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枯拉着宿槐躲进了四层里一间已被废弃许久的课室里。
临进门时,宿槐随意抬眼瞄了一下房间铭牌——
404室。
甫一推开门,满室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褚枯猝不及防被迎面而来的灰尘呛了一下,他随手挥了挥,却发觉那股袭来的腐霉味总也挥散不去,于是只得放弃。他拉着宿槐走进去,转身快速将门掩上,然后透过门缝中紧紧盯着外面。
“……人呢?哪去了?”
“会不会躲在哪个角落里了?”
“等等——那不是有个教室么?走——”
伴随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褚枯的身子也愈发紧绷。
“诶等等……你这个傻.逼,瞎了呀?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还不快走!”
“……我……我.擦?!幸好幸好,差点就进去了……快走快走……那家伙应该不会在里面……”
门外嘈杂的脚步声渐近,伴随着几人的咒骂夹杂着恐惧声又渐愈远去。
“褚枯?”身旁响起宿槐有些怪异的声音。
眼见着几人的身影自走廊转角消失,褚枯稍稍松了口气,伸手想要拉起宿槐,触手却扑了个空。
他心头一跳,猛地转过头,却蓦然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宿槐早已不在这。
褚枯呼吸开始急促,被瞬间袭来的恐慌击中的大脑开始嗡嗡作响,巨大的无力感与怨恨感充斥着他的内心。
“……宿槐?!”他颤抖着出声,却无人应答。
宿槐……为什么……为什么她又突然消失了?!为什么!不是说过会一直陪着自己的吗?!
满心沉浸在失去她的绝望中,褚枯却没有注意到,课室的窗帘不知何时被拉起,整个课室都被掩得严严实实,室内的光线瞬间暗淡,周围气息的流动仿佛都慢了下来。
气氛有些诡异。
“滴答——滴答——”
前方仿佛有水自高空中上滴落下来,自天花板渗透至地板,滴答滴答,声声催耳,如那索命的恶鬼将临。
“哗啦啦……滋啦滋啦……”
室内的风扇忽地开始转动,吹起阵阵冷风,将地上的凌乱纸张吹得悉数作响;几盏粘满蜘蛛网的老旧吊灯忽闪忽暗,暗淡的光线照着转动的扇叶投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忽明忽暗,明明灭灭间,奇怪的黑影一闪而过。
褚枯抬眸,无神的眼眸沉沉地盯着前方的黑暗。
天花板上的滴水声愈来愈近。
它在朝他靠近。
透过隐约的光线,褚枯能看到地上突然凭空出现的血红脚印,正一步一步朝他缓缓靠近。
头顶突然有暗流涌动。
褚枯眼神一凛,快速闪身,恰恰好便避开了那自天花板上下坠下来的风扇。
“砰——”
风扇自高空摔落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褚枯转身,手刚触及门把却又顿住——
如果他就这样走了,而宿槐只是临时有事离开一下,等回来找不到他怎么办?
亦或者……她是被这鬼东西困住了也说不定?!
想到后一种可能,褚枯的手蓦地紧握成拳,表情也逐渐坚定。
他得救她。
不论结果如何。
褚枯转身,望着前方的虚无,阴沉沉的眼神逐渐变得狠戾。
血红脚印已近在咫尺,眼角余光隐约可瞥见在半空中挥舞游动的黑色须状物,伴随着那须状物逐渐靠近,那寄宿在上头的一颗圆状物也在此时进入褚枯视野。
那是颗头颅,准确地说,是颗半男半女的头颅,五官丑陋,皮肤溃烂,足足占据半边脸的眼眶,内里各自镶着一颗黑眼珠和一颗白眼珠。
“赫赫……好久没有猎物来了……看来这次来的是个新鲜的猎物啊……赫赫……”
左边的男脸眼神贪婪,仿佛要将褚枯盯出个窟窿来。
“哦呵呵……好秀气的小娃娃……我要他的脸……嘎嘎……”
右边的女脸笑容狰狞,咧开的嘴角里猩红一片,依稀可见利齿上挂着的丝丝血肉。血丝上仍淌着血水,滴答答溅落一地,围淌在它下首的触须旁凝出脚印的模样。
褚枯身子僵硬,牙关紧咬,脑子里的弦绷得很紧,好似下一秒就要断裂。
好恶心……好恶心的眼神……不如抠掉好了……
心底深处逐渐有奇怪的声音传来,仿佛蛰伏许久的灵魂逐渐苏醒,并在不断地怂恿他,干脆将不喜欢的东西全部杀掉好了。
“宿槐……”你在哪里……
褚枯勉强抑住心里那不断叫嚣苏醒的声音,精神却是开始有些不济了。他有些无力地念着宿槐的名字,眼神却愈发溃散。
宿槐宿槐宿槐……
心里呼唤的声音开始清晰,好似那东西对宿槐的强烈思念,也逐渐影响到了褚枯。
“赫赫……这猎物怎么有些奇怪……”
“不管了……先吃了他再说……”
头颅交流着,下一秒便倏地出现在褚枯身前,脸部却是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触须缠在天花板上的房梁上,黑洞超强的引力令褚枯开始站立不住。
课室内的纸屑悉数被那黑洞的引力吸引去,漂浮在空中逐渐朝褚枯那聚集。
褚枯表面冷静,实际却在颤抖。虽然抖的幅度很小,但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他的肌肉高度紧绷,身子也是在止不住地抖动。
不是因为被强大的引力吸住而导致的身形不稳,而是他在害怕。
他怕鬼。
宿槐隐在褚枯身后,冷眼瞧着前方发生的一切。
事实上,在方才察觉到室内的不对劲时,她便将身影隐匿了。她本意是想看看褚枯是否确是藤枝的,所以才会没有出手,以将藤枝逼出来。
然而,如今看来,她好像做错了?
“宿槐……你在哪?”
褚枯必须紧抓着旁边的栏杆才能勉强稳住身形。他双目紧闭,一边无力呼喊着,声音由小变大,有些沙哑。
“你出来好不好……你出来……我不烦你就是了……”
“不想听我说话也好……不想看见我也好……求求你快出来吧……”
声音隐带哭腔。
“对不起……我不该强求你……你出来好不好……”
“好不好……”
“……好。”
伴随着耳边女子娇媚的嗓音,一只冰凉的柔荑悄无声息地覆上他的眼睛,将本就黑暗的世界遮得愈暗。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安静,唯有女子娇柔嗓音自耳畔传来:“好呀,我出来了,如你所愿。”
宿槐一手轻捂着褚枯的眼睛,另一手伸向前方,五指微张,几缕暗红流光自她指间逸出,直直附上对面的阴阳颅,有的又顺着头颅往那些触须纠缠去,然后开始收缩,将其逐渐捆绑成巨大的球团。
“呵……瞧着真恶心啊……还敢觊觎我的人……”
她五指蓦地合拢,伴随着爆裂的暗红流光,那团肉球也在瞬间消逝不见。
“你这么想见我吗?”
她双手环住褚枯的腰腹,而后逐渐收紧。
“可是啊……人鬼殊途呢……所以……不要再说喜欢我了……好吗?”
“……不好……”褚枯嘴唇嗫嚅,良久才沙哑着嗓音拒绝她。
他终究无法违背自己的内心。
他根本说不出不会爱她。
一想到说出这句话后,她就会离开自己,心里就止不住的绞痛。
宿槐将脸靠在他仍显消瘦的背上,感受着他的颤抖,终是无奈叹息。
“真是个蠢货。”
或许……他不是藤枝呢?
宿槐知道这不太可能,可她依然由衷希望他不是。
她与藤枝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实在复杂,她并不希望褚枯跟藤枝扯上什么关系。
她解下腰间的枯槐铃,然后轻轻将其系在褚枯手腕上。
“这个枯槐铃,权当做我予你的赠礼罢……愿你邪祟不近,岁岁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