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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泛着猩红色的黑暗里,左边是翻滚的血海,右边是锋锐的刀山。她被包裹在中间一个巨大的透明的蚕茧里,蚕茧没有空气,她痉挛着身体,眼睁睁看着血海向她涌来,刀山向她倾塌,她叫不出声,只能拼命挣扎。

连在手腕上的针水管在被她扯断,血水逆流而上,她却被困在梦靥里醒不过来。

就在她快要被那崩塌的刀山切成碎末时,有人划开了困住她的茧,将她抱了出来,他手上是腥臭的血污,沾满烂肉和食物残渣,上面凝结着暗黑色的血块,还有蠕动的蛆虫在爬。

狄然猛地从梦里惊醒,她从床上惊坐而起,扯掉了挂在床头的吊瓶,“啪”地摔碎在地上。

狄梦在一旁陪床睡得正迷糊,吓得跳起来:“怎么了?”

狄然抱着手臂,眼里全是不安和惶恐,狄梦坐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做噩梦了?”

狄然先是手臂一抖,怔怔看了狄梦许久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已经离开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屋子,这里是医院,外面此刻是黑夜,乌云压住穹顶看不见星月,窗外飘着纷纷扬扬的大雪。

狄然看了眼病房,只有狄梦一个人在。

狄梦轻声说:“爸爸临时有个很重要的会要开,所以先走了,让我在这陪你。”

狄然问:“李东扬呢?”

狄梦眼神闪避,难得温柔下声音:“医生给你做了全面检查,你的心脏机能……”

狄然打断她:“李东扬为什么不在?”

狄梦踟躇片刻,看着她:“敬阙智傍晚刚从急救室出来,现在在重症监护室,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所以呢?”狄然不解,“他去哪了?”

狄梦将她按回床上:“你睡一觉,明早起来我们再说。”

狄然下巴搭在被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窗外的纷飞大雪:“他死了活该。”

狄梦抓住她被子下面冰凉的手:“他就算作恶多端,该千刀万剐,也不该李东扬私自处决。”

狄然沉默良久,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她声音孱弱:“那么多武警,为什么不制止他?”

狄梦表情一滞,说不出话。

敬阙智咬死牙关不吐遥控器,晚一秒狄然都可能窒息而死,李东扬剖开他的身体去找遥控器不是一瞬间就能完成的事情,在场的武警当然有能力也有反应的时间去阻止,但没人敢这么做。

如果因为谁的阻止而害狄然丧命,这个责任没人承担得起,更何况与狄然比起来,敬阙智是加害方,是一个变态杀人狂。他们也抱着同样的想法——他早晚会死,也不差一时。

可人情是人情,法理是法理。

狄然睁着眼睛,她像是在看天花板,可天花板空无一物,她又像在看狄梦,可她目光缥缈落不到实处。

她静了很久,而后把脸埋进枕头里,安静地闭上眼睛。

——

狄然的身体变得很差,尽管她身上没有的明显外伤,可怎么治疗调养都恢复得不尽人意,精神也萎靡不振,长久的电击给她的脏器造成了损伤,医生建议她去国外治疗,她一直沉默。

狄俊华放下工作来陪了她很久,他保养得很好,比同龄人看起来年轻,经过这次事件后头上却隐隐生出了白发。

狄梦也在每天下班后来守着她,狄然除了身体有些虚弱,和他们说话、开玩笑都和往常一样,她看不出太过激动或伤心的情绪,只是比以前安静了许多,也不再嚷着要去找陆川。

狄俊华问要不要叫陆川回来陪她,她怔着眼睛愣愣地看着窗外,没有讲话。

狄然正一个人在病房发呆,狄梦下班提着晚饭进来。

她站在床尾用手机对着狄然咔咔拍了两张,然后语调欢快地问:“猜我今天去哪儿了?”

她根本不给狄然猜的机会,又说:“我去看李东扬了。”

狄梦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白纸,铺展开来,上面用蜡笔画着歪歪扭扭的简笔画小人——玛利亚公主和侍卫托尼。

托尼犯了错,被关在地牢,他只能从小铁窗里偷偷看着每天在花园散步的公主。

那是他和她的秘密。

小时候,两人调皮捣蛋上蹿下跳,正赶上那时流行取英文名,两个人对着小学英语课本一通捣鼓,给狄然取名叫玛利亚,李东扬叫托尼,电视上在播《情深深雨蒙蒙》,狄然就披个床单拉着李东扬陪她演戏。

小狄然声情并茂:“托尼走的第一天,想他;托尼走的第二天,想他想他;托尼走的第三天,想他想他想他。”

小李东扬面无表情:“玛利亚,你可以先从窗台上下来吗?依萍跳的是海,你跳下去会摔断腿。”

后来渐渐的,提起玛利亚就想起圣母,托尼也变成了洗剪吹的代名词,俩人嫌丢人,再也没叫过这名字。

李东扬以前被她拉着扮演了好多角色,总是板着个脸不乐意,狄然想起他那严肃又不耐烦的小脸忍不住笑出声,她扬着眉梢,眼里是温暖明亮的光。

“敬阙智暂时脱离危险了,东扬过段日子就能出来。”狄梦晃了晃手机,“他说想你了,让我拍几张照片给他看。”

狄然摇头:“别给他看,我现在太丑了。”

狄梦笑了笑:“他也是,之前瘦得只剩把骨头,现在每天增肥,吃好多高热量的东西。他还让我跟你说,等出来看到你还这么瘦他会打你。”

狄然凝视着狄梦:“对不起,姐姐。”

狄梦明白她想说什么,摸摸她的头:“你不用对不起,我早就知道他喜欢你,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而已。况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敬阙智来警局好几次,我竟然都没发现他有问题。”

“这不关你的事。”狄然说。

敬阙智的心思太缜密了,也太有耐心了,他足足等了一年才对她下手,肯定不会留下一丝马脚。

“张远在追我。”狄梦不让她想这些不开心的事,转移了话题,“他虽然工资不高,人还有点凶,但我挺喜欢他的,知道为什么吗?”

狄然摇头。

狄梦:“因为他不怕我,不把我当成高高在上的公主,我错了他会毫不留情地教育我、批评我,有时候还会骂我。我可能是个受虐狂吧,和他相处,我竟然觉得很舒服。”

狄然莞尔。

狄梦给她倒了杯热水:“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待在医院没什么意义,过几天我接你出院,回家请护工照顾你。等李东扬出来了,你听话和他去国外好好疗养。”

有人推门进来,是守敬阙智病房的警察。

狄梦:“怎么了。”

警察看了狄然一眼:“敬阙智要见她。”

狄梦一愣,转脸看着狄然。

傍晚的太阳落山,余晖穿过窗外光秃秃的枝丫,落在窗前干净的米色瓷砖上。

狄然头发有些长了,她靠着床头,侧看着落日夕阳,白而纤细的脖颈在黑色发丝之间若现若隐。

狄梦冷笑:“让他梦里见吧。”

——

夜半。

狄梦侧躺在床上,刚放下手机没多久就响起轻微的鼾声。

狄然睁开眼,狄梦睡前忘记拉窗帘,如水的月光从小窗投进来,透了一室刺骨的白。

她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虽然是严冬时节,屋里的暖气却很暖和,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浅蓝条纹病号服。

狄梦睡得熟,她轻手轻脚开门出了屋子。

拉开门扑面而来一股冰冷的寒气,走廊的月光更白更凉,她却感觉不到冷,沿着楼梯一路上了顶层。走廊的尽头是敬阙智的病房,他重伤根本无法动弹,夜里守门的人去偷懒打盹了。

狄然拉开门,迎面味道一股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

敬阙智睁着眼睛,目光放在窗外梧桐树光秃秃的枝尖上。

他身上缠着数不清的管子,比半月前最后见面时瘦了不少,皮肤不知是因为失血还是因为月色映着衬得惨白无光。

狄然走到床边,撩开他身上的被子。

他病号服下缠的绷带已经发红,腥味就是从这里散出来的。

狄然指尖触上去,他温柔地看着她,笑容比起那四个月来她看到的分毫不差:“我知道你会来。”

她手下用了力气,点在绷带下一处伤口转着圈按:“疼吗?”

敬阙智笑容不减:“你给的,疼我也要。”

血顺着绷带渗出来,狄然手下又加了三分力道。

狄梦曾向她描述过他的伤情,就算不判死刑,他这辈子也只能带着腹部合不拢的口子,靠仪器和管子维持生命。

“求我吧,求我活下去。”敬阙智说话很慢,一字一句间因为疼痛呼着凉气。

狄然冷笑:“你在做梦吗?”

敬阙智:“你和陆川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提到陆川,狄然冰冷的神情瞬间轰然崩塌,她这半个月强迫自己忘记这件事,暗示那天只是个意外,也许她本来就不舒服,换一天兴许会好。她这样想却不敢再去尝试,看向敬阙智的眼神越发阴沉。

他看着她:“你没有陆川了,连李东扬也不要了吗?”

狄然忽然意识到,敬阙智是医生,如果他不想活了,他有一万种手段能让自己的死亡顺其自然。

他死得越自然,李东扬干系越大。

“我死了,李东扬会怎样?”

狄然觉得自己像只鸟,被困在没有门的笼子里,明明他已经废人一样气若游丝躺在病床上,还是离不开他的掌心,他甚至还可以戏谑她、威胁她,把她玩弄于鼓掌。

他问:“然然,你求过人吗?”

狄然站在暖气房里,脚下的棉拖鞋却完全汲取了地面的凉意,沿着莹白的脚腕和小腿蜿蜒而上,冷得她浑身发抖。

她想起狄俊华曾不止一次说她过刚易折,她那时尚且不能明白他的意思,如今在这温暖的冰窖里才有些懂了他话里的含义。她太固执,也太倔强,如果那时她能有一丝身为阶下囚的自觉,和敬阙智服软,这几个月的痛苦都不会有。

她越是骄傲,他越要把她一身的骨头碾碎掉。

月光越过她单薄的肩脊,将朦胧的凉意洒在与他相隔的病床间隙。

敬阙智腹部的血已经将病服和床单染得通透,眼神却依然清明。

他看着她,目光比爱人柔软:“你亲我一下,我满足你一个愿望。”

敬阙智那双迷恋深沉的眼像有温度盯得她背后发凉,又像能穿透她的皮肉和肌理。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像在看一个无所遁形的透明人。

他最不缺的就是捕猎者的耐心,哪怕此刻自己也是掉入陷阱的兽。

狄然静了许久,挪动脚步朝床头走去,她矗在窗口,遮住落在他身上的月亮。

敬阙智一滞,突然开口:“我反悔了,他在你心里,比陆川重要?”

他用了四个月都未曾磨掉她一星半点的骄傲,她向他求饶只是痛到神志不清时的手段,哪怕为了陆川,她的脊骨也从没朝他弯下过一分一毫。

他的精神洁癖不能容忍她心里最重要的存在,他拿走了一个,却漏下了另一个。

“来不及了。”狄然的言辞恍如隔世,让他出现一瞬间的恍惚。

她看着他:“凭我霸道。”

狄然俯下身子,就着清冷的月光,柔软的唇贴上他冰冷的额头:“我求你,寿终正寝,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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