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已经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他没有挣扎，没有恐惧，只是默默看向他的“父母”，对方则是一眨不眨地躲避着他的目光。
他的左手被扯出来向前探着，那柄斧子即将落下时，瘦削青年突然慌忙出声打断道：“等下！忘录像了。”
他拿出手机点开录像，煞有其事地在整间客厅环顾一周拍摄着，又将镜头冲着那对夫妇。
“不好意思，再对一遍台词。9万块，用你儿子一只手一笔勾销。想改主意的话就现在说。”
青年只给了他们数秒钟的沉默时间，就后退几步，又把镜头对着地上的小北。
“这次行了，来吧。”他对手握斧子的人说。
“老大.....”身后一位个子最小的跟班，这时突然凑到瘦削青年的耳边低声道，“我觉得......”
瘦削青年看了看小北，又看了看手机里的实时画面，最后还是示意手握凶器的那位先停下来。
他打了个电话，边拨号边走到了门外。一通电话结束后，他又回到客厅里，示意手下把小北拉起来。他把小北拉到自己身前，仔细看了看。
“换个交易，20万，买你儿子。”
沉默的夫妇陡然瞪大了眼睛。几分钟后，扣掉他们欠债的9万块，还收到了11万。
小北就这样被买走了。他被那个罪恶的团伙带入地下非法场所，和很多同样漂亮的男孩女孩一起被豢养起来，待价而沽。
故事的走向实际上并不阴暗，因为很快就出现了一位误入地下欢场的年轻富豪j。j买走了小北，锦衣玉食地把他养到18岁，供他读了大学，然后和他结婚。
然后故事就完了。
凌展：“......”这什么玩意！
这篇小说是潘文深几年前写的，写作水平还远没有现在熟练，除了文笔不错，对故事逻辑和连贯的把控还一塌糊涂。收藏量还没到订阅标准，因此没收费。
凌展本能地觉得这怎么可能会是韩戚真实的经历？抓心挠肝了许久，他决定给潘文深打电话问个清楚。
潘文深听到他的来意之后，奸笑着说：“想知道那个故事是真是假？是不是韩戚的真实经历是吧？行，你到我现在连载的那篇文下，订阅投雷打赏给我一气呵成，什么时候冲到读者霸王榜第一名，我就告诉你。”
凌展：“.......”想打人。徐子彬是不是精神有病，才会对这么一个精神病不离不弃。
十分钟后，潘文深得偿所愿，告诉凌展：“你傻啊，那个故事我只是借鉴了一点韩戚早年的经历，整体来说当然是假的了！”
“那现实里，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凌展问。
“嗯......12岁被人收养是真的，然后15岁的时候，那家人就不要他了，他又认识了我，然后我们就一起流浪打工，18岁的时候，在打工的时候认识的李玦。后来你就知道了。”
“15岁？为什么收养他那家人不要他了？”
“这是他隐私，你问他去吧。”
好吧。凌展想着，这什么人啊写这种剧情，又是威胁砍手，又是被人贩子买卖交易，幸好韩戚没经历过这些。这么说许力宏说的那个所谓的传闻，关于李玦是在某个非法场所买回的韩戚，也是完全不可信的。
电话另一头的潘文深，此时却是唉声连连叹气。他不知道凌展跟韩戚现在有没有什么感情上的发展。他没必要对一个跟韩戚没什么重要亲密关系的人吐露他的过去。妈的，明明他都发誓了，不会再让虚情假意的人伤害韩戚，偏偏他的能力对凌展无效！
韩戚睡到了晚上9点。起来之后身体充盈着睡饱了之后的血气畅通，但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凌展还在沙发上举着手机看潘文深的小说。见他从卧室走了出来，第一个反应就是低头去看他的脚，果然又没穿鞋。
怎么会有手脚这么凉又死活不肯穿鞋的小孩？他迅速起来走过去把拖鞋塞到他脚下。
“饿不饿？”凌展放下拖鞋，半蹲着抬头问他。
通常除了李玦之外的人询问他饿不饿冷不冷累不累这样的问题，他不管实际情况是怎么样，都是本能地回答“不”的。
但这次他却听到自己说了：“很饿。”
凌展起身点点头：“吃点好的吧，反正刚睡过觉，晚上肯定很晚都睡不着了。”
一到这个时候，凌展就十分后悔从来没有学过做饭。他妈妈很会做饭，独创的麻辣包子让他时隔十年都没忘过那个味道。
好在冰箱还存着一小罐之前剩下的鸡汤。韩戚就热了鸡汤，做了鸡汤面，和凌展分着吃完了。
饭后，他们看了一会电视。凌展让韩戚选台，韩戚看了一会新闻，又调到音乐频道。电视上正放着一场音乐会，韩戚静静地看了一会，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开口问凌展：“你为什么都不拉大提琴了？”
凌展把滑落的毯子给他往上拉了拉，一下笑了。
“想听我拉？”
他以为韩戚自然会说“想”，没想到等了很久，韩戚说：“我听过。”
凌展愣了。
“你在哪听的？我拉大提琴的时候你才不到十岁吧。”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韩戚的反应，结果韩戚居然脸红了。
虽然不明所以，但凌展突然很想逗逗他，于是伸手进去他膝盖上的毯子里面，一把握住了一只刚刚捂得有些温热的脚踝。韩戚受了一惊，拼命地蜷缩脚掌往后躲，但他坐在沙发里面，后背靠着沙发靠背根本没处躲。凌展扣着他的脚腕，在他脚掌内侧刮了一下。
“快说啊，不说我就挠你了。”
韩戚：“......”还从来没受过这么恶劣的威胁。但是......
他是真的很怕痒啊！
凌展只是开玩笑一样在他左脚心上蹭了几下，韩戚吓得用力蹬了几下腿，凌展又去按他右脚，两个人没几下就一起滚到了地上。
“好了！你，你停一下，我，我拿给你看！”韩戚几乎是含着眼泪尖叫着说。
凌展放过了他，把人扶起来，给他理了理头发。
韩戚红着脸，近乎垂头丧气地进去房间，然后背着手走出来。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把藏在背后的东西拿出来。
是一个光盘的盒子。凌展只看到这盒子露出一角，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一张音乐cd，他自己也有。不光他有，他哥，他爸妈，他姑姑......这张cd他全家几乎人手一张。
——因为这是凌展15岁录的大提琴专辑。
他14岁就赢了北美一场国际大提琴赛冠军，15岁半自费地录了这张专辑。十年前就已经是数码普及的年代，很多明星都已经少出唱片。他这张专辑纯粹是父母见他学成技艺拿了奖，想给他留个纪念，如果不是从小就认识他的人，连他大学同学都不知道他曾经录过这种东西。
“这是我啊，”凌展盯着韩戚不可思议道，“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个？你那时候不认识我吧，你怎么会买这个？”
韩戚想了想，柔声道：“11岁的时候。有一次......实验室的人说我可以买些书和影碟来看，当时我选的影碟里就有这张......”
“啊？那你怎么会挑中这张？”
“因为......”韩戚的脸越来越红，“当时觉得，这个封面的人......很好看......”
凌展笑得眼泪都快出来，边笑边把韩戚搂在怀里蹭，蹭够了又去摸他红透的脸。
“韩小戚，”凌展贴着他的发顶说，“你严肃一点，不要这么可爱好不好。”
韩戚任由他搂着，毕竟这个姿势可以挡住他涨红丢人的脸。而且凌展身上真的很暖，捂得他比吃完热汤面还要舒服。
“别这么叫我......”韩戚说。
“为什么？”凌展摸了一把他微凉的耳垂，指尖蹭过那对小鸟耳钉，“潘文深就这么叫你啊。”
韩戚安安静静地沉默了许久。
“李玦也这么叫......”
凌展没再说什么，只是稍稍收了收笑声。
“那以后叫你什么好呢？总之不要叫名字吧，太见外了。你有别的小名吗？你妈妈叫你什么？”
韩戚遭受了整整两轮瘙痒，终于招架不住告诉了凌展。
“南南啊......”凌展学着他说。
“......那是妈妈刚怀孕的时候想的，那时候还不知道是男孩女孩，妈妈就想了一个可以男女通用的......”
“李玦不这么叫你？”凌展并没有恶意，只是想逗他。
韩戚摇摇头：“我没告诉过他。”
“啊？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因为韩戚觉得李玦似乎不喜欢这种稚嫩低龄的称呼。每当韩戚流露出童年时的孩子气，李玦都没什么兴致去逗他。他好像总是希望韩戚能成熟一点，融入他那个圈子。
“好吧。那我就这么叫你了。你要是不好意思，就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才叫行吗？”凌展继续问着，韩戚不点头也不摇头，一张脸这一晚上就没白过。
凌展突然又想到一些更有趣的可能性，问着他：“除了这种专辑，你有没有收集我其他东西？”他心里想的是他以前网络上的照片啊，毕业作品啊什么的。
韩戚乖乖拿出来一个相册一样的本子。凌展一页一页翻着，还真是网络上一些他参赛、表演的照片、截图，打印成照片大小，收集在这个小本子里。
“真是的，我有那么好看吗？把你迷成这样？”凌展简直要飘了。以许力宏为首的他的大学同学，常常故作痛心疾首地斥责他为什么不出道进娱乐圈，但老实说凌展还没自恋到那份上，他觉得自己在演奏界可能算得上高颜值，但真放到娱乐圈也未必能那么抢眼。再说他擅长的只有拉琴和作曲，并没有兴趣做艺人。
不过翻着韩戚这本册子，还真有种被人追星的感觉。这让凌展身心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膨胀。
直到这本册子被翻到最后一页。凌展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韩戚就把他手里的册子抢了回去，脸色有些慌张。
“你，你那天也在？”凌展不可置信地问他。
他刚刚看到的，被收集在那本册子的最后一页的照片，是他16岁那年，人生最后一次大提琴演奏会的照片。这不是从新闻报道里剪下的照片，而是从现场观众的角度自己拍摄的。
在照片旁边还贴着一张——当晚门牌的票根。
他父母就是那一晚去世的。自此他再也没有公开进行或参加过任何演出。
那场夺走他双亲的惨烈车祸，就是在那天演出后回家的路上发生的。
韩戚突然做出了奇怪的反应，他像逃难似的抱着册子起身就走向自己的房间。
凌展的血液流向四肢，冲向大脑，回忆如倾闸而泄的洪水冲击着他——
“你回来！”凌展大声冲过去拦住他。
“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了！”他站在那里，俯视着极力躲避自己的韩戚，声音颤抖——
“那天......是你救了我，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