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岁的韩戚,从e2的实验基地逃出来的那年,他想办法赚到了钱,买了一所大学中秋音乐会的门票。
当晚所有的乐曲都围绕着中秋、月亮、团聚这样的主题。凌展作为演出嘉宾只演奏了短短的一曲。
韩戚的眼睛一直追到凌展走下舞台都没有眨一下。
在凌展的表演后面,至少还有大半场演出,韩戚心猿意马地听完了两个曲目,就再也没兴致了,起身悄然离去。
j大依山傍海,有一条主路通往市区,韩戚沿着那条路步行,心想凌展如果演出完就走了,应该也是乘车经过这条路。
傍海公路寂静无声,韩戚走了小半段山路,突然听到了一串巨响。
是车子急刹、撞击、甚至坠毁的声音。
韩戚用自己的体能极限朝山下奔跑,很快就来到了事发地点——强行撞毁的护栏揭示着刚才车祸的惨烈,车子已经不见踪影,显然是坠落到山下了!
韩戚看也不看就从护栏缺口那跳了下去,很快就攀到了摇摇欲坠的车子旁。
车子里坐了三个人,超乎人类极限的夜间视力,让他瞬间认清了后座上的凌展。凌展安静地阖着眼,车子倾斜的角度让他的手臂微微举着,血从他的口鼻溢出,流到衣服上,深色牛仔裤被血染得更加暗,但依稀还有呼吸。
驾驶座和副驾驶分别坐着一男一女,韩戚觉得应该是他的父母,虽然他们受的伤已经让面部难以辨认。
韩戚爬到车子的着落点下方,把整辆变形的车向侧方较平坦的地方推了推,然后徒手拆了车门,先把受伤较重的父母搬了出来。
开车的父亲已经当场死亡。母亲还有微微的最后一口气。
韩戚亲身经历过数千次的濒临死亡,他能判断出,母亲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再先进的急救措施和仪器,也没办法救回这样重伤的身体了。
但是......要试试吗?
韩戚痛苦地想着。他的血,有万分之三的机会可以救人。
他看了看昏迷流血的凌展,又想到了自己的妈妈。如果凌展也没有妈妈了,一定也很痛苦吧。
他抬手在车子残骸的一处支棱出的金属片上划破了手腕,轻轻拨开母亲的唇,把血滴进去,轻扣着她的手腕。
只要几秒钟......就能知道......
母亲仿佛平静地睡下了,只是再没有了脉搏。
韩戚说不上平静也说不上波澜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放下母亲,又把凌展从车子里救了出来。没想到的是,凌展的伤势比看上去要严重很多。
韩戚不敢再做冒险,他想让凌展尽快接受正规的救治。顾不上骨头二次损伤的风险,他把凌展背了起来,朝着公路攀爬而上。
回到寂静的公路上,韩戚把凌展平放在柏油路上,凌展这时突然呕了一口血,但眉目仍然紧闭着。
怎么办......韩戚看着四周,这里太僻静了,起码要到音乐会结束,观众离场后才有人和车子下山经过这里。凌展......挺不过去的......
要再用血试试吗......
韩戚第一次犹豫了。沾染他的血液并且能幸存下的人,可以瞬间愈合所有的伤口,还能成为拥有超能力的进化者。但这几率只有万分之三,没被选中的人会瞬间死去。
虽然明知道凌展撑不到救援到来那一刻,韩戚仍然觉得,如果他给了凌展血,凌展却死了,他会是一个杀人凶手。
如果我害死了他......韩戚想,我就也去死吧。
这次是真的想死呢。
韩戚深深地看了看这个他只在cd封面看过的少年。曾经默默给过他求生意识的少年。快要死去的少年。
他给了凌展血。但是凌展没有死。
那次事故中,有一件困扰着所有勘察和救援人员的未解之谜。凌展是怎么从坠毁的车子里爬出来,徒手爬到了公路上?然后他本人又完全没有任何记忆?
“所以果然不是我自己爬回公路的!”凌展激动地抱着韩戚喊。
“然后呢,你看到我活了,但是我醒过来的时候根本没看到你?”
“我跑回山上......找人报警......”韩戚尴尬地在他怀里解释着后续。
“那你后来......后来为什么再也没出现过,你没想过来找我吗?”
“没......”
“为什么啊!”
凌展心里简直一千一万个恼羞成怒,难怪,难怪他在废车厂被袭击那次,韩戚毫不犹豫就用了血来给他治伤,因为韩戚当然知道他对r病毒免疫,因为韩戚就是亲手把r病毒输送给他的那个人!
“e2......不能让他们发现,你是幸存者......他们会找到你,像折磨我一样折磨每一个新的幸存者,用我们的身体继续他们的实验......而且我......其实后来偷偷去看过你,很长时间你都没有表现出任何超能力的迹象,我觉得,只要我不跟你接触,e2应该就不会发现你也是感染过r病毒的幸存者。”
“你真是......”凌展摸了摸韩戚柔软的发顶,缓解了几分激动的情绪。
“那然后呢,你又去了哪里?”凌展问,他想起潘文深瞎编的那个故事,在那个故事里,韩戚12岁就认识李玦了,还被李玦领回家养了起来。
而实际上,韩戚12岁到14岁,都在独自流浪。
无论怎样挨饿、挨冻,他都不会死。就这样挨到了14岁。
后来他救了一个名叫韩国亮的人。韩国亮年轻时见义勇为,夺下歹徒的凶器反伤了歹徒,导致对方抢救无效死亡。虽然他被判正当防卫,但歹徒的同伙还是找上了他。
一场大火夺走了他妻女的性命。侥幸活下来的韩国亮,出院后行尸走肉地独自过了一段日子。
直到有一次他经过一处火灾现场,得知里面还有个孩子没逃出来,韩国亮再次被点燃了一般,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如果不是遇见了韩戚,他本应该和那个被救的孩子一起死在那场大火里。
韩国亮惊异地看着这个不顾周身烈焰焚身,皮肤都已经烧焦融化,却背着自己走出火海的孩子。又亲眼看着他全身的溃烂一寸一寸地飞速愈合。
韩国亮收养了韩戚,动用了他在部队和政府的关系,给了韩戚正式的身份。
甚至韩戚这个名字,其实是韩国亮给取的。他的妈妈没给他取过大名,一直只叫他南南。
韩国亮说,韩信的韩,戚继光的戚,像个英雄。
韩戚陪着韩国亮度过了他人生的最后一年。两次烧伤的并发症,韩国亮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他拒绝让韩戚尝试用血液救他。因为他不希望韩戚永远为害了自己而自责。
临终前,韩国亮把韩戚托付给了他的一对战友夫妇。15到18岁,韩戚就在那对夫妇家里生活。
凌展还想继续问,再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认识李玦的。但是韩戚已经困得眼皮打架,呼吸越来越弱。他只能让他先睡。
凌展拒绝让韩戚回小房间。霸道地抱起他,直接放到了自己的大床上,给两人盖上同一条被子。
“你不能再离开我了。知道没?”凌展掖着被角,状似漫不经心地说,“不管是吃饭、睡觉、逛街,都不能离开我,谈恋爱也只能跟我谈,知道了没?”
韩戚疲倦地躺在被子里,满脸写着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
“算了,先睡觉吧。”凌展笑了笑,也躺进被子,抱住了韩戚,把他冰凉的小腿抬了抬,搭在自己的腿上。
凌展的身体真的很暖,韩戚想着,随着手脚的渐渐回温,他安心地睡下了。
韩戚很爱睡觉,加上他们昨晚睡得很晚,韩戚今天肯定会起得更晚。偏偏凌展该死的生物钟又把他在早上六点钟准时唤醒。
凌展搂着怀里的人发了一个小时的呆,才恋恋不舍地起身下床去做早餐。
他毫无厨艺可言,但好在家里食材充足,厨具齐备,他鼓捣了几片生菜叶子和火腿,做出来一份上下不太对称的三明治。他自己也不吃,守着韩戚直到他自然睡醒,殷勤地把早餐端到床上给他吃。
韩戚睡意未消地有些懵。在床上吃饭这种事在他的人生里从未有过。李玦坚持家里的每个房间都要分工明确,就连在厨房吃饭、上厕所看书这类行为都坚决不能接受。
而且韩戚真的想说,这个三明治切的太粗糙了,一看就觉得咬下去会掉很多面包渣的样子,到时候床上多难收拾......
但看着凌展修长的、令他痴迷那双拉大提琴的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食物喂到他的嘴边,他就着魔了一般乖乖张开了嘴。
“你小时候救了我以后要是没走开就好了。”凌展捏着他因为咀嚼食物而鼓起的腮帮子,“我就把你带回家,养在我家。”
韩戚觉得三明治有些甜。
昨天下过雨,今天虽然放晴但不是很热,凌展觉得这个天气应该出去走走,于是拉着韩戚去了街心公园散步,他很自然地一路牵着韩戚的手。韩戚甚至都有些迷糊,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答应要和他谈恋爱来着?
要是没有,昨晚为什么他们会睡在一张床?要是有,昨晚又为什么除了睡觉什么都没做?
因为是暑假,很多放假的孩子们都在公园玩耍。凌展发现韩戚总是盯着玩东西的小孩子看,于是挨个买了过来给韩戚玩。
最后临回家之前,他们把多余的玩具都分送给了公园的孩子,只留了一个燕子风筝。
“回家前要不要买蛋糕?”凌展问,专注地用手机搜着附近评价高的蛋糕店。最近的是一家大概距离三个公交站。
“累不累,坐车还是走过去?”
韩戚看着他,说:“有点累。”
他们搭了三站公交,买到了蛋糕。凌展提着蛋糕,韩戚拿着风筝。
这里在位置上已经很接近偏远的大学城了,从店里出来,周边没多少人气,他们沿着小路走,准备步行到高架桥的另一侧打车回家。在距离人行道十几步的时候,韩戚突然停了一下。
凌展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回事,对面不远处突然飞奔过来一个年轻男人,对着韩戚就扑了过来。
韩戚把风筝护在身后,迎着来人狠狠踹了一脚。把那人踢出了至少八米远。
被踢飞的那人,痛苦地打着滚,直到看到面色阴冷的韩戚走了过来,连忙大喊:“小戚,是我啊!我是你哥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