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天色有些晚了,若是今日就出发难免有些赶,几人索性便待到明日再离开。
回到木屋时,天已经黑了,宿槐遥遥地望着那安静伫立在橘色黄昏下的小屋,温暖的斜晖洒在上头,一时竟也觉得有几分陌生。
“怎么了?”一旁的初玖察觉到她的愣神,疑惑道。
“没什么……”
宿槐摇摇头,笑道:“只是感觉好久未曾这般闲空了,一时竟也有些不适应。”
初玖也笑,只是眼底有些化不开的愁绪。初莳倒是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他觉得之前的生活也挺平淡的,除了南山一事,好似也没有什么大起大伏的了。
“哦对了,我昨天去同季老告别时,无意中从他那听说了些事,大约与你们之前的猜测相差无几。”
初莳忽道,俊秀的脸蛋上两道墨眉蹙起,“当年那些魑鬼确实曾在这里安了家,后来因着被村民发现了真实身份,便被陆陆续续驱逐出去了。”
宿槐眸光微闪,“那阿姝又是怎么回事?”
“她是族中某个长老的后代与村民通婚生出的孩子,随了她人类母亲的血脉,所以鬼族血统不明显。她的双亲在那次灾难中失踪了,所以才会被鬼族托付给季老抚养——以神树的存在为代价。”
“不过后来某日神树在破庙里突然消失后,他就再也无法得知神树的具体位置了。”
宿槐沉默了良久,又问:“阿姝知道这些事了?”
初莳耸耸肩,“不清楚,不过她前几日已经离开哭龄村了,听说是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磨炼下自己的心境。”
宿槐垂眸低声道:“如此啊……也好。”
………
晚上初玖初莳都在着手收拾东西,而宿槐则是躲懒早早休息去了。
深夜时刻,四下已然安静无声,窗边偶有微风拂过绿叶带出的簌簌声屑。
黑暗的寝室里,隐约有东西悄然游动,朝着寝床的方向缓缓靠近。
宿槐慢悠悠睁开眼,无语地望着天花板。
“……你又来做什么?”语气很是不耐。
“呵,早知道我过来还装作睡熟了?看来槐槐也不是多排斥我嘛。若不然按槐槐的性子,早就将我轰出去了罢?”
红衣男子坐在宿槐脚边,隐在黑暗中的面容有些模糊,看不真切。
“宿臻,你究竟有什么正事?”
宿槐懒得废话,直奔主题道。
“没什么,只是来确定一件事。”宿臻倏地触上宿槐的脚踝,冰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话里带着浓浓的笑意,“槐槐这踝处的刺青还在呀?”
宿槐本欲抽回脚,闻言却是顿住了。
“你这是何意?”她不由蹙眉,脑海里不由浮出一个猜想。
“……这玩意儿该不会是你弄的吧?”她有些无语。
宿臻轻笑,低沉的嗓音在黑夜里有股子魅惑的意味,是宿槐喜欢的音色。
有些撩人。
“槐槐想起来了?”
“……呵,你觉得我像是想起来的样子吗?”
“嗯……不像。”
“说罢,怎么回事?这玩意儿你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为何我竟没有半点印象了?”宿槐盘腿坐起,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解释。
指尖冰凉的触感离去,可那种柔软的感觉却尚存脑海。
“说了你也不信。”
“……快说。”
宿槐眼见着这货动作极其自然地把碰过她踝骨的食指含入口中,望着她的眼里是露骨的挑逗,心里便不由阵阵恶寒。
“……明明是在那晚你醉酒的时候,你让我画上去的。”他歪头望着她,眼神煞是无辜得很,语气听着也很是委屈。
“……呵呵,你这是趁着我没有记忆便可信口雌黄么?”宿槐绝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般愚蠢的事,想来也只能是这家伙编谎骗她了。
“瞧,我都说真话了,你不也不信?”
“……你这谎编得没有一点水平。”
宿臻却是忽地柔和下眸子,温柔的注视着她,有些无奈地喃喃道:“你可真是……过河拆桥啊……”
宿槐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宿臻,不自然地将脸撇开,皱眉道:“你只管说便是了,无需在意我说的话。”
俄而听到一声呵笑,她也愣是不去对上他的眼,只管盯着边上瞧。
“当时我带着新得的桃花酿去找藤枝,恰巧你也在……后来藤枝让我把酒酿搁置在他房内,你却在无意间饮了那盅桃花酿。后来我进去了,你突然就让我给你画朵花,画在脚踝处。”
脑海里恍惚闪过一些零碎片段,宿槐的脸开始有些僵。
这边的宿臻继续微笑着讲述当年的陈事,只是眼里并无半分笑意。
“我问为什么,你说你身上都被玄灵啃过,踝骨那里还被咬了个奇怪的印子,弄不掉,你恶心得紧。听说魅鬼最擅修骨,便让我给你修一修。”
宿槐嘴角抽搐,开始后背冒汗。
好像有点印象了。
“呵,如今想想可真是好笑。你在外头勾搭完别的野男人,便回来让我帮忙收拾残局,半点不顾我的意思。”
“……你这话可有失偏颇得很,彼时我又没同你成婚,你也不是我的谁。男未婚女未嫁,我想同谁在一起自然也无需与你报备。”
宿槐只觉冤枉。他越说越歪,说到最后听着她好似还真成了他口中那个成日里只会拈花粘草,惹是生非的花心女子。
“嗯,是与我无关。”宿臻点点头,倒是没有反驳。
“……”承认得很敷衍。
“我与你说,我不会修骨。魅鬼只会帮自己的伴侣修骨,你不是我的伴侣,所以我不会帮你修骨……”
“……好了别说了我知道了。”
宿槐及时打断他的话,她脑袋已经有些麻.痹了,再听下去要裂开了。
“嗯哼~想起来了?”宿臻顿时眉开眼笑,笑得眼眸几乎弯成月牙状。
宿槐揉揉眉心,疲惫道:“你先出去吧,我暂时不想看到你这张脸。”
“……”真过分。
宿臻瘪嘴,起身准备挪向她,却被她用脚用力抵住腿。
“别,你别过来,你要是过来我弄死你,不开玩笑。”她现在急需冷静,脾气不免也有些暴躁了。
宿臻委屈地瞪着她,等了许久见她依然没有让步的意思,最终也只能闷闷不乐地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捏下她白嫩嫩的脚趾头。
“……真有病。”
室内终于安静下来,宿槐的心绪却似波涛汹涌,久久不能平静。
真是越想越烦。
果然醉酒易误事,饮酒需慎重啊。
宿槐烦躁地揉揉头,干脆平躺下,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是个酒品酒量都不好的,她很明白这点,可谁让她就爱喝呢?以往有初玖在能约束着她点,可那时初玖早已去了南山,无人约束她,加上她发现玄灵的真面目后心情极度烦躁,正巧藤枝来信邀她去做客,索性就去了,后来……
当时只觉宿臻来的时辰凑巧,可如今再细想,好似又觉得不对劲。
为何她个百年不去藤枝那处的人,偏巧那天去了,然后宿臻也去了?还恰巧带了酒?为何她在藤枝房内休息的时候,那酒也恰巧放在旁边床柜?为何她醉酒后宿臻又恰巧进来了而不是藤枝?
百般疑惑缠在心头,题题相扣,其实答案便已经呼之欲出了。
过多的巧合那就不是巧合了。
宿臻可真是厉害得很,就是不知藤枝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可恶,他现在又不在,找不到人问。
宿槐越想越烦,索性也不再纠结,蒙头睡觉去了。
……
“唔……”
耳边似有人低语,絮絮叨叨听得好不聒噪。
脑袋有些昏沉,还有些涨痛,额角有人用手指轻揉着,冰冰凉凉,恰好舒缓了那片刻的昏胀。
“阿槐醒了?”略微熟悉的,带点晨起沙哑的嗓音。
宿槐缓缓睁开眼,入目便是宿臻带笑的眉眼,手指正殷勤地帮她揉着脑袋。
哪里怪怪的。
哦,他光着身子呢。
呵,色.诱,谁稀罕。
“阿槐你夺了我的清白就要对我负责哦!好不好好不好?嗯~好不好嘛?”他附在宿槐耳边絮絮叨叨。
“好不好嘛好不好?”
好聒噪。
宿槐翻了个身背对他,想要屏蔽掉他。
“阿槐?槐槐?槐姑姑?宿槐!”
刚开始语气还很粘腻,见宿槐全程充耳不闻,语气便有些低沉了,却比方才的粘腻正常多了。
“宿槐,你要是愿意对我负责,我就告诉你怎么才能接近那两个姓初的。”他咬咬牙,终是把最后杀手锏用上了。
哦?姓初的?初玖初莳?
“行呗,你要我怎么负责?”她无所谓地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要求负责了。
“嫁给我,或者娶了我。”
简直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过这会子宿槐脑子正昏沉着,也没多花心思考虑,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嫁你是不可能的,你来我槐畔便是。”
这就是同意了。
宿臻没想到她同意得这么爽快,足足愣了好一会才勾唇轻笑,美艳的眉眼也柔和下来了,只是他笑着笑着,眼泪却不自觉地夺眶而出。
“……你哭什么?”宿槐转头便见着他捂眼,不由有些疑惑或者可以说是震惊。
真是可怕,堂堂魅鬼鬼主因着一件小事就能哭成个小孩般,可谓无用得很。
“没什么,喜极而泣。”
他当时这样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