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英十二年岁末,丹州平湖郡五仙县王永勾结山匪,入狱待查。”
“……是夜,当中死士取机密不得,悍然自爆。”
“狱中囚匪尽亡,无一幸免。”
“翌日,监察史明诚之奉圣旨、配圣剑,领二十金甲卫,赴节度使府。丹州盐运司使孟非原持英武令牌,自扬州过台州,号飞贲军英武旧部,南上解监察史之围。”
“节度使各有动作,诸小国蠢蠢欲动……”
“地宫开,死士现,丞相凤昱廷归顺尹川王。大夏如雨中飘蓬,无可依托。”
“盛英十二年之乱,自此而始。”
……
地宫,甫一出现在世人面前,便和死士这样恐怖的字眼联系在了一起。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那些在自己皮下埋炸/药的人,原来叫做死士。
以身为引。
悍不畏死。
果然,担得起死士这个名号。
地宫开,死士现,如今丹州乱作一锅,我却似逃兵一般。
与丁四平策马去扬州时,我便与丁四平说了此刻心中所想,“把明大人自己留在此刻的丹州,我实在太不善良了。”
“大人留着,反而叫明大人束手束脚。”
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们骑的还是普通马,路上换过一次,这才进了扬州的地界。
“更何况,如今咱们把可用的人手都留给了明大人。”
丁四平一边说着,一边摸出背囊里的水壶,灌了一口,“明大人还带了两营令牌,大人不必担心。”
过锦川郡时,五仙县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
我与丁四平在郡里修整,银钱都买了干粮,装了鼓鼓囊囊的几袋,分别搭在我与丁四平胸前。
“快过年了。”
锦川郡的树上都挂了红灯笼,丁四平仰头看了一眼。
当初我们为着不在路上过年特意加快了脚程,不想这命中注定的事情,向来是无法改变的。
“快些走吧。”我翻身上马,“不知道扬州过年时会不会封城七天,眼下还得出了邑曲郡才能把英武军的令牌交到飞贲军军营里。”
一说到这里,我还是有些疑惑,“明大人怎么就能肯定英武军是要听他命令的?”
“和柔帝姬是云潞将军的亲外甥女,且这外甥女不久就要嫁给明大人了,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情。”丁四平瞥了我一眼,“孟大人,你有时候聪明,有时候却一根筋的很。就算二皇子有不臣之心,云潞的英武军,也还是跟自家将军的感情最深。”
“可如今英武军都已并入飞贲军营中了啊。”
我还是不懂。
对于军务上的事情,我实在是一窍不通。
“我大夏积弊,官制冗杂,干将驻京,因而兵不识将,将不识兵。”丁四平说了一句文绉绉的话,蹙眉看向我,“这是明大人向圣上呈过数次的折子,明大人真的曾是你的上司?”
出了锦川郡,越往邑曲郡行进就越觉不对。
扬州富庶之地,要过年了,百姓们本该安安稳稳的守在家中做鱼煮锅子吃的。如今这条路上,却总有朝着锦川郡方向跑的人影。一开始是零零散散的几个,往后瞧去,便聚了几堆。
只是总没人敢跑到锦川郡的城门前。
看着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样子……我心中莫名浮出年少逃荒的时候,那时候我们也是这样的,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跑,跑进别的地方,我们才能活下去。
可他们为什么不进锦川郡?
于是我推了推丁四平,“邑曲郡怎么了?”
丁四平也觉出不对,“不知道啊……”
“大人你看!”
丁四平忽然惊道。
我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有人扛不住,见城门开着就要往里闯,守城的兵卒眼睛也不抬,手起刀落,都不等那人的尸首落地,立刻有人将他的尸首拖往旁边的林子里。
接下来会有人过去喝血吃肉。
刚死的人,尸首还是热乎的,对他们而言无异于大餐。而这样的大餐,也只有身强力壮的人才能抢到。
小时候见多了的场景,此刻再见,依然觉得心悸。
我连忙掉转过头,叫住一个在我们马旁看着的女人,“邑曲郡里怎么了?”
“兵老爷占了邑曲郡!”那女人衣裳没怎么破,只领口磨出了线头,看起来要比旁人的状态很好多。听见我问话,她抬起头看着我,娇声道,“你们不要进邑曲郡,奴刚从兵老爷的营帐中跑出来!”
她的手搭上马嚼子,“你们有没有吃的?奴已两顿没饭吃了。”
吃的是有,只是眼下,我不能给她。
这里饿疯了的流民这么多,我与丁四平一旦成了活靶子……后果不堪设想。
“哪个兵老爷?”
我调转马头,甩掉她的手。
“就是卫老爷啊。”那女人也不恼,照旧朝我们笑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们胸前的布袋,“两位老爷,袋子里装的是吃的吗?”
卫老爷?
难道是飞贲将军卫栾?
他竟然直接起兵占了邑曲郡?
难道是看这天下乱局已起,便要跟着分一杯羹了吗?只不知,英武旧部有没有在其中。眼下若是能直接找到卫栾营帐去,明诚之交代的事儿,也就算完成了一半了。
“你把我们带进邑曲郡,带到卫老爷的营帐前,我给你四张饼。”
“奴可是刚跑出来,再回去,岂不是要被卫老爷打死?”那女人眼睛一转,“五张。”
“好。”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一边说着我好看,一边上了丁四平的马,坐在丁四平背后,一双手总不安分。
丁四平一张脸快要全黑了,我佯装不见,在心里默默地说了数句“得罪了得罪了得罪了”。眼下虎十三也不在身边,无人看管,他们习武之人,应当更能从这些事上磨练些心性。
嗯……好吧,我编不下去了。
我就是爱看丁四平吃瘪的样子。
他夫人早亡,这女人长的也不差,我只当她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一路逆人群而行,丁四平一手持着缰绳,另一手挥着长鞭,不断驱散想要挤过来的流民。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人多了就比划几下匕首,确也吓退不少。
仍有不知死活要过来的,着了丁四平的鞭子,便也只顾捂着脸哀嚎了。
到了邑曲郡城门前的时候,那女人忽然搂住了丁四平的脖子,咯咯一笑,“老爷,等等,卫老爷的营帐就顺着这条路直走,第一个口子左拐,那里生了一堆火,老爷过去就能看到。”
我们放慢了马速听她说,她忽地扯开了丁四平脖子上的一根带子。带子一开,干粮险些要倾出来,丁四平连忙去捂,却捂住了那女人的手。
丁四平将手弹开,那女人却已拿了几张饼,身手利索的跳下马去,“你们说的话都不可信,奴还是先走了。”
她一路纵身轻跃,像极了话本里有武功傍身的女妖怪。
有张饼掉到了地上,在流民围过来之前,丁四平一挥鞭子把那饼甩向了远处。
他系好带子,横了我一眼,“她拿走了六张,地上掉了一张。孟大人,这路上你得少吃七张饼了。”
其实我本打算给她十张的。
只是怕刚开始开价太高不好还价,且还给她留了抬价的余地,不想她也是个直性子。
“她运气不好。”我闷笑。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丁四平往后看了一眼,哪里还看得到她的影子?
“她本就没打算要那么多,如今拿到的已超过了自己的预期,这运气够好了。”丁四平慨叹,“实力也不错,方才那一下比许多老兵还要利索,倒是忘了问她的名字。”
顿了顿,他又道,“能从卫栾的营帐中跑出来,当真不差。”
进了邑曲郡,街道上行人寥落,四处都是兵卒在把守。
我们按照那女人指的方向一路到了卫栾的营帐前,已有兵士报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卫栾亲自来迎,与丁四平勾肩搭背的说了半晌话后才看向我,“这位是……”
“我的小厮。”
路上丁四平已与我介绍过了卫栾的情况,卫栾此人颇有些脑子。朝上凤相、明诚之、方瑱与他都有交道在,因而他主持飞贲军多年,从未有过被圣上一道诏令夺去兵权驻守京师的时候。只是如今,尚摸不清楚他到底属意哪方势力,所以要小心试探。
知道丁四平的意思,我也格外配合的一躬身,“卫老爷。”
卫栾一点头,将丁四平迎进了帐子,“我记得你被拨去丹州了。”
“丹州人人自顾不暇。”丁四平挨着卫栾坐下,“这不,来瞧瞧你。”
我下意识跟着也要坐,却被丁四平一道眼风慑住,方想起自己的身份只是丁四平的小厮,于是安安分分的站在了丁四平的身后。
“只是我这个小厮受人之托,要替那人给王忠带句话,不知道你这次来,可带了王忠?”
王忠是英武副将,云潞调任禁军统领,他便率旧部并入飞贲营。我原以为问出英武旧部需要一会儿功夫,不想丁四平只眨了一次眼,就把我们此行的目的报了出来。
“太不巧了。”
卫栾叹了一声,看向我。
“你受谁之托?要带什么话?王忠将军还在防上,本将此来,并没有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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