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灵泉寺内,沈时璟跪在蒲团上,闭目垂首,手中长香散着淡淡的沉檀味,从她交错的指尖绕过,在财神大殿中弥漫开来。
阿芙上前一步,附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沈时璟忽地睁眼,手中的香刚燃了小半截,她恭敬地将香插进炉子里,随后由阿芙搀着起身。
主仆二人迅速穿过人流走出财神爷大殿,到了外头稍宽阔些的平地,沈时璟召了几个一直跟着的手下,吩咐他们看守在大殿的各个门窗出处,并不得打扰正常上香拜佛的百姓。
“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她又跟阿芙确认了一遍。
阿芙肯定道:“奴婢不会看错。”
“好。”沈时璟单手握成拳,另一只手拉着阿芙快步往喻云斐和陆声声所在之处去。
许是大多数人都想着趁天寒之前来烧香拜佛,故而松山上的这座灵泉寺,今日人格外的多,两人只能不停地盯着地面绕过一个个脚步。
“哎哟!”
可惜该撞上的还是撞上了。
沈时璟捂着额发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颇为熟悉却又说不上来名字的脸。
“呃……”
“见过县主。”
正当沈时璟还在想着这是何人之时,人家已经轻巧规矩地向她行了礼。
“这是皇长孙刚选定的太孙妃啊。”阿芙小声提醒她。
沈时璟恍然大悟,原来是薄令烟,怪不得眼熟。
于是她抱歉地笑了笑:“你是太孙妃,该我向你行礼才是,怎得还反了过来。”
“县主折煞了。”薄令烟恭敬地又一低头。
“哪有什么折煞不折煞的,你既是表哥亲选的夫人,那也就是我的表嫂了,这样,我不同你客气,你也别同我客气。”沈时璟上前扶住她,“今日怎得这么巧,你也来这上香?”
“是,想趁着年前还有功夫,再往这走走。”
沈时璟甚是了解般点点头,其实她跟这太孙妃实在是没什么交集,也没什么好聊的,如今这样的场面,真是叫人尴尬,终于,她忍不住道:“前头我还约了别人,就不打扰太孙妃了吧?”
“好。”
两人客客气气地告辞,各自做自己该做的事。
薄令烟走后,沈时璟不禁如释重负般呼了一口气,可惜浑身放松了还没一瞬,便又立马紧绷起心神,急匆匆往送子观音处赶。
可天不遂人愿。
她人到得送子观音殿前,却发现喻云斐和陆声声早已去了别的地方,她着了急,又拨了几个人手去找,自己也带着阿芙绕过送子观音殿,往后头寻去。
她这不寻不要紧,一寻,便寻到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眼前的这一幕,直叫沈时璟怒目圆睁,血脉喷张,暴跳如雷。
灵泉寺建在山上,寺中花草树木生长自是极好,送子观音殿往后不过百步,山石崎岖坐落,泉水叮咚作响,翠竹深深掩了尘世嘈杂与喧嚣,独留这一地清净。
然而,这般清净之地,沈时璟却远远地瞧见,瞧见,瞧见了——
张嘉树拉着陶静姝的手,双眸含情,正俯身在她跟前说着什么,而后逗得陶静姝掩着嘴笑了起来,郎情妾意,好不和美,似乎真是一对碧人的模样。
沈时璟紧紧地攥住阿芙的手,帕子掩住嘴,心神不定地四下瞧了瞧,正想着似乎并无旁人,却冷不丁看见身旁大树后头冒出来两颗脑袋。
这男的她不认得,可这女的,分明就是陶静姝身边的贴身丫鬟!
沈时璟大气不敢喘,低声呵道:“阿芙,上!”
替主子们放风的小厮和丫鬟都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沈时璟和阿芙一人一个捂住了嘴巴。
纵使他们的动作再轻再快,也得发出点什么声响,张嘉树和陶静姝听到了些细碎的散音,双双回头,可由于山石遮挡,终究是什么都没发现。
“竹案。”张嘉树试探着喊了一句。
阿芙不知道哪里拿出来的飞刀抵在了那个小厮的下巴处,“少爷,我在呢。”小厮颤颤巍巍地扶住一旁的山石,强装镇定。
听到他的回复,二人总算是安心了些。
“那边的竹林与这边的不同,陶姑娘要不再过去看看?兴许对你的院子也能有些助益。”
沈时璟伸长了耳朵去听,除了张嘉树油嘴滑舌的问话,也没听到陶静姝的回答,许是她声音太小,也有可能是她压根就没回答,但这都不重要,她已经听到了两人踩着枯枝残叶离去的脚步声。
说来惭愧,她虽是心中厌恶张嘉树,但她并不想当着陶静姝的面跟他起什么争执,也不想与他就此撕破脸皮,因为她还是害怕,害怕不知情的陶静姝会维护张嘉树,而不是她。
毕竟,这是将来最有可能成为她夫君的人。
察觉到二人已经走远,沈时璟这才松开捂着知意的手,阿芙也挪开了抵在那个小厮下巴处的飞刀。
知意是陶静姝的丫鬟,竹案是张嘉树的小厮。
沈时璟打量一番知意,好脾气地问道:“这是张嘉树主动约的你家小姐?”
知意低着头不敢讲话,只能拼了命地点头。
沈时璟又问:“那他是寻了什么由头才逼得你家小姐肯答应同他外出?”
“哪里是逼她……”竹案听不过去,刚嘀咕了一句,又被阿芙一个眼神给止住了喉咙里呼之欲出的声音,他老实低头,再不敢言。
“知意,你同我说实话,我这是在为了你家小姐好。”沈时璟苦口婆心,“我与你家小姐交好,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害她的,可张嘉树就不一样了,你瞧他那哪是什么好人的模样,知意,你可得明白这其中利害关系。”
竹案的嘴巴一开一合,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知意却仿佛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只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干着急。
沈时璟只得继续道:“知意,现如今是我瞧见了你家小姐同他张嘉树私会,我心疼你家小姐,所以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可若是今日撞见他们的是其他人,你们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儿吗?知意你想想,这几日的灵泉寺,处处皆是人满为患,张嘉树此时约你们家小姐出来,孤男寡女,居心何在?他可是有半分为你家小姐的名声着想?”
一向没主意的知意好似终于听进去了沈时璟的话,慌张地急忙跪下:“不能说,县主,这事千万不能说。”
“能不能说出去这不在我,在你,知意,你可想清楚了,这事一旦叫人看见捅了出去,你家小姐除了他张嘉树还有何人可嫁?且不说你们两家根本就没定亲,纵是定了,日后你家小姐真的嫁了过去,张家说不定也会借此事来百般折辱你家小姐。”
“我家少爷不是这样的人!”
竹案终于忍不住,反驳了一句,却又是被阿芙提着刀子卡住了喉咙。
沈时璟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对知意道:“你放心,只要你说实话,我便不会将此事抖落出去。”
知意点点头,皱着眉头看了眼竹案,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咬牙道:“是张家公子约的我家小姐,说是听闻我家小姐素来喜爱花草,这灵泉寺后头有一片不大为人知的竹林,栽的是难得的圣音竹,若是能移栽几株到小姐的院中,那定是好看的,所以小姐就……”
就心动了。
沈时璟了然,吩咐阿芙搀着她起身,接着将目光转向被要挟的早已腿软的竹案。
“我其实不怕你家少爷,但在陶家小姐跟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知道吧?”
竹案连着点了几下头。
“你们现在就去找自家主子,说是我沈时璟来了,还在山下看到了陶家小姐的马车,现正到处找她,想同她一块儿做个伴呢。”沈时璟说完这番话,又向知意问道,“你家小姐今日是坐马车过来的吧?”
“是。”
“那就好,去吧。”
沈时璟瞧着两人忙不迭往山石后头跑去,面上嗤笑一声,正欲感慨一番自己的聪明才智,却猛然听外头传来救命的喊叫声。
“救命啊,救命啊,那边有贼人,有贼人——”
贼人?
沈时璟面上的表情忽地一僵,糟糕,一时忙着陶静姝和张嘉树的事,忘了财神殿了!
她恨恨地敲了下自己的脑袋,聪明什么呀聪明,简直是榆木脑袋,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她和阿芙急忙往外头赶去,等她们堪堪绕回到送子观音殿前时,正巧碰上了不知打哪里回来的喻云斐和陆声声。
“阿璟,你没事吧,我方才听说有贼人?”喻云斐担心地拉着她转了个圈,见她并无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嫂嫂,我没事,贼人大约在那边。”
她指着财神殿的方向。
“那边?”陆声声瞧了眼,“那是财神殿?”
“是,”沈时璟解释道,“我们本来已发现了这个贼人,还布了人手在那附近,可惜我——”
她话还没说完,便又看见有个丫鬟模样的姑娘正匆匆忙忙地从财神殿那边跑来,边跑边喊道:“救命啊,救命啊,太孙妃,有人挟持了太孙妃!”
作者有话要说: 私设,太子长子为皇太孙,所以其正妻为太孙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