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阙智踱步进来,他放下果盘:“敏敏,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敬敏不易察觉后退一步。
“六年?七年?我记不清了。”敬阙智笑笑,“你性子孤僻,不喜欢交朋友,却总是欺负同学。这些都是小女孩的淘气,我不怪你,我帮你收拾烂摊子,让你衣食无忧,自认为没有苛待你的地方。”
敬敏仇恨地看着他。
敬阙智将她的怨恨一丝不漏接下,指尖捏了一颗枣子漫不经心地玩:“你母亲在红灯区怀上了你,是谁的种都不知道。十二岁那年她把你带到我这,如果我不留你,今天你就该和你那卖.淫的母亲一样,被千人骑万人.操。”
“你恨我?我带你脱离苦海,你凭什么恨我?”
敬敏面无表情:“和你在一起,还不如被千人骑万人.操。”
敬阙智放下枣子,抬起冷冽的眼眸:“你这样想,倒显得我多此一举。”
狄然看了眼房间的挂钟,离敬敏报警已经过去十五分钟,再拖延一会警察就到了。
她悄悄揉着手腕,缩在床角,企盼敬阙智不知道敬敏报警的事。
敬阙智却站起来,将目光投向她:“然然,你等等我。”
他蓄着笑意:“等我给不听话的孩子一点惩罚,再好好陪你……”
敬敏不等他话说完突然发难,她一个飞扑将他撞到在地,纤弱的手腕按住他的肩膀,从背后掏出一把匕首。
敬阙智攥住她的手,嗓音温柔:“敏敏,你不乖,怎么能这样对爸爸?”
他应付自如,拿捏敬敏的手腕没用多少力气就让她动弹不得。
敬敏手里的刀啷当一声掉到地板上,敬阙智捡起刀,翻身将她压在地板上,目光遗憾看着她。
他轻笑的声音阴森又可怖:“小坏蛋。”
敬敏被他掐着脖子,视线所及之处见他手起刀落,他一刀一刀下去,在她脸上镂出纵横的口子,血肉纷飞,溅了敬阙智一脸。
狄然听到敬敏凄惨的痛叫,踉跄着手脚从床上滚下来,她跌跌撞撞跑向门口,还没来得及踏出门,就被敬阙智一把抓住脚踝。她本来就虚弱,能站住已经不容易,这一下直接扑倒在地爬不起来。
“然然。”敬阙智低低笑,“你要跑去哪儿?”
狄然踹开他的手向外爬,敬阙智拽着她的脚腕拖回来,将刀子挪到她的脚筋上。
狄然被他桎梏动弹不得,知道逃不掉了,免不了像敬敏一样被他用刀子剐,敬阙智刀背在她脚腕上滑来滑去,触感恐怖又凉。狄然闭上眼,想象中的痛却没有出现,她睁开眼,看到他深情的目光。
敬阙智没伤她。
他将刀扔在一边,想去抱她:“然然,这里血味太浓,我带你回去。”
敬敏垂下怨毒的眼,挣扎着撑起手肘,低下头一口咬住敬阙智的手腕。
敬阙智闷哼一声,他放开狄然,揪住敬敏的头发拖向门外,敬敏像个破拖把一样头朝下被他一路拖下楼梯,发出痛苦的惨叫。
狄然趴在二楼的楼梯上,看敬阙智勾着敬敏的头发,狠狠向一边拉扯,一次又一次将她的头猛地撞在墙上。敬敏显然不是第一次被他虐打,习惯性后仰着头减轻疼痛,抬起被血糊住的可怖面孔。
“呵。”楼下一片模糊的黑暗里,只有敬阙智的这声冷笑格外清晰,“喂不熟的狼。”
他骂了一句,转身按着敬敏的头砸在一边的青瓷花瓶上,花瓶应声而碎,瓷片深深插在敬敏的眼球上。敬阙智将她的脸按在那堆瓷片碎渣上翻来覆去地拧,那场景令人毛骨悚然。
“啊————————”
敬敏的叫声撕心裂肺,狄然去拉窗,根本打不开,她想把门锁上却发现这门锁不了,二楼没有任何藏身之处,敬阙智解决完敬敏下一个就是她。她只能摇晃着腿脚朝楼下跑,敬阙智背朝她横在大门的方向,没听见她下楼的声音。
狄然用尽全身的劲搬起电视柜旁的鱼缸,冲敬阙智的头上狠狠砸下去。
那东西很重,敬阙智应声倒在地上,敬敏歪歪扭扭摔在地上,脸已经看不出人形。
“去……去下面……”
狄然看了眼大门,那电子门要按指纹才能开,她刚想回头去拖敬阙智的手,却看见他手掌撑地捂着头坐起来,这断绝了狄然的念头——以她此刻的力气,就算他挨了一下制服她也易如反掌。
她从瓷片渣里拉起敬敏,拖着她向下面的房间跑。
敬阙智摇摇晃晃站起来:“然然,你跑什么?”
魔鬼不可怕,可怕的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他路过地下室,随手抓起一把修理管道用的钳子,嗓音阴冷:“你在躲我吗?”
他脚步虚浮,不紧不慢跟着,脚掌踩上地下室陈年的木质楼梯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敬敏几乎失去意识了,狄然咬牙拖着她,感觉敬阙智就在身后了。临近门口,她撑不住跪在地上,走了这么一会,胸口就闷得发慌,大口大口喘气,她连拖带爬将敬敏拉回屋里,回身锁上门。
被囚禁时觉得这屋子千般不好,没想到最后还是这间屋子救了她的命。敬敏从口袋里摸索出一个小小的遥控器,颤抖着塞进狄然手里,那是当初狄然逃跑时她毫不犹豫按下将她电倒在地的那一个。
“他……”敬敏的鼻子被瓷片割下来一半,脸上的皮肤已经几乎划成烂泥了。
她吸着凉气,却只吐出来一口血沫子:“……他有钥匙。”
正说着,狄然眼见门锁转动了一下,她手指颤抖按下遥控器。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过后,门锁的弧度复归原位,半天没了动静。
当初她被电后两分钟才缓过劲,两分钟后敬阙智爬起来一定会去找塑胶手套,她现在虚弱的身体别说反抗,连跑都跑不出几米,从一楼到这已经是极限,多一步都走不动了。
敬敏的喘息急促起来,她胸口剧烈起伏,像是一台破烂了的鼓风机。
狄然拨开她的头发,看到她耳后被一块尖锐的长形瓷片深深贯穿,那是敬阙智捅进去的,敬敏跟了他那么多年,他下起手来却连眼睛都不眨。
地下室灯光昏暗,敬敏的脸看起来越发可怖。
狄然不知道说什么,一股发自心底的恐惧让她害怕得浑身发抖,她从来不肯承认自己会害怕,可想到门外那个男人和他唇边永远上扬的笑容,她真的怕了。这一瞬间,仿佛溺水一样,周围没有没有可以攀附的东西,也没有人救她,她快喘不过气了。
敬敏那只完好的独眼大睁着,她气若游丝:“你……你知道吗……”
“我以为……以为不穿校服他就能注意我,就能……能和我多说几句话……”她脸上是深沉的悲戚,黯淡得失去了所有光彩,“……是我做……做错了,我让他厌恶我,他永远都会厌恶我……”
“别说话了。”狄然抱着膝盖,“警察马上就到,你要去医院。”
敬敏疲惫地牵动唇角,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可如果能重……重来……我还是会那么做,他的眼睛看着别人,我受不了。”
门猛地发出一声巨响,狄然紧张地看过去,这门可以隔绝外面的声音,却隔绝不了传导而来的闷响。
敬敏没了动静。
狄然低下头,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合上了眼睛,那张狰狞的脸最后挂上的表情是宁静,像被禁锢了一生的鸟,耗尽所有力气换取到了一瞬间心满意足的解脱和自由。
狄然看着敬敏的尸体,从脚底到头发丝都弥漫着浓浓割裂不开的稠厚的绝望,那绝望密不透风,像层最严实的塑料膜将她裹在里面,她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她低下头,这些年的记忆在瞬间齐齐翻涌。
那可能是极度绝望之中的回光返照,她突然想起很多早就被她遗失在记忆深处的碎片。
她清晰地想起狄晖的脸庞,想起他对她做过的事说过的话。
想起小时候李东扬趴在她床头陪她看漫画,那时他的占有欲就很强,有男孩子和她多说一句话他都要生气。
她又想起陆川,可她不敢细想。
……
门上的锁扣松动,就要被人撞开了。
这一瞬,她忽然产生了一种想法——或许死了也不错。
像敬敏一样,停住呼吸、闭上眼睛,再也不用感受暗无天日的痛苦。
下一秒,地下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破开。
狄然身上沾满敬敏的血,坐在屋子中间,她闭上眼,放弃挣扎。
想象之中的事情没有降临,敬阙智没有出现。
她落入了一个瘦骨嶙峋却温暖的怀抱,不用抬头也能闻出那熟悉的味道。
李东扬瘦得脱了人形,骨头硌得她发痛。
狄然颈窝处湿透一片,是李东扬在哭,他身体不能控制地发抖,紧紧抱着她,快要把她勒断了。门里门外涌进了她数不清的刑警和武警,她意识模糊说不出话,只听到李东扬不停叫她的名字。
敬阙智被几个警察按跪在大厅的地板上。
他的表情没有因此而出现一丝混乱,被打出来一脸的血,却还在微笑。
狄然被李东扬从地下室抱出来,听见敬阙智叫她的名字。
他偏执得过了头,也偏执得不是时候,他扬着唇角:“然然,你喜欢我吗?”
狄然抬起眼睛和他对视,他的眼里敛去阴森的凶光,温柔得像一个等待爱人回应的普通男人。
狄然推了推李东扬,让他放自己下来。
狄梦和张远站在一旁,她眼睛落到狄梦腰间的枪夹上。
他又问了一遍:“你喜欢我吗?”
一个武警给了他一拳,他鼻子被打出血来,依然不改微笑:“你说喜欢我,我就放过你。”
狄然出手如电,从狄梦腰间抢下配枪。
“我说过我会杀了你。”说完,她不等所有人反应,眼睛不眨按下扳机。
枪拉着保险栓,一声扳机响后,敬阙智还好好活在那里。
他褪去温柔的表情,舌头在嘴里顶了一圈,冷笑着:“那你陪我下地狱吧。”
他牙齿咬出一个小小的东西,在场没人认识,狄然也不认识,然而下一秒她就反应过来,颈部的项圈猛地缩到最紧,敬阙智将遥控器的核含在嘴里,咬下开关后,他立刻将它吞了下去。
“狄然——”李东扬嘶吼。
几个武警连忙去挖他喉咙,想让他吐出来。
敬阙智眼神不离狄然,目光缱绻而缠绵,不死不休的模样让人浑身发凉。
他死死咬着牙,武警掰不开他的嘴,抡拳捣他胃部。
狄然肺部的呼吸一点一点抽去耗尽。
迷迷糊糊,朦朦胧胧间,她只听到声音嘈杂。
“打不开——叫技术组的人来!快——!”
“让他吐——”
“他不松口!”
“李东扬——!”
“李东扬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狄然听见敬阙智撕心裂肺痛入骨髓的惨叫。
她不敢想,他那样淡定的一个人怎么会发出这种叫声?
她听见狄梦惊恐的叫声,听见张远愤怒的呵斥,她想去拉李东扬的手,他却不在身边。她徒劳无功地挣扎,大脑逐渐麻痹,就当她以为自己就要被敬阙智拖着下地狱的最后一秒前,脖子间的项圈忽然一松。
大片的氧气涌入,狄然来不及睁开眼,一件风衣盖到她身上。
李东扬满手滚烫的血还粘着鲜红的肉,他低下头,用下巴温柔地蹭她的脸:“没事了。”
狄然抬眼看他,李东扬脸上的皮肤被敬阙智的血染得通红,手里捏着那个从他身体里掏出来的遥控器内核。
他抱住她,再次轻声在她耳边低语:“没事了,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