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酒店大床上,两具赤.裸的□□纠缠在一起。
房间拉上厚重的窗帘密不透光,空调温度调得很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腥膻的味道。
窗外柳树上的知了叫得聒噪,敬敏讨厌这声音,听在耳朵里没个清净。
她本来都快睡过去了,又被知了和易靖云一起吵醒。
身上的人精力像用不完,她不耐烦地推开:“有完没完?”
易靖云坐起来,不耐烦地说:“才干了两次就叽叽歪歪,老子叫只鸡还能给我伺候舒坦了,你在这跟我装什么清纯?”
敬敏拿上衣服去浴室洗澡,易靖云靠在床边抽烟。
半个小时后敬敏出来,穿整齐了衣服还化好了妆。
“他今天出差回来,我得走了。”
易靖云随手把烟掐了:“真他妈扫兴。”
敬敏在手机里找出一张照片放在他眼前:“这人你认识吗?”
易靖云看了眼:“在八中名声挺大,听说过没打过照面。她惹你了?”
敬敏把手机扔给他:“自己看。”
易靖云捡起手机,看了几秒,懒洋洋地说:“实话实说。”
——【别看有些人在外面耀武扬威,回家就要挨.操,挨的不是别人,是自己的父亲。】
下面有人问她说的是谁,那女生回了敬敏的名字。
敬敏面无表情:“你别说风凉话,帮不帮我?”
易靖云:“可以,这周末你过来。”
“这周他放假,我出不来。”
易靖云冷笑:“我说敬敏,你能不能别一提他就怂?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不就是个老男人?再有钱也有落单的时候,逼急了我帮你把他搞死不就行了?”
“先管好你自己吧。”敬敏面色冷淡,“你把事办干净了,下周我过来。”
易靖云从蜷在一起的被子里找出衣服穿上:“有钱没有?拿几张用用。”
“又没钱了?”敬敏蹙眉。
易靖云满脸烦躁:“学生现在放暑假,我他妈去哪收钱?”
敬敏身上没装现金,把银行卡扔给他,开门走了。
——
午后日头毒辣,敬敏出了酒店被热辣太阳晃了一下,她摸出身上仅剩的零钱,打车去了常去的酒吧。酒吧在城市中心的暗巷里,她是熟客,和老板借包间睡午觉,醒来时已经下午四点了。
敬阙智出差了半个月,飞机五点落地,她得在他到家之前回去。
这时候酒吧还没来人,老板给她端来一杯水:“阿靖怎么没来?”
所有人都以为易靖云和她是男女朋友,敬敏懒得解释,只是摇头:“问他去。”
“有没有香水?”她嗅了嗅衣服上的味,皱着眉头。
刚才易靖云在酒店抽烟,她身上难免也沾了味,一时半会褪不去,晚上被敬阙智闻见肯定没她好果子吃。
老板拉开柜台后的抽屉,指指里面摆着的几个玻璃瓶,让她自己挑。
敬敏随手拿了一瓶,把自己从头到脚喷了一遍。
老板:“能不能少用点,不用你花钱是吧?”
“找易靖云要钱。”敬敏闻了闻身周那阵清冽的冷香,问,“这什么香?”
老板回身去擦桌子,随口道:“孤女。”
敬敏出了酒吧的巷子,走在路边的林荫里,身边行人步履匆匆,敬敏慢慢走在其间,明明十几岁的年纪,步子拖得沉重,像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她耳里塞了一只耳机,循环播放那首她喜欢的《mymedea》。
她喜欢的东西不多,甚至没有。
世间是五彩缤纷的颜色,那男人是染入其间的一滴墨,浑浊了她整个世界。
她望向四周,云彩的光影、无垠的碧空、夏日风中的枝叶全都灰蒙蒙一片,只有太阳还算刺眼。
——她鲜少抬头感受阳光,那光线会晒干她身上的阴暗,杀死她身上的细菌,让她仿佛是活下太阳下真实存在的人,她可以凭此得到一时的欢乐。而到了夜里,回到家中,阳光从她身上拂去后,那阴冷和窒息会更加难过。
留不住的东西,不如从没有得到过。
一条马路之隔是火车站,敬敏看天久了眼睛发涩,她视线下移,又被车站顶层反着阳光的滨海站三个大字灼痛了眼。那牌子不知是用什么做的,金灿灿的亮度几乎和太阳差不多了。
在那刺眼的站名下面,立着一个少年。
敬敏的目光本来只是从他身上匆匆略过,无意瞥了一眼,眼里的日光的白还没褪去,那一眼连带着他一起沾上了亮色。
少年站在路边,手里拖着一个行李箱。
滨海这两年兴起吊裆喇叭裤,适逢年龄的男孩几乎都是这样的穿着,他却一身干净的牛仔裤t恤。眼前是无穷无尽、繁华世界的车水马龙,他静静站着,面色冷漠。
敬敏的眼神追随着他,看他走向一旁无人的墙角。
他放下行李箱,掏出一盒烟来。
少年背过风口,点了根烟放进嘴里,倚着斑斓的墙壁。他淡而有神的眼看着面前川流人海,纹丝不动的漠然,他指间的烟头簇着一丝橘色的光,在一片灰暗里像一点微弱的火光。
敬敏喜欢他抽烟的姿势和神态,他的目光是清明的,与旁人不同。
她见过易靖云吞云吐雾的样子,也在镜子里见过自己——满载着说不出口迷醉和欲.望。
少年把烟掐了,过了马路走向敬敏身边的公交站牌。
敬敏摘了耳机,耳边一瞬间盈满街上汽车轮胎摩擦沥青路和喇叭声的嘈杂,她漫不经心朝少年身边走去,装作看站牌的间隙,瞥了眼他正在看的手机。
他在查地图——s省第一监狱。
她离得太近,身上的香水味又太浓。
少年偏头,敬敏傲然与他对视,看到一双清冷的眸子。
他收回手机,上了面前的公交车。
——
敬敏靠在巷子的墙上,冷眼看着彭佳带着一群人按住一个女孩,左右开弓扇耳光。
女孩两边脸上印着鲜红的巴掌印,肿得不像话,她被揪着头发头朝后仰,不服地喊:“你们凭什么打我?”
彭佳随着啪啪的巴掌声计数:“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你昨天背后骂敏姐的一百二十个字,一个字一巴掌。”
“我没骂她——我骂她什么了?”女孩昨天只是在厕所和闺蜜八卦了几句,她初中曾和敬敏同校,说起她小小年纪就混社会,和那些混混关系匪浅,而敬敏的父亲却很有钱,不管她惹了什么事都能帮她摆平。
彭佳推开扯住她的太妹,自己上前一脚踹在她肚子上:“不承认?”
她将女孩踢到在地,动手扯她校服上衣,周围几个太妹极其有眼色拿出手机录像。
那女孩发出尖锐的尖叫,彭佳脱了她的上衣又去脱她裙子。
正是放学时间,过往的学生有想阻止的,看到敬敏冷漠地靠在一侧墙上,又都不敢说话了。
“我靠,你们干嘛呢?”巷子口传来一个大嗓门的男声,“差不多得了,别过分啊。”
敬敏回头,看到来人是隔壁班的宋博。
宋博身边站了一个挺拔的男生,她扬了扬眉,没想到在这又见到他。
宋博被敬敏的目光一扫,刚才那股嚣张的劲没了,迅速闪到男生身后:“你别看我,我是实话实说,你们一群人欺负一个小姑娘要不要脸?”
彭佳:“她惹我们了。”
宋博特别有正义感地说:“惹你们打两巴掌还不够吗?扒衣服算怎么回事?整的跟变态一样!”
他拉男生的袖子:“陆川,上!英雄救美的机会让给你,别说博哥我不罩着你。”
敬敏眉梢微微上扬。
——他叫陆川。
陆川默不作声看着面前的闹剧,没有多管闲事的打算。
宋博急了:“哎,陆川你别走啊,你怂什么!打我的时候不是挺狠的吗?就几个女的你怎么不敢动手了!”
陆川刚甩开宋博,彭佳就带人把宋博围起来了:“你说谁变态?”
宋博立马狗腿地说:“姐,我就是一路过的,刚才可能是风大你听茬了,这样,你们继续,我先撤了。”
今天张海峰不在,他想着拉陆川一起回家,路上撸个串吃顿饭,可陆川一路没搭理他。他本来以为遇到这种事陆川就算不英雄救美应该也会见义勇为,毕竟这里所有的太妹加起来都拧不过他一根胳膊。
等陆川把人救下,他再出来激愤指责,行侠仗义,做了好事不说,明天还可以去和张海峰吹牛逼。
可陆川没按他的剧本来,他走了,留宋博自己还是有点怂。
——敬敏在学校的名声狼藉,男的女的都敢打。
“陆川,你不英雄救美你至少救救我吧!”宋博被一群太妹拧着胳膊哀嚎,“啊————川哥——川哥你真走啊,救救我呀你——”
陆川充耳不闻,宋博喊道:“你别忘了你今天刚竞选校会呢!让别人看见你见死不救你的奖学金就泡汤了啊——你信不信明天我就去学校举报你——”
陆川停了脚步。
敬敏扬眉,见他在夕阳的余晖相映下回头。
他看着宋博,后者手臂被箍着,疼得额头滴滴哒哒向下滴汗:“我没哄你,保护同学是学生会长该干的事,你要是一走了之竞选肯定没戏。”
陆川走了回来,站在彭佳面前:“放开。”
他声线低低而沉,又带着一丝清冷。
彭佳没动,敬敏开口:“放开他。”
宋博得了拯救,连忙跑到陆川身边:“你们这帮女的力气怎么这么大?下手也太他娘的狠了吧我.操!能不能温柔点,这么凶以后找得着男朋友吗,是吧川哥?”
敬敏看向陆川:“你要管我的事?你有几个胆子和我作对?”
陆川神情带着疏离而冷漠:“滚。”
彭佳听见他敢这么和敬敏说话,脸一沉要带人给他教训。
敬敏拦住她。
她与陆川对视,在他黝黑的眸子里看到浓不见底的阴郁。
她从墙上直起身,瞥了眼坐在地上衣衫凌乱脸颊高肿的女孩,笑了笑,转身走了。
——
易靖云将查来的资料摔在床上,薄薄的几张内容却触目惊心。
“事我办好了,她以后没胆子在外面胡说。”他进门就按着敬敏解她胸衣。
“急什么?”敬敏推开他,拿过那几张纸认真地看。
易靖云打量她:“你来我这是干什么的,还想着和我先谈谈情说说爱吗?”
“就这些?”
“就这些,再往深里我查不到,叫你爸去查。”
资料上陆川的相片是黑白色的,比彩色的他更显得阴郁,敬敏久久盯着:“模拟考他是全市第一名,所有老师都喜欢他。他进了社团,还加入了学生会,他走到哪,那些女生的目光就跟到哪。”
易靖云冷笑:“那是不知道他有个杀人犯的爸,人都是现实的,知道他什么家庭出身,再好的人也不过是滩烂泥。”
敬敏没听进他的话,喃喃地问:“真的有人能活成这样吗?”
易靖云看懂了她的神情,欲.火被倾盆浇灭,他阴沉的目光盯着她:“敬敏,他活成什么样,和你没半点关系。”
他一脸烦躁,压在她身上脱裤子。
敬敏按住他的手,猛地把他推到一边:“你属牲口的?”
“那张卡给你了。”敬敏收起那几张纸,起身整理衣服,“里面的钱也是。”
易靖云脸沉了:“你什么意思?事后和我换条件?”
他看着那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小女孩一样天真的表情,心灰意冷:“你他妈别犯傻了,他看得上你?他要是知道你的事,知道你有那种爸,知道你被你爸玩了这么多年下面早就松了,他会喜欢你?”
敬敏:“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易靖云舔了舔牙齿:“你他妈是认真的吗?为了他和我断,以为自己是贞洁烈女?有种你去和你爸断。”
敬敏:“我们当初说好了,不谈私事和感情。你现在的表情,是看上我了吗?”
他冷笑:“敬敏,你对自己哪来的自信?老子看上个婊.子也看不上你。”
易靖云站起来,把刚脱的衣服穿回去,从衣兜掏出那张卡扔在床上:“不愿意和我睡就和别人一样掏钱办事,以后钱货两清,卡里的钱我没动,这次算送你的,以后多照顾生意。”
他看了敬敏一眼,踹门出了房间。
——
陆川在校门口执勤,来往的学生校服校卡穿戴整齐,敬敏却没有。
昨日她也是这样的装束,陆川把她拦在门口,问她:“校服?”
简简单单,清清冷冷的两个字,让她失眠了一晚上。
今早她拉开衣柜,看着洗好的校服晾在衣架上,将它挪到一边。
敬敏走到校门口,不等陆川说话就停下脚步。
“我又没穿校服。”生平第一次,她扬起唇角微笑,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
陆川平静无波的眸子看向她:“哪个班的?”
“你猜。”
“名字。”
敬敏静了静:“你不记得了?”
陆川身边执勤的女生微笑着说:“同学,你到底是哪个班级的?没穿校服要记名字哦,你躲不掉的。”
女生开口了陆川就不再说话,他将目光从敬敏身上挪开,去拦身后的人。
清晨太阳炽热,女生见陆川额角出了汗,递纸巾给他:“给你,擦擦汗吧。”
陆川:“不用。”
“我帮你擦吧。”
“我说不用。”
那女生面容姣好,海藻般的长发松散披在腰间,她看陆川的眼神与敬敏无异,只不过比她更坦荡。
她很有分寸,扯了一张纸递到陆川手里:“那你自己来。”
敬敏看向她的校卡——梁明萱。
梁明萱看陆川时崇拜的眼神和她的笑容在敬敏眼里刺眼无比,那是要最温暖的家庭才能呵护出来的一朵灿烂的花——她自信、向阳、温柔又善解人意,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的样子,也是她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模样。
敬敏的笑僵在嘴边,人生从未有这样一刻,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
落日西沉。
敬敏走在回家的路上,远远见陆川站在电线杆旁的墙下。
她停了脚步,陆川朝她走过来,步伐放得再慢再沉也盖不住身周遮掩不住的怒意。
她唇边泛起冷笑,端详着他,看他将怒意慢慢扬上唇角,泛上眉梢。
“是我做的。”她不等他问,主动承认,“生气吗?”
她从未对他启齿过爱意,但她知道他都知道。
天际一片橙黄,晚霞像是穷尽所有的生命力孤单燃烧,婆娑的树影,寒冷的晚风、无边无际苍茫的穹顶,野草的穗子随风摇曳,载着她的思绪飘在悲苦的人间大地。
她清晰地闻到自己身上孤女的冷香。
“我警告过她,她还敢围着你转,就该付出代价。”
她以为陆川会发怒,会暴躁,会骂她打她,掐住她的脖子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可他只是静静看着她——用毫无温度的目光。
陆川沉默许久,嗓音冰凉:“你也是。”
他离去的背影被夕阳拖得窄长,她忽然想起一句话。
——“爱情总是将凡人戏耍。”
敬敏站在火烧云的天际之下,嘴角的笑僵硬而倔强,耳边回响起那首她最爱的《mymedea》。
“诅咒如影随形
我所做的一切啊
我必须为其死去
扭曲的命运如沙漠中的太阳
我看见我毁灭掉的一切
刀锋的反光如此甜美
我看见我毁灭掉的一切
这一切因我而起,无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