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的时候王培源伸手扶了她一把。
程九珠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抬手擦掉额头的汗珠。
“行啊。”王培源双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一群大老爷们儿在这儿看着你一小姑娘上去修灯,挺厉害啊。”
程九珠这才注意到站在自己身边这个人,她转头看向他——很清秀斯文的长相，鼻梁上架着一个银框眼镜，镜片后面的眼尾微微上挑。
有点儿面熟,可就是想不起来从哪见过。
看她一脸困惑，努力回忆的模样,王培源一笑，主动朝她伸出手：“我是王培源。程设计师，久闻大名了。”
程九珠一愣，关于眼前人的模糊记忆渐渐清晰。
“王经理,您好。”她顿了一下，才赶快伸出手去和他握在一起,“一年前和盛光天河第一次合作的时候，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王培源哈哈大笑：“难怪我那位兄弟一说出我的名字就被你识破了。”他弯腰凑近塔,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偏偏他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完美无缺呢。”
程九珠感觉到他猛地靠近,一时没来得及躲闪,周遭空气突然被压缩，她有些不自在。不过好在王培源说完就马上直起了身子,并后退一步，和她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听说你接了中赢天启的case。”他开口就是一记重锤。
“怎么都知道啊……”程九珠现在听见那四个字就头大，忍不住哀叹一声。
“怎么样,又没有什么难处？”王培源主动询问，“需不需要给你派个助理？”
程九珠垂头丧气：“有这么夸张吗？”
王培源摸摸下巴：“上一个接他们case的设计师，项目期间爆瘦二十斤，头发掉了一把，现在三十出头就地中海了，相亲十次十次女方都嫌弃他，最后一狠心剃了一光头——上个月刚结婚。”
程九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一头还算蓬松的长卷发。
“我看你头发还挺多的，不过，趁现在还有时间，和它们好好道个别吧。”王培源一脸认真，“这个项目的工期是三个月，根据我的经验估计，三个月后你的头发大概还能剩个三分之二。”
“叮叮！”
背后突然传来清脆的铃声。
程九珠转头，发现竟然是吧台上的银铃被人无故拨弄了两下。
而动手的人正是一身黑色西装，斜靠在吧台上的展浩。
“咦，是展先生。”
程九珠歪了歪脑袋自言自语了一句，朝他的方向走过去。
身后的王培源突然抬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卧槽，这个歪头杀过于可爱了吧！
展浩像是才看到程九珠似的，等她走近了，才缓缓抬眼看向她。
两人之间隔着个五十厘米宽的吧台。
“展先生好像瘦了。”
脸颊两侧微微凹陷了下去。
展浩垂眸：“去莫斯科三天耽误了些工作，回来之后熬夜赶工，也没怎么好好吃。”
他语气有点儿可怜，程九珠听了心里一软，鬼使神差地朝他伸过手，飞快地呼撸了一把他的头毛。
展浩目光一凛：“你干什么？”
程九珠“嗖”地收回手，攥着自己的手腕：“对，对不起……”总不能说自己是一时鬼迷心窍吧！
展浩盯着她，半晌，突然开口：“你刚才说我瘦了？”
程九珠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是，是啊……”
展浩眯了眯眼：“你倒是胖了。”他抬手，食指在半空中画了个圆，“脸现在这么大。”
说完，他就从吧台绕出来，从她身边经过，朝王培源的方向走过去。
一定是因为在报复她摸了他的头毛，所以故意报复她吧！
程九珠摸摸自己的脸，戳了戳脸颊的肉，自暴自弃地想，反正三个月以后她就会爆瘦二十斤，现在胖起来的这点儿和二十斤一比根本不算事儿。
十五分钟后，展示柜被运来，程九珠带着工人们一起小心地将它摆在中央，最后又测试了一遍客厅的灯光。
没想到竟然又出了意外。
“我不是反复说过三个小聚光灯千万不能出问题吗，现在其中一个的镜片怎么会碎了呢？”程九珠叉着腰，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ok我知道现在生气没有用。”幸好她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有现成的应急方法。
“你们谁有手电筒？”她问现场的工作人员。
“我有。”运输展示柜的工人转身跑向外面，不一会儿就飞快地跑了回来，手里还提着个老式大手电，轻喘着问，“您看这样的行吗？”
“这样的不行，要细筒的。”
她让工人先去外面等着，自己则是四处去找别墅的管家，可此时院子里，露天座位上已经陆陆续续有受邀前来的宾客和媒体入座，现场还有工作人员正在准备一会儿需要的香槟塔，人来人往，她找了一圈都没看到管家的身影。
不过倒是让她看到了正在和宾客聊天的展浩。
她没办法，只能咬了咬牙，朝他走过去。
“展先生。”
程九珠在距离他一米远的位置站定，“有件急事想请您帮忙。”
展浩和旁边的人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然后带着她走到院子里人少的地方：“怎么了？”
“展示柜的三个聚光灯里有一个的镜片碎了，应急的方法就是找个长形的手电，用手电的光束代替聚光灯，可这附近也没有五金店，买也来不及了，所以就想问问别墅里有这样的手电吗？”程九珠问。
展浩思索片刻：“我记得楼上的工具间里应该有，你跟我去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那种吧。”
“太谢谢你了！”程九珠立刻冲他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别谢了。”展浩带着她从侧面阳台的玻璃门进入别墅，“从认识你的那天开始，你就一直在谢谢我，这俩字我都快听厌了。”
“那可能是因为展先生是我的福星。”
但她却是他的扫把星。
当然，这句程九珠是在心里默默补充的。
仪式就要开始，工作人员都已经撤出了别墅，去了院子里，整间大房子空空荡荡的，只剩下明亮的灯光和华美精致的装饰。
二楼尽头有个工具间，里面堆放了家用维修工具和一些打扫用的清洁工具。
因为还没规整，所有维修工具都被堆在了一个蓝色的塑料大箱子里，程九珠和展浩只能将箱子拉到灯下面，在一堆螺丝刀电钻中间小心地翻找着。
“嘶——”程九珠不小心被钉子扎了手，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出血了吗？”展浩皱着眉问。
“没有。”程九珠攥着手指摇头。
“我来找吧，就坐在那儿等我一会儿。”展浩指了指工具间门后的那把折叠椅。
“哦。”程九珠抱着手指，听话地走过去，打开椅子，靠着门板坐下。
因为有了她被扎到的前车之鉴，展浩翻找的动作也轻慢了许多。
“……哭什么哭，不是说好结束就去你那吗？”
外面似乎是有人在打电话。
说话声越来越近，打电话的人似乎是在上楼，而且还一边说着，一边朝他们这个工具间的方向走过来。
“这个三十周年宴会不管是对公司形象还是我自己来说都很重要，准备了两个多月的活动你让我说走就走？别不懂事，乖，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
听上去像是参加活动的宾客，可宾客接电话怎么到别墅里面来了？
那人似乎是停在了工具间门口。
耳边翻找的声音突然停了，程九珠看向展浩，发现他竟然也在盯着门板，聚精会神地听着外面人的电话内容。她忍不住偷笑——原来大工程设计师也八卦。
“她是我的老婆，我也从没想过要离婚，你不是也有你的家庭？我以为这二十年我们一直心照不宣的……是，我知道你离婚了，可我不可能和她分开。”
哦买噶。
程九珠心里一个卧槽。
竟然这么巧，遇到了婚外情的现场直播！
“……我辛苦经营的华腾，必须交到我儿子的手上。”
下一秒，听到这句话的程九珠愣在原地。
她用了五秒钟的时间消化这句话。
外面打电话的人，他是华腾的拥有者，他要把华腾交到自己儿子的手上。
他=华腾的董事长，他儿子=
——展浩。
电话还在继续，展董事长对电话那边人的态度从一开始的轻柔哄说，到现在大发雷霆，最后几乎是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冲着电话那边低吼：“你是不是想毁了我们二十多年的情分？”
然后门外沉默了很久。
工具间里也安静到能听见展浩腕上手表秒针的滴答声。
“别闹了，好吗，也别再哭了。活动马上开始，我要下楼了，等结束之后，我就去找你。”
随后说话声再也没有响起过，应该是展董挂了电话就下了楼。
程九珠总算知道，展浩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停下了手上翻找的动作。
不是因为他八卦，而是因为他听出了外面打电话的那人，是自己的父亲。
而在这一秒，程九珠也确信了一个事实。
她，确实是展浩生命里的扫把星。
作者有话要说： 程九珠，展浩生命中真正的白昼流（扫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