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棍终究还是没能砸下去。
一只手突然出现,轻飘飘地抓住了褚枯的手腕。
“你要是打下去,你的人生就完了。”
宿槐站在他身边,语气凉凉道。
褚枯平眸回望,眼中如有岁月穹苍。
“还是我来好了。”宿槐浅笑,接过他手里的木棍,转头恶狠狠地盯着面前已然被吓傻了的路莨。
路莨本以为自己能有幸死里逃生,却没想到是逃入了更凶的虎口,心里瞬间凉了半截。
“美……美女,你饶了我吧。你……你看,我……我什么也没做不是吗?打他的是那些人啊,不关我的事啊……”
路莨面上努力扯开一丝笑,谄媚对着宿槐讨好道。
宿槐冷呵一声,抡起木棍就要朝他的脑袋砸去。
戏剧性地,木棍中途再次被人截住了。
是褚枯将木棍紧紧抓住了。
路莨的脑袋一波三折,总算得以保全。
宿槐瞥他,眼里带着询问。
褚枯垂眸别开眼,没有说话。
对面的路莨见着僵住的二人,眼珠子一转便趁机逃走了,铁门的锁不知何时脱落,正好方便他逃脱。
一时间,空旷的天台里只剩下仍然昏迷着的那群人,以及沉默对视着的一人一鬼。
“怎么?同情心泛滥,想放过他?”宿槐嘲笑地看着他道。
褚枯抿抿唇,接过她手里的木棍随手往地上一丢,良久才低声道:“不要因为这种人污了你的手。”
“嘁……”宿槐冷睨他一眼,边绕过他往围栏处走去,边语带嘲讽道:“所谓的良知作祟……他都能这样对你了,你还管这般多作甚……”
不,不是因为什么良知,只是单纯不喜欢你沾上这种人的血。
褚枯垂眸,静默不语。
“哦对了,这次来是有事情跟你说的……”宿槐斜倚在围栏上,瞧着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
褚枯鲜少见到她这般吞吞吐吐的语气,一时也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不安。
仿佛已经猜到她的话语,好似她将离去的不安。
他没有转身,只安静背对着宿槐,“我不想知道。”
然而事实由不得他想不想知道。
“我要离开了。”宿槐吐了口气,直截了当道。
“我另一处地方出了点事,需得先走了。”
褚枯身形有些颤抖,却始终不愿转过身。
他忽然捂住耳朵,蹲下身喃喃自语道:“我听不见……听不见……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宿槐沉默,无奈地叹了口气,望着他瘦削且颤抖的背影,隐在阴影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这个褚枯,跟后来那个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感觉……她说不出来那种感觉,但是,果然还是有点奇怪呢。
不过果然还是眼前这个更令人心疼些啊。
毕竟是个小可怜。
宿槐缓步走过去,俯下身从他背后环住他,轻声安慰道:“放心好了,等我忙完了,我会过来找你的……”如果有机会的话。
她在心里暗自补充道。
褚枯耷着眼皮,垂眸紧盯着地面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一言不发。
然而问题不会因为你的回避不语就能当做没有发生。
“我走了后,你一个人也要好好过日子,不要每天都窝在你那小破屋里,抱着本书死啃;记得按时用饭,规律作息,不要熬夜;哦……对了,我的那些个花花草草,就拖你照顾了。你记得要好好照料它们,等哪日我回来了,见到他们还活得好好的话,就给你个奖励……”
“……好。”
“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要害怕跟人交流,也不要害怕一个人生活……”
“……好。”
“我希望你能好好成长,凡事莫冲动,做事多动脑。不要滥杀人,少犯杀孽,做个正直有礼,积极向上的男人。”
“……好。”
“乖,等我忙完了,我就来看你。你可以在这里等我,要是怎么也等不到我的话,就回木屋去,兴许我就在那里等着给你个惊喜也说不定……”
“好。”
好,我听你的话,以后做个正直的人,帮你照顾好花草,只要你记得回家。
我都听你的。
褚枯闭上眼,感受着身后那人冰凉的温度在逐渐失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阳光洒在背上带来的些许灼热。
世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滚烫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滴溅至地面,很快就被.干热的地表温度蒸发掉了。
消失得无声无息,一如她来时的沉默,一如离开的温柔。
好,我会在这里等你,一直等你,等到某日我已经绝望了,我就去找你。
宿槐也无法想到,她这随口许下的承诺,竟然就让一个少年在往后的岁月里茕茕孤影,直至死亡来临前一瞬也未曾等来这个昙花一现的女人。
………
“宿槐……”
河神庙前,初玖早已带着初莳等候在此,此时见着宿槐终于自破庙里走出来,面上是一如往常的微笑,心中的忐忑才终于渐渐消去。
幸好,她依然还是往昔的样子,未曾改变。
“初玖,初莳。”
宿槐微弯着眸,敛眸勾唇道:“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何其有幸,在隔了将近千年之后,依然能用这般熟稔的语气同你们说话。
一如往昔。
初玖望着她,脚尖微移正欲上前,身旁的初莳却是抢先一步,冲到宿槐身前,用力地抱住了她,撒娇地蹭蹭她的脖颈,低喃的叹息弥散在唇齿之间:“阿槐姐啊……”
好久不见……
初玖脚步顿住,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微阖的眸子里有些漠然。
宿槐回抱住初莳,温言安慰几句,右手的小指却朝着初玖那处示意性地勾了勾。
初玖眼神微闪,抬眸见着她眼中的促狭,不由微微一赫。他温吞上前,缓缓地也伸手右手小指,然后小心翼翼地钩住宿槐的,面上不由自主地便也露出满足而羞涩的笑来。
宿槐心里不由哂笑。
可真好哄,勾勾小指就来了,跟个小奶狗似的。
啊呀……今天的天气真好啊……晴空万里,风和日丽。
也不知褚枯那家伙怎么样了。
“啊呀……瞧瞧,可真是相亲相爱,羡煞旁人得很呐……”
气氛正是融洽时候,旁边却突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来,话里酸溜的醋意很是明显。
宿槐无语地翻了翻白眼,松开两人朝一旁投去一记冷眼。
“宿臻,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哪都有他,真是见鬼了。
哦,别说,他还真是鬼。
宿臻扯扯嘴皮子,挑衅地瞥了一眼她身边的那两个人,而后又朝着宿槐抛了一记媚眼,语气粘腻地道:“嗯~槐姑姑在哪,阿臻自然就在哪呀~你与我同为夫妻鸟,自然该双宿双飞的嘛~”
呕。
在场其他三个皆是一脸恶寒,被他这贱兮兮的语气恶心到不行。
初莳更是直接冷漠回怼他:“别痴心妄想了,像你这种贱了吧啦的家伙,宿槐怎么可能会喜欢?天天倒贴,也不怕掉价……”
初玖虽然没有出声,但也颇有种默认的意味。
宿臻嘲笑道:“我再掉价,那也是阿槐槐的正牌夫君~哪里像某些人呐……明明是三儿,却总是拎不清身份,天天妄图以下犯上……”
说着见初玖脸色发白,又转头将火包口对准初莳精准发射:“还有某些人呐……做哥哥的不知位份,这做弟弟的也没好到哪里去。天天借着自家兄长的名义,上蹿下跳地妄想以此来吸引他人娘子的注意,可真是矫揉做作得很。”
初莳瞬间怒不可遏,他通红着脸,气得眉毛倒竖道:“你这个死骚包才是真正的妖艳贱.货,小三爬床好吧?!要不是你当年……”
一旁的宿槐拉着初玖,乐滋滋地看着这场深宫大戏。
妙啊,可真是妙,没想到他们这一个个都是嘴皮子溜达的长舌夫。服啊,实在是服,没料到今天自己还能在此吃到两个男人一台戏的瓜,可惜缺了盘瓜子磕,若不然又是一出精彩好戏。
“呵……我再怎么着,那也比不上你什么都没捞着的惨吧。我来猜猜,你的童子身约摸还在的吧?”宿臻一手环胸,一手托着下巴假作思考道。
对面的初莳瞬间羞红了脸,语气也变得支支吾吾:“你……你……你果真不要脸……”
宿臻哂笑:“呵,不要脸?哪里比得上你不要脸呢?不过我说,都这么久了,宿槐还没有要了你,想来定是嫌你……”
“宿臻你这个王八蛋!你给我闭嘴……”
初莳再也听不下去了,撸起袖子狠狠地冲向对面的宿臻。宿臻一见他这架势,赶忙躲到宿槐身后,顺便不做痕迹地把初玖与宿槐分隔开来了。
“阿槐槐~你看看他……”他从宿槐身后圈着她,语气哀怨道。
初莳竖眉瞪着宿槐,仿佛她就是那个睡完就跑的负心汉;而旁边的初玖则是有些神情哀惆地看看天,又看看地,就是不看她的眼。
宿槐无语地抬眼望苍天,眼角余光恍惚瞥到一抹瘦削的黑影。
啊呀……今天的天气真好呀,爱人在侧,一切如常。
还有前方隐在阴暗中的那个,久违的少年。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