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前面的马车先去一趟喻家吧。”沈时璟上车的时候顺口吩咐道。
车夫略一点头,驾起马车跟着前头喻家的马车走。
从京郊松山回到盛都城中要花不少的功夫,沈时璟垂着脑袋昏昏欲睡,但冬夜日暮后的寒气又总叫她睡的很不踏实,一路上难受的紧,直到马车停在了喻府门前,阿芙这才将她摇醒。
“阿嚏!”下车之后的沈时璟理所应当地打了个喷嚏,自觉地裹紧了身上的狐皮大氅。
喻棠早已下了马车,站在三尺开外的台阶上意味不明地看着她,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沈时璟梗着脖子道:“喻棠你这人真是小气,我到你家来混口饭吃还不行吗?”
行,这当然行,喻家有的是人巴不得她上门来蹭饭呢。
几位夫人听说沈时璟来了,忙都吩咐了丫鬟去请她到自家院中坐坐,然而沈时璟一一婉拒了,只是跟着喻棠进了喻四老爷的院子。
“难为县主这个时辰还过来。”
喻四夫人笑着领她进了门,屋里的喻四老爷正背靠在床栏上,半坐着,看见沈时璟进屋了,便冲她挤出一个不那么勉强的笑。
“老爷,这是咸平县主,她来看你了。”四夫人到得喻四老爷的床榻边上,用极轻的音量说了一句,生怕吵了他的清净。
喻四老爷却点了点头,笑地慈眉善目,说地慢吞吞:“我认得,从前我回安康城,也见过几次。”
喻四老爷从前身子没出毛病的时候也是时常在年节跟着大家一块儿回北郡的,可现在不行了,他已经好多年连喻家的大门都没出过了,上回沈时璟跟着她哥哥嫂嫂来喻家吃家宴,喻四老爷也是抱病在床,没同他们一块儿上桌,所以按道理,他应当是未见过长大成人后的沈时璟的。
也难怪喻四夫人憋着一脸的笑意道:“是是是,你见过,你认得。”
沈时璟跟着一块儿傻笑了一会儿,而后从怀中掏出几个小小的黄色小符袋来:“我今日上灵泉寺走了一趟,想到四老爷的身子,便顺手为您求了几个平安符来,还望四老爷四夫人不要嫌弃。”
喻四夫人受宠若惊,接过沈时璟手中的平安符,连连道谢。
“好孩子,实在是多谢你了,今日灵泉寺的事,我们都听说了,难为你这时候还能记得给我们,这份心意,我们收到了。”
“谢不谢的来日再说,现下是四老爷的身子要紧,夫人你们就当是些小玩意儿,带着也不遭什么损失,求个心安。”
“好。”
原本说的是来喻家蹭饭,但沈时璟瞧了喻四老爷那病怏怏的样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叨扰人家夫妻俩,便只好从人家院子里出来之后再考虑着去哪儿吃。
“用饭?”一直在给她带路的喻棠忽然转身过来问道。
“啊?”沈时璟倒是真没想到喻棠会留她吃饭,想了下问道:“好啊,不过,喻黎在哪?”
不待喻棠发问,她便自己坦白道:“我给他也求了个符。”
“哦?”
沈时璟左右瞧了瞧,神神秘秘地招手示意喻棠低下些身子,喻棠照办,便听得她在自己的耳边道:“我瞧他书读不大好,怕是科考有些悬,就给他求了个金榜题名。”
其实说有些悬都是抬举他了,沈时璟心里门儿清,喻黎在瑞安五十二年的那次科考中,明明白白的是名落孙山。
可现在不同了,瑞安五十二年还没到,喻黎完全可以靠着这一两年再好好刻苦读书,改变一切。
喻棠自然也知道她想的什么,却还是忍不住故意逗她:“喻黎要科考,我就不要?”
沈时璟闻言转头,措不及防地对上他俯身后与自己靠的很近的那双眼睛,头一次,她在喻棠的眼里也看到了光,如同星月般明亮璀璨的光。
她看得微微有些走神,双颊不禁也有些灼热起来。
喻棠看着她,轻声唤道:“阿璟?”
“啊?”沈时璟回神,手忙脚乱地退后了一步。
她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十指藏在厚实的大氅底下绞个不停,解释道:“你,你用不着,你定能高中三甲。”
“是吗?”
“是,我对你向来都有信心!”沈时璟认真地点点头。
“好。”喻棠面上泰然,但转过身时嘴角仍忍不住噙了一抹笑意,“先用饭吧,我派人去叫喻黎过来。”
沈时璟以为他会带自己去厅中用饭,没想到会是在喻棠自己的院子里。
她站在院子门口犹豫了会儿,最后实在是受不了屋中散出的香味,老老实实地带着阿芙进去了。
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次来喻棠的院子,可惜这会儿天色已晚,她实在看不大清院中的样子,只一眼扫了个大概便被桌上摆着的烧鸡给吸引过去了。
“好香,你们家厨子做的?”沈时璟解了大氅,盯着那只烧鸭看了许久,觉着这味道实在是熟悉的很。
喻棠言简意赅地回答她:“莺莺楼对面。”
“……”沈时璟老老实实止了话头,拿起筷子就去夹了一块烧鸭。
她吃的正开心,难得被她惦记过一会儿的喻黎便颠颠地往他哥这院子来了。
“哥,你叫我?”喻黎自然地进了屋子,瞧见沈时璟的时候只觉奇怪,却也没多说什么。
“坐。”沈时璟倒是比喻棠更像个主人,随意给喻黎指了一处凳子。
“……”喻黎纳闷归纳闷,却也还是老老实实坐下了。
“莫非是咸平县主你找我?”
沈时璟点点头,待她吃完手里的那块烧鸭,这才满意地放下筷子,从怀中掏出了个比先前那个平安符还要小些的符袋来,“拿着。”
喻黎一头的雾水,莫名其妙地从她手中接过了那个小符袋,四面翻看一番,发现上头提着几个小字——金榜题名。
见他面无喜乐反倒皱起了眉头,沈时璟问道:“怎么,嫌小?”
喻黎:“啊?”
“就知道你嫌小。”沈时璟大手一挥,候在一旁的阿芙立马送上了她准备好的另一样东西。
一把白纸素面折扇。
沈时璟示意阿芙打开,明晃晃的四个“金榜题名”行草大字再次出现在喻黎眼前。
喻黎:“啊?”
“呆子,愣着做什么,收下啊。”沈时璟满怀期待地看着喻黎,丝毫没有读懂他眼中的疑惑。
虽然还是什么都没搞懂,喻黎却也是懵懵懂懂地收下了,还颇有礼貌地感谢了她一番。
“不谢不谢,来年春闱,只希望你们都能金榜高中,到时候,我定提一壶好酒上你们家来贺喜。”
沈时璟说着高兴,吃得也满意,离开喻家的时候都是抚着肚子出去的,幸而还有大氅遮着,不至于叫人看了笑话去。
待回到家中,她哥哥嫂嫂都还没睡,衣冠端正地坐在厅中等着她回来。
“老天爷,总算是平安回来了。”二人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都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沈时璟笑笑:“哥哥嫂嫂紧张什么,我又不是不会照顾自己,再说了,我还有阿芙呢,再不济,还有喻棠呢,实在不必这么担心。”
“那也不成。”沈贺年严肃地发话,“贼人还未抓住,往后夜里都不许再出门了,白日里出去也得小心才行。”
“哥哥!”沈时璟面色骤然颓败。
沈贺年却不肯在此事上松口:“这事没得商量,本来你今日就不该独自留在那山上,平白叫我们担心一场,今晚你也是自己回来的?”
“不是,喻棠送我回来的。”
“那便好。”沈贺年又道,“你平日里也多跟喻棠学着点,成熟稳重,学识广博,人家全都有,你再看看你,你占了哪一点?”
“我——”
沈贺年冷哼:“树上偷桃,池边摸鱼。”
沈时璟原本是被他噎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此刻却是有些忍俊不禁,就连喻云斐,也转过头去掩着嘴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回院子里老老实实呆着,近来没事不许出门。”
被自家大哥赶回院子里的沈时璟一边走一边笑,幸好她聪明,早在今日就把这些东西送了出去,这几日不出门倒也没什么,可笑到一半她又突然想起来,陶静姝不会还在张家吧?
原本是在的,可晋王妃,也就是陶静姝的母亲,为了她的名声着想,特地在天黑前赶到张家,把人给带走了。
可这哪挡得住女儿家的心思,翌日,陶静姝又想去张家,晋王妃却拦住了她,直言不许她去。
“你去他家做什么?是嫌自己的名声太好了,巴不得上赶着要去毁了自己吗?他们张家是没下人还是怎么的,要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照顾?更何况,他受伤跟你又有什么干系?我前十几年教你的礼义廉耻都被你扔到哪里去了?”
自小养在深闺,被母亲温言软语教养长大的陶静姝何时受过这样的责骂,她一时红了眼眶,却仍是倔强地立在院子中,不肯挪步。
晋王妃苦口婆心:“你还是不明白吗?若是他们张家早早地跟咱们明确了要提亲,你们俩定了亲,那我今日绝不拦你!可他们张家是怎么做的?这边来我们家问了一遭,转眼又去云阳侯府,去德昌侯府,去昭月公主府,一家一家地试探,他们可有半分真心想娶你的样子?你到底还要上赶着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