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一直都知道楚棠的想法,无非是养个小弟弟,养完就走人,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那种。
他觉得楚棠这样的态度是非常非常好的,该投入时投入,该脱离时脱离,冰雪聪明,心思坦荡。拿过含金量最高的影帝奖项的楚棠,是完成郁北这个任务的不二人选。
然而高兴的同时,他心里又隐隐觉得不对劲,就像有一颗不知名的种子,埋藏在黑暗的泥土中。
等郁恪逐渐长大了,系统心里那个种子就开始生根发芽了。
郁恪对楚棠,就像小孩子对心爱之物和最亲近的亲人,丝毫由不得别人靠近。他的占有欲在长大的过程中慢慢显露了出来。
六岁那年。
楚棠摸了下八皇子的头。
他之前和沈家做了“协议”,所以和沈家关系不似从前那么紧张。
宋老将军曾和他说,各方权力由丞相掣肘久了,郁北朝廷已然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不到时候,切不轻易打破。这两年来,楚棠明里暗里提拔了新人,无形中便改变了朝中的局势。于是,在楚棠的教导下,郁恪拟了两份诏书。
一道送去避暑山庄,说沈皇后离宫多年,宫中之事疏离日久,便收回了她掌管后宫的凤印权力,下令她身边的人也一并待在那里,让她等新帝即位了再回来。
一道送给丞相府,说沈丞相已老,糊涂事做得不少,国师和太子一致同意马放南山,让他卸任离朝,不再插手郁北朝中事务。
不过打了两巴掌,还得给个甜枣。楚棠允许了八皇子生辰时可以去和皇后相聚,又从沈家提携了沈丞相的三儿子做新的右相。
没错,还有个左相。是郁恪那个鬼灵精提议的。
如果不希望沈丞相那样奸诈的权臣专政,必须有个制衡他的职位。于是他将丞相一职一分为二,分离平衡了宰辅的权力。
他很聪明,又师从楚棠,身边还有许多新科状元和年老的大学士,学到的东西很多,开始逐渐运用到郁北朝务里去了。
郁恪还很小,但是在众人面前,向来镇定,小小年纪便习得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帝王资质逐渐显露出来,让人心惊。
不过在对待楚棠的事情时,他就冷静不下来了。
“你为什么和他说话”郁恪板着小脸,闷闷不乐地控诉道,“你还摸他的头”
喝着茶的楚棠“”
他不懂郁恪的脑回路,疑惑地问道“臣不能吗”
郁恪愁眉不展,想得颇为深远“哥哥之后会不会也让他当太子然后把我赶出紫宸宫和国师府那我以后还能去国师府找你吗”
末了,还委屈地问道“哥哥你心里属意别的人了吗”
楚棠“”
郁恪想想便打了个寒战,一把抱住楚棠的腰,闭着眼大声道“我不要”
太孩子气了。真的就像带一个小儿子似的。
楚棠放下茶杯,安慰道“殿下,臣不会那样做的。只是八皇子和你年纪差不多,臣今早看他在”
郁恪不管不顾道“哪里年纪差不多他比我大了五岁”
随着剧情和拍戏搭档感情的变化而随机应变,一向是楚影帝的强项。
他简直就像是一个面对熊孩子的幼儿园园丁,耐心道“是,殿下算学不错,殿下说的是。”
“哥哥敷衍。”郁恪心里酸酸的,试图极力渲染八皇子对以前他有多坏,“他以前会让其他皇兄来冷宫给我扔石头,衣服坏了没得穿,吃的也不给我”
楚棠哄他“乖,哥哥对你好。”
郁恪见好就收,软软抱着他“哥哥最好了。”
小孩子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被哄之后就用脸蹭了蹭楚棠,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头上,黏黏糯糯地开始撒娇“哥哥今天还没摸我呢,我也要。”
楚棠摸了下他的头,又捏了捏他白嫩的小脸蛋,留下一道小印子。
郁恪像一只软乎乎的小动物似的,扑进楚棠怀里,顶着红印子亲了他一口,双手搂住他脖子,高兴道“哥哥真好。”
骑射是郁北皇子都要习的一项。楚棠是在跑马场见到八皇子的。
看见他的时候,八皇子正抱着膝盖,孤零零地蹲在马场旁,不知想起了什么,似乎在神伤。转头瞥见楚棠,他立刻站了起来,有些局促“拜见国师方才失仪了,请国师恕罪。”
这让楚棠想起了回京都第一次见到郁恪的样子他偷偷爬上马车,也是这样有些不安地看他。
不过狼崽子一样的郁恪没有这么害怕就是了。
他淡淡道“不会。”
八皇子摸了摸后脑勺。
旁边牵马的仆从终于跑了过来“参见国师”他气喘吁吁道“八殿下方才摔下马,奴才去请御医,耽误了时辰,还请国师恕罪。”
楚棠看了看八皇子擦烂的衣服,微微皱眉“太医呢”
跑马场的人和八皇子都没说话。八皇子现在失宠,靠山也没有,太医自然是先顾其他要紧人的。
楚棠让身后的人去找太医。
这次,太医不一会儿就来了,提着个药箱哼哧哼哧,跑得比刚才仆从还快。
太医检查的时候,楚棠低头看了一下,安慰似的拍了拍八皇子的头。
八皇子目送着楚棠离开,眼睛莫名亮晶晶的。
不知怎的,这事传到了郁恪耳朵里,就出现了之前的一幕。
楚棠哄两句,郁恪便宽宏大量地表示不再追究八皇子的过错了。
第二日,紫宸殿里。
桌上摊开了一本书,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郁恪坐在书桌前,盘着腿,撅嘴顶起了毛笔,然后毛笔“啪”一声掉在书上。
旁边的侍书官安安静静,眼观鼻鼻关心,装作没看见。
门外响起了轻微的动静。
郁恪立刻放下腿,拿起毛笔,端端正正写了起来。
宫女推开门,楚棠走了进来。
郁北的储君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去听大学士讲读,然后回宫由侍书官指导着练字、温书、背诵。楚棠这个太师,因为身兼数职,神龙不见首尾的,便从科考中挑了些出色的人来教郁恪。
他只负责偶尔抽背,偶尔手把手教他如何治国理政,偶尔带太子出宫视察民情、购买宫里没有的小玩意儿、逛国师府。
“殿下。”楚棠普蓝底金鸟缎的国师朝服,是刚下朝就过来了。
郁恪扔下笔,跳下桌子,童音清亮“老师,我今天默诵完了”
活像个做完作业要小红花奖励的小学生。
小学生是初升的太阳,朝气蓬勃。楚棠摸了摸初升太阳的头,夸奖道“太子勤勉。”
“那勤勉的太子能提一个要求吗”郁恪已经到楚棠的腰那么高了,仰着脸,兴冲冲道。
楚棠“殿下请说。”
郁恪道“明天二月二龙抬头,国师休沐,能陪我去郊外踏青吗”
楚棠有些抱歉道“臣明日要离宫,回明月寺一趟,恐怕不能陪殿下了。”
郁恪是知道的,楚棠自小在明月寺长大,每个月都要抽出时间回去。可能正是因为他确实潜心礼佛,身上时刻萦绕着清冷的禁欲气息。
郁恪抱着他的腰,闻着他衣服上的檀香,垂头丧气了起来,又知道不能拦下楚棠,只能点头道“好吧。那你早点回来。”
“好孩子。”楚棠摸摸他的头。
楚棠走后,郁恪就拉下脸来,缩在一旁的侍书官抖了一下。
郁恪道“你退下。”
“是。”
他心里不痛快。刚才楚棠摸他头的时候,高兴害羞之余,他又想起了楚棠好像就是那只手摸了八皇子。就像最心爱的玩具即将被人抢走了,一股安静的怨愤在他胸中翻滚。
郁恪已经不是当年被人欺压还毫无还手之力的三岁小孩了,他现在有楚棠的庇护,不仅能你打我一下我诛你九族,还能主动去欺压别人。
当真有了泰山可倚,肆无忌惮起来。
不过他总不会在楚棠面前横行霸道就是了。
小时候见多了后宫争宠的事情,他深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
于是,他派宫人去叫八皇子,说太子请他到跑马场一聚。
其间发生了什么,楚棠不清楚。到了晚上,宫里有人来传,说太子在跑马场摔伤了,请国师到紫宸宫瞧一瞧。
怎么今天这些人比赛似的摔下马
通传的宫人不是很急,料想也没多严重,楚棠便打算改完了奏折才去。然而郁恪派了好几趟人来催,说什么明日国师就要离宫了,又得有半月余不见,太子伤口严重,亟需国师抚慰。
伤口严重该找太医,他又不是太医。
楚棠算是看懂小孩儿的套路了,批完奏折,才慢悠悠去了宫里。
去到的时候,郁恪在宫里吃糕点。一见楚棠来,扔下点心抱着腿哎哟哎呦起来,像只被夹伤了腿的小幼崽,睁着一副天真澄澈的眼睛,伸手说“哥哥,脚疼。要呼呼。”
跑马场。
烛火点点,八皇子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绕着偌大的场地跑了十圈,才被大太监放行回宫。
凡是能和八皇子作对的地方,郁恪都会避着楚棠暗中和他针锋相对。说针锋相对也不恰当,东宫权势越发强盛,八皇子却只有一个苦苦支撑的沈家,两相对比,谁强谁弱,一眼就能看出来。
有一次,楚棠因故和沈三公子、八皇子议事久了,恰好他忘了那天是郁恪十岁生辰,便错过了他的生辰晚宴。
郁恪可生气了。但他的情绪藏得越来越好。
面对楚棠时,只乖乖巧巧说“哥哥处理朝政忙碌,我懂的。只是不要太累了,要记得多歇息。”
面对沈左相,他便一本正经“北方旱灾越发严重了,左相不如替孤去探访探访。”
面对八皇子,他盛气凌人道“国师不为孤庆祝生辰,是因为孤长大了。皇兄也不小了,去皇后山庄那里过生辰的规矩也免了吧。”
八皇子不能再拖累了沈家,只能忍气吞声了。
不管怎样,总之这仇在郁恪幼小的心灵里是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