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望海跪下的时候，程九珠清楚地听见自己身后传来几声惊讶的“哇”。
多么尴尬的场景啊，接下来的动作程九珠都想好了，应该是女孩伸手扯着古望海让他赶快站起来，同时眼神躲避，笑容僵硬，两人起身之后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可眼下这两人似乎并不急于离开，站着的女孩抱着手臂扬着下巴，嘴巴说什么程九珠听不太清，但看她的表情似乎隐隐偷着得意。而古望海也沉浸在道歉的角色中不能自拔，他抓着女孩外套的下摆，整个上半身都压在自己的手臂上，背脊弓得像烫熟了的虾子。
“这俩人是戏精吧？”
身后传来一声低声的询问。
如果程九珠不是认识古望海，可能也会这样以为。可她之前和古望海在咖啡厅聊天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有戏精的倾向，偏偏他现在的行为举止又不像是个正常人做事的逻辑——
“小姐，小姐？”有人从后面拍了拍程九珠的肩膀。
“什么？”她回过神来，转头茫然地问。
身后的女孩示意了一下服务台的方向，“到你了。”
“哦哦，抱歉。”
程九珠拿出自己的会员卡递上去，兑换了蓝牙耳机，等她签完字再转身的时候，刚才的墙边已经空无一人。
真是奇怪的情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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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傍晚，程九珠一身舒适的打扮出现在机场。
因为是长途飞行，所以她也没化妆，临走前洗了个澡，长卷发揽到一侧。她穿了件黑色的贴身毛衣裙，下面是黑色打底裤和棕色平底皮靴，外搭一件长风衣。颈枕挂在随身小包的包带，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大的眼镜。
盛光天河那边的人说，来和她接头的同事认识她，程九珠当时还幻想这人一定是丁霈，于是就带了和自己同款的眼罩准备送给她做面基礼物，可当她看见推着黑色行李箱迈着大长腿朝她款款走过来的展浩的时候，她愣了。
展浩停在了她的面前。
因为是长途飞行，所以他穿得很休闲，一件黑色卫衣+开衫宽松毛衣外套，下半身是休闲裤和运动鞋，还戴了口罩，一米八多的身高杵在那儿，引起不少人侧目。
“明星吗？”她甚至听见路过的女生小声问同伴。
“展先生。”程九珠心头有一丝小窃喜，她小心地开口，“怎么这么巧在这儿遇见你？”
展浩：“你的工作证在我这儿，到了莫斯科再给你。”他摘下口罩，视线落在程九珠的脸上，“程小姐的气色不错。”
言下之意确实如她猜测那样，他就是那个盛光天河派来和她一起去俄罗斯的“同事”。
“有些事想通了，自然就不愁了。”程九珠抿抿唇，“还没谢谢程先生那天带我离开派出所，那之后王连翔的父母也没有再出现过，还有，我头上秃了的那一小块也看不出来了。”她一边给自己的救命恩人汇报着自己的近况，一边把脑袋凑过去，伸手指指头顶上次被拔秃了的那一小块。
展浩抬起手指戳了戳，收回手指的时候，发现接触过她头皮的手指皮肤的颜色比周围要深。
程九珠讪讪道：“其实是我在秃了的那块地方打了点阴影。”
展浩点点头，表示理解。
“对了……”程九珠眨眨眼，“我记得展先生不是盛光天河的员工吧？”
“不是，这次去莫斯科是私事。”展浩回答道，“你放心看展览，我不会麻烦你。”
程九珠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来回绕着发丝：“其实是我一直在麻烦你才对，这样也很好，正好最近我倒霉，你少接触我，事情说不定也能办得更顺利一点。”
展浩轻笑：“没听说过这样说自己的。”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转身背对着她，“不早了，去换登机牌吧。”
“好。”程九珠看着他的后背，猛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展先生。”她快走两步和他并肩，“你的风衣还在我家——其实你该早告诉我这次是和你一起去莫斯科的，我把风衣带着还给你。”
“没事，不用急着还。”展浩声音礼貌而疏离。
程九珠心里突然泛起一丝惆怅——自从他救了她两次之后，她对展浩是既感激又愧疚，她其实一直在思考该如何回报他，可又想不到一个可以和自己生命等价的回报。
她不敢对他太热络，怕引起他的误会，可又不愿以平常心对他，毕竟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
如果——
程九珠心里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能有机会，让她救他一命就好了。
可这不就意味着他要陷入危险之中吗？
想到这里，她拼命晃了晃脑袋，把这个想法消灭在萌芽之中，抬脚小跑着朝已经走远的男人追过去。
十个小时的飞行，程九珠一上飞机就找空姐要了毯子，戴上耳塞睡了个昏天黑地。
中途醒了一次，掀开眼罩，头发凌乱地从毯子里钻出来，发现自己身边的男人竟然还保持着她入睡前的样子——电脑摆在面前，手指在键盘上有规律地敲打着。
听见她的动静，展浩敲打键盘的手停了停，瞥了她一眼。
看到他看自己，程九珠小声地问：“展先生，你不休息吗？”
要知道这可是跨夜的航班，明天早上七点半到莫斯科，飞机上的时间就等于这两天中间唯一一次可以睡觉的时间。
而现在——程九珠看了眼手机，已经是国内的凌晨一点。
展浩一只手按了按眉心，眼下明显带着疲惫：“我没事，你休息吧。”
程九珠直起身子看向他座位的前方，一个中学生的ipad在昏暗的机舱里屏幕比太阳都亮，她前面有座位挡着男孩的大半个屏幕，但是从展浩的角度，那个屏幕就直直对着他的脸。
她恍然大悟，低头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拿出同款眼罩递给他：“喏，给你。”
展浩看着眼罩上的两个大眼睛，顿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这样就不怕了。”她的眼睛在黑夜里像两颗琉璃球，湿漉漉的。
“嗷呜——”刚说完，程九珠就打了个哈欠，自顾自地拉下眼罩，缩回毯子里，重新把自己裹成一个球。
展浩看着她，嘴角微微翘了翘。他把眼罩搁在手边，盯着屏幕等了片刻，等旁边人的呼吸声再次均匀，才又继续敲打键盘。
七点半，程九珠被喧闹声吵醒，她钻出毯子，拉下眼罩，摸索着小桌板上的眼镜戴好，才发现已经到了早晨，前后已经有空姐在推着餐车发早餐。
旁边的展浩已经收起了电脑，面前摆放着一本杂志，程九珠瞅了一眼，上面都是火车铁轨什么的，估计是飞机上的杂志。
见她行了，展浩把眼罩递还给她：“谢谢。”
程九珠摆手：“回来的时候也是夜机，说不定还要用呢，你拿着吧。”
展浩的手并没有收回：“我没有随身的包。”
他只带了一个行李箱，其他随身的证件和手机就放在口袋里。
“那……就放在我这里吧，如果你需要，随时来找我要。”程九珠收起眼罩，顺便将身上的毯子也仔仔细细地叠整齐。
吃过饭，展浩又拿出了电脑开始办公，程九珠则是给自己飞快画了个简单的淡妆。看着镜子里涂上口红后气色红润的自己，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到了莫斯科，程九珠整个出关的过程中都一直拿着手机在搜索酒店的位置，查打车的价格，前面展浩大步流星地走，程九珠跟的跌跌撞撞，幸亏出关的人不多，她才没跟丢。
但还是狗血地不小心撞上了他的后背。
“对不起对不起。”程九珠忙道歉。
“你在干什么？”展浩问。
“我在翻译软件上翻译等会儿打车需要说的话……”程九珠指指手机。
“不需要，有朋友来接我们过去。”展浩站在机场大厅朝四周看了看，突然锁定一个方向，朝那边招了招手。
不一会儿程九珠就看见一个年轻的外国男人朝这边跑过来。
外国男人和展浩一见面就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然后拍着他的肩膀寒暄：“好久不见，展浩，你还是从前那样儿，没怎么变。”
展浩眼中带着笑意：“你倒是比以前不修边幅了。”
外国男人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鸟窝头，另一只手摸了摸卷卷的络腮胡：“没办法，我们俄罗斯人都这样，呆久了就习惯了。”
程九珠在旁边静静的听着两人的对话——她之所以听得懂，不是因为她懂俄语或是两人说的英语，而是眼前的这个外国人一张嘴，就是一口标准的京片子。
“这位漂亮的姑娘是？”外国友人注意到了程九珠。
“她是盛光天河的设计师，这次来莫斯科看展览，王培源让我把她送过来。”展浩回答道。
“哦！”外国友人眼睛一亮，立刻转身面对着程九珠，上半身微微前倾，蓝绿色的眼珠像一汪清澈的湖水，“设计师小姐你好，我叫王熊猫，是展浩的哥们儿，也是他的大学舍友。”
王熊猫？
程九珠虽然知道这有点不礼貌，但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嘴角轻抿。
美人一笑，便灵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