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棠,咱俩非得对着干吗?”
张嘉树开口有气无力的,就像是瑞安五十二年那个中了毒的喻棠,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可他又比喻棠要幸运多了,好歹,他还有一张嘴可以说。
喻棠云淡风轻道:“没有要跟你对着干,我不会是陶勉的人。”
“那你替他维护什么名声?”张嘉树不满地扫了他一眼,疑心道,“莫非你是心疼那个女人?”
话音刚落,喻棠冷箭似的眼神就射了过来,张嘉树青紫肿胀的大脸无所谓地笑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小县主还来不及呢,不过说实话,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看上她的,这么无理取闹的一个人,到底是哪一点入了你的眼?”
哪一点入了他的眼?喻棠想着,其实自己也不知道。
少时相处还未有什么察觉,只是慢慢地对她由一开始的嫌弃到了后来的勉强可以接受,再到最后的见到她就欢喜,每年生辰,她送的礼物总是十分合自己的心意。
大约是十六岁生辰之时,沈时璟送了他一方帕子,上头歪歪扭扭地绣了“喻棠“两个字,实在是说不上好看的女红,他却是很中意,越看越顺眼,甚至往后都要将它带在身上,片刻不离。
细想来,这种情愫大概是自小就有了吧,只是那时还小,等到长大后发现了,才发现自己已经非她不可了。
这种状况很是可怕,但他一点都不排斥。
“无理取闹?”喻棠琢磨了一番,反问道,“那不是得看你从前做了什么,她才这般对你。”
“咳咳——”张嘉树很没有面子地咳了几声,他承认,他从前的确不是人,但那也是被逼无奈啊,每晚翻墙趴在心上人床边偷偷看她的场面,谁痛谁知道。
他不禁哀叹:“为什么呢喻棠,咱们俩记得这些事也就算了,为什么那个县主也会记得,她已经坏了我不少好事了。”
“你的好事,不急。”
正说着,外头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喻棠前去开门,竹案一见是他,忙恭敬低头道:“外头,外头陶姑娘被带走了!”
“替我向你们夫人传达一声,就说我今日突然身子不适,不向她亲自道别了,改日再登门道歉。”
张家大门外,沈时璟和阿芙推着陶静姝就要上马车,却被她死死地扒住车门框不肯进去。
“时璟,我就进去看他一眼,就一眼,看完我就走,我再也不来了。”
“你是糊涂啊!”沈时璟匆匆瞥了眼身后,见张家大门内外并无异样,也无人出来追赶,这才能稍放心道,“你赶紧回家,王妃见不着你该多着急啊,姑娘家家的,一旦被发现了,名声还要不要了?阿芙!”
阿芙了解地点点头,一手劈上了陶静姝的后颈。
须臾间,陶静姝原本焦急的神情便消退了,阖眼之后的眉宇间是近来难得的平静。
“扶进去。”沈时璟喊阿芙先带人进去,自己在外头看着,等车厢里人都安顿的差不多了,沈时璟这才动身想要钻进去,却不觉间手臂被人拉住。
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喻棠。
她下意识地张开双手去挡住马车内的场景,幸而喻棠也没有偷窥的打算,只是递给她一支钗子。
“嗯?”沈时璟挑眉。
“他说是送还给陶姑娘的。”
沈时璟嫌弃地接过这支金钗,极为勉强地抚了抚上头的流珠坠子,不乐意道:“我并不想替他送。”
“他说,这是昨日陶姑娘落在那片竹林的,现今还了回去,就算两清了。”
“两清倒也就罢了,只是别叫他揣着什么别的心思才好,喻棠,你跟张嘉树来往得深,我不管你,但也请你告诉他,我们静姝,将来是要嫁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的,跟他们张家,注定是无缘,下次见面呢,最好是在各自的婚宴上,大家和和气气,总还能相处,若是撕破脸皮,那就都别想好过了。”
她收了金钗,转身进了车厢,顺便扯下帘子,将寒气都堵在了外头,将喻棠也堵在了外头。
喻棠看了看空落落的掌心,仍在回味沈时璟的话。
“我不管你,我不管你,我不管你……”
为什么不管我呢,他想,为什么就不能管管我呢?
他抬头,见眼前的车夫正牵着缰绳赶马离开,心下竟不由地想追上去,追上去告诉沈时璟,有些事情,不是一句我不管你就可以算了的,也不是无缘两个字便能解决一切,想得到的东西,使尽千方百计都要得到。
公主府的马车行至晋王府后门处,阿芙背着陶静姝下车,沈时璟在一旁帮着忙,两人正欲撬开后头的小门进去,手刚搭上门板,门便吱呀一声从里头开了。
晋王妃端庄肃穆的脸上是掩不住的怒气,一双瞳孔似要从眼眶里跳出来,将阿芙背上的陶静姝活活拖回到家中。
沈时璟尴尬地低头,看了眼仍旧安详昏睡的陶静姝,一时有些说不上来话。
“县主不必多言,我生的女儿,我自己知道。”
晋王妃自然是看得出此事不关沈时璟的事,相反,她还要多谢眼前这位县主才是。
陶静姝已经被人给送回房中了,她拉了人到得外头的小院中,说道:“我们家的情形,县主想必也看得出来,我之所以会嫁到晋王府,便是看中了这份清闲与安稳,静姝是我与王爷膝下唯一的女儿,我自是不想她去涉足什么朝堂的纷争,张家那群豺狼虎豹,为太孙一党,出身不高,便想借着我晋王府的势给自己抬身价,这又有谁看不出来呢?就连县主你刚进京不久,都能瞧出这其中的缘故,可那傻丫头,她就是看不出来,就是被那张嘉树迷得团团转!”
“当局者迷,或许,真的带静姝去一趟平江,散散心,回来就好了。”沈时璟劝道,“平江风水养人,适合静心,或许回来之后,张家就已同别家定了亲也说不准,到时候,她就该真的看明白了。”
“是啊,去平江吧。”
晋王妃和沈时璟在院中坐了一下午,要说这女人,只要有了共同的目的,那便是跟遇着了知己一样,什么都能聊上两句了。
两人还不时地照顾了下陶静姝院中的花花草草,看着角落一地的低矮花丛,晋王妃忽生感慨:“可惜了,缺了些个高的,应该高低错落开来,这才好看,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高的?”沈时璟看着一院花草,有些迟钝。
“是啊。”晋王妃指着一处角落道,“那个地方,若是再有几株竹子,会更好看,更雅致。”
竹子?
沈时璟愕然,张嘉树带陶静姝去灵泉寺,不就是打着要给她寻竹子的由头吗?
敢情他还是花了心思去投其所好的!
这可实在是居心叵测,沈时璟心下想着,得赶紧叫他们断了联系,各自有了归宿,这才好,不然实在是夜长梦多。
她走之前,将袖中藏着的那支金钗放到了陶静姝的枕头下边,希望她醒来后看到,能自己醒悟过来,虽然这希望并不大。
其实她到现在都不大能明白陶静姝对张嘉树的感情,明明一开始并未觉着有多浓烈,就这么短短几日,怎么就要非他不可了?
若是二人皆是如此,那也就罢了,说好听了,便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张嘉树明显不是这样,他们张家,从来都不是非陶静姝不可。
照晋王妃的意思,是打算这两日便带着陶静姝离开。
俗话说得好,江南好,江州南府是个宝,平江水乡最宜老。
平江地处南郡,位于南郡都城江州附近,是大晏出了名的江南水乡,民间传闻,最宜养老,听说京城首富许安阳,都在平江置了一处宅子,说是日后老了,要来这里住,而江南一带的首富程家,也正是在平江。
晋王妃此番要去的,正是江南程家。
晋王妃姓孙,其父为先大理寺卿,晋王妃还有个姐姐,与其父孙大人向来意见不合,在当时的江南程家大少爷程端颐进京之时,一眼相中了人家,最后使劲了浑身解数,要她父亲同意自己嫁到了程家。
但其实,这门婚事,叫当时的任何一人看来,都是不看好的。
程家虽富,却终究只是个经商的,京中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的贵公子可不少,孙家小姐这样嫁过去,实在是不值当。
可真正值不值当,只有这当事人知道。
孙大小姐自嫁到平江起,便极少有消息传回到京城来,不过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想来这位孙小姐,也是过的不错的,不然,京中这帮闲到发慌的夫人们恐怕早就将她过的不如意之事传遍了。
送走陶静姝的那日,沈时璟颇为感慨,若是可以,其实嫁个商人也不错,没有母亲所担心的权力倾覆,脊背不知道要轻松多少。
说到这,沈时璟便又想到了陆赫,想来这人也是个爱财的,不然又怎会自己亲自跑去戏台子底下卖东西呢?实在是有意思的很。
不过她没料到,自己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刚回到府中不久,便有外头看门的小厮来报,说是陆家少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听了粤语版的《寒江雪》,太好听了各位,可能一开始听有些刺耳,但后来真的越听越好听,强推!记住是粤语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