湫拖稳。
纪湫已经耗光了力气,顺势就栽到他怀中去。
“商皑,我快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