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城抬头看了一眼缓慢退去的无人机群,失去掩护对他而言并不是个好消息。
“放投影。”他朝身边的士兵低声说了一句,没有使用任何电子通讯设备,说完撑起了唯一一张还能使用的隐蔽屏障,独自朝指挥车的方向谨慎地移动着。
收到指令的士兵在掩体背后放下一台普通的平面投影仪,光束射向漆黑的夜空,照出一块四十度倾斜的巨型白色光块。
所有周边士兵的目光都被它所吸引,过了几十秒的雪花画面,一个八团士兵都熟悉的体育场显现出来。
这些普通的士兵并不清楚画面的来源是己方还是敌方,纷纷向身边的战友投去疑惑的目光,又收到更多的迷惑。
“附近的,去把这玩意关了,”陈川的声音从指挥车顶的扬声器响起,后一句的冰凉语气传达出说话人咬牙切齿的神情,“城城,你在找死。”
士兵服从的天性使周围的八团士兵试探着朝射出光柱的方向摸索,但在距离最近的那个士兵倒下的时候,又分别就近躲进掩体。
画面里出现了余渡的身影,转录的视频清晰度并不高,但秦城还是忍不住全身僵硬了一下。
八团的部分小队里,已经有士兵敏锐地察觉到了最开头的那部分“人”的身份,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很快,播放到了感染者分食尸体的画面。
秦城准备好的录音从空中传来:“三师八团的战士们,我是秦城。我相信你们不知道陈川到底在做什么,还以为他真的在带你们拯救这座城市。
我代表军部,前来劝降,弃暗投明的战友们,请放下武器,举起双手。”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身着八团军装的士兵从一块破碎下来的巨石后站起身。
“即使是那些,曾经知道些什么的人,我也不会再去追究。”
秦城的录音又从开头部分开始循环。
“别放屁了。”陈川恼羞成怒的声音之后有一阵尖锐的破麦声,指挥车却纹丝不动毫无反应。
砰——一声不知自何处而来的枪响破空而至,迅猛而精确地让那名起身的士兵头颅炸成一朵血花。
秦城不断重复的声音在这个静默的瞬间听起来有点像老套而无聊的笑话。
他叹了口气,给负责播放的士兵发了个停止的短讯。
一夜之间变成残败建筑的剧院此刻看起来像是古罗马的斗兽场遗址,散发出森严的恐怖气息。
秦城摸到了指挥车边,并借着隐蔽将破解密码锁的干扰器用嘴叼着按在了车门上。
干扰器发出滴的一声,他迅速用机械爪扯开车门,一闪身钻了进去:“小川。”
“他不在。”杨束薪像是早有准备,悠然自得地转过椅子,到了秦城的方向还左右晃了晃。
秦城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女人,但无需确认,他的头盔已经360度扫描了车内的所有角落,没有陈川的影子。
“你怎么不问他人呢?”杨束薪轻轻笑了笑,泰然自若的样子仿佛被逼到死路上的不是自己。
“好,那他人呢?”秦城抬起右手,步1枪的尖端闪烁着充能指示灯幽暗的蓝光。
杨束薪起身优雅地向前走了两步,胸膛抵在枪尖上,莞尔一笑:“不告诉你。”
“那你死吧。”秦城轻轻动了动手臂,头盔内传来了一条强制通讯,让他差点没忍住自己的脏话。
林屿在无人机集群返航后,便将画面切换到了秦城头盔的第一视角,见他这冲动无谋的表现,用地面站的权限连接了对方:“别杀她。”
“挂了。”秦城没有可以活动的左手,右手上也被固定器绑着枪,眼前有一半的画面被通讯覆盖,不禁有些恼怒。
“不,”林屿将遮挡对方视线的部分关闭,沉下声音说,“杀了她可能更找不到陈川。”
杨束薪距离秦城很近,眼前的场景让她捂着嘴笑出声来:“秦团长,没想到你还有个参谋呢?”
“滚开。”秦城朝前走了几步,逼着她倒退,一直到背部靠在车的边缘。
指挥车中控台突然响起陈川的声音:“束薪,秦城应该在你附近了。”
杨束薪没有按下麦克风,朝秦城挑了挑眉。
“去接,不要说我在。”秦城用力将枪尖顶在对方肩头,不算柔弱的肩膀被按出一个深深的凹槽。
“好的,”杨束薪露出一个标准化的笑容,走到麦克风面前,“秦城就在车里。”
一道强烈的光束从步1枪尖端喷射而出,瞬间切断了她的左臂,鲜血随着心跳的节奏一股一股地落在地上,转瞬便成了一大滩血泊。
“我没按下去呢。”杨束薪的脸霎时苍白了,声音颤抖却又无比平静,“你果然是陈川说的那种冲动的人啊。”
“给她止血,快。”林屿急切地声音再次响起。
秦城有些不耐烦地说:“老子没手。”
“你不应该问我在玩什么把戏么?”杨束薪从随身军需包里拿了根扎带,将自己的左臂上端缠绕起来。
“我没兴趣和你玩这种嘴炮游戏。”秦城将余热未散的枪尖顶上了她的额头,“陈川,在哪里?”
“哎,”杨束薪有些虚弱地坐进了一把椅子里,“他的好学长可是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啊。”
“秦城,外围的士兵在朝你靠拢。”林屿的声线明显不再那么稳定了,“不行就撤。”
“别吵。”秦城对自己一身的顶级护甲和外骨骼十分自信,当然,他也打心眼里相信外围的大部分士兵在看到视频之后都会动摇对陈川的忠诚。
“我觉得你的参谋应该比你理智多了。”杨束薪嘴角挂着一抹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要不你让他来聊聊?”
秦城还没来得及回话,陈川便再次发来了语音。
“束薪,一分钟之内你不回答,我就当你死了。”
“你觉得我的小学弟更懂得怜香惜玉?”秦城趁势理了理思路试着跟对方谈判。
杨束薪有十足的把握赌眼前的人找不到陈川,但她还是虚着眼咬了咬嘴皮:“让他来,还是就别聊了?”
“告诉她我马上到。”林屿说着趁驾驶员不备,一把将他推到车下,直接将指挥车开向了剧场。
秦城听到语音那头的引擎轰鸣声,眼皮跳了跳:“你不要发神经。”
外围的八团士兵群龙无首,与此相对,七团的士兵也并未收到任何指令,双方各自在掩体内僵持着,战场陷入尴尬的沉寂。
一分钟很快过去了。
“包围指挥车,不论其余人生死,击杀叛军秦城。”陈川只有在下达指令的时候才会用这种清晰平稳的口气。
“你说晚了。”秦城踩下通讯键,“你车顶电路被我切了。”
“城城,你在逼我亲自来送你下地狱么?”陈川平静的语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阴阳怪气的声调。
“要不你来指挥车这,我俩打一架,让你一只手?”秦城瞥了一眼被自己踹到角落的女人,得到一个嘲笑。
“我不是你,”陈川重重哼了一声,“莽夫。”
“继续聊,技术兵在定位他。”林屿从指挥中控发了文字讯息过来。
“小川,”秦城凝住目光盯着中控台的音响,像是隔着信号凝视着陈川的脸那般,“你收手吧。”
陈川那头大笑了几声。
秦城很难猜测他具体的表情,只听到一声恶狠狠的“你死了”对方便挂断了语音。
“我马上到,你准备上车。”林屿一边给其余部队发去文字讯息一边说着。
外围渐渐有了许多起身投降的士兵,粗略看去有数百米,他们在少数七团士兵特意发出的光柱指引下退到了剧场的最外围。
手无寸铁的人在这时总是容易不安,加上几分钟前的前车之鉴,使得那些士兵躲在围墙后,贴得很紧。
冒着如此危险也要投降,要说这不是因为正义感的话,便无从解释了。
“按照热成像分析至少还有一百余名在场士兵潜伏。”林屿随口念叨着,手不自觉地叩击着桌面。
地面站传来简讯,王守云逐字逐句地转达给林屿:“无人机群电池组更换完毕,请指示。”
“待命。”林屿顿了顿,“记得打字。”
王守云按下通讯键说道:“待命,记得打字。”
“你?”林屿猛地侧过头恶狠狠地看着他,但他清楚这不是计较的时候,便又转头看着前方,两台外形相近但个头差距甚远的指挥车渐渐靠近,七团这台明显更为灵活且功能广泛。
一些稀稀拉拉的枪声响起,小指挥车的履带正遭受攻击。
“陈川应该回来了。”秦城看着接近昏迷状态的杨束薪,低声说。
杨束薪失去血色的唇缓缓勾起:“如果你稍微长点脑子,就不会说这种话。”
“别冲动,带她上车。”林屿指了指侧边车门,示意王守云准备开门。
王守云哦了一声走到门边,手刚伸上把手,便被小希一把拉住。
“到了再开。”小希提醒道。
“还是她聪明。”林屿瞪了王守云一眼,一个甩尾将车稳稳停在对方指挥车的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