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安详和谐的庙街在一瞬间变成了地狱。
哈士奇看着满街面色青白的鬼怪,将这一幕与自己记忆里的这个世界联系在一起,仿佛眼前的场景才是这个世界本该有的样子。
“陛下……”它抬起颤颤巍巍的头,满眼担心。
钟蔷仍带着不耐烦,右手一甩。
意想之中的长刀并没有出现。
就在刚才,仍然清醒的她把长刀留在了孔翌身边。
此时的她才忽感不安。
猛然回头。庙宇里仍旧空空荡荡,坐台上没有任何佛像。
“原来如此……”钟蔷像是明白了这场游戏的底牌,低声呢喃。
哈士奇好不容易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快要疯了:“陛下,您又明白什么了呀?您快清醒一点!”
钟蔷的表情让它很担心。很明显,钟蔷还在刚才的状态里,并没有清醒,她现在与另一位陛下一模一样。
钟蔷并没做出答复,而是一把提起哈士奇的后颈,抽身而上,非常灵敏地在鬼怪中穿梭闪过。
青面獠牙的鬼怪们各个都狰狞地扑了上来,把哈士奇吓出了半条命。
但钟蔷的速度非常快,没有任何攻击可以碰到她的衣角。
鲜红的裙装在这青黑的夜里格外惹人注目。在黑暗中,一抹红色灵活地跳跃。
“陛下!您究竟要干什么?”哈士奇疯了似的吼叫。
好几次,它感觉鬼怪的指甲都要戳到自己身上了,每次都是堪堪躲过。而因为它一整只狗都被钟蔷提着,所以自己根本毫无主动权。要是钟蔷的速度再慢一点,它恐怕会被这里的鬼怪做成狗肉串串烧。
钟蔷这次回复它了,但却转换了话题:“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哈士奇:“玩家们推测河里的东西有古怪,因此去河边插香了。但香插到一半,有东西冲出来把人拖进河里去了,其他人都逃散了。我这才回来就看到您在庙前。”
“河里的东西有古怪……”钟蔷眯起眼睛,嘴角勾起笑容,像是自己的假设被证实一样开心。
哈士奇近乎崩溃:“陛下,您到底明白什么了啊?这里所有npc都在追我们,啊啊啊啊——”
一只鬼怪停在一旁的树上,刚才他们都没有看到,因此它一扑下来就直冲哈士奇的面门,把它吓得嗷嗷叫。
钟蔷不耐烦地换了一只手提它,躲过了鬼怪的攻击:“那个主怨灵,看上去就是被淹死的。至于在哪里被淹死的,这还不明显吗?”
“那条河吗?可她被淹死和这一条街的鬼有什么关系?”哈士奇头晕目眩地问。
钟蔷说:“年长者有年轻人度他们。那她这种夭折的孩子,没有后代就死去了,有谁能度她?”
哈士奇立马明白了:“因为她永远无法融入这表面上的幸福,所以心生怨恨,而且永远都要带着怨恨。”
突然,钟蔷停了下来。
哈士奇疑惑地问:“怎么了?”
“这个地方我们经过了。”钟蔷淡淡地说。
鬼打墙?
哈士奇四处张望:“的确有点熟悉。”
钟蔷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语气里的烦躁怎么都压抑不住:“那个怨灵现在就在那里看着我们,这手脚也是她动的。”
“那陛下,您原来想要去哪里?”
钟蔷淡淡说:“自然是取回我自己的刀。”
“取回刀?”哈士奇并不明白孔翌和钟蔷两人遇到了什么事情。但他知道,钟蔷变成现在这样,孔翌不见了,其中必定有特殊的原因。而那把刀现在很有可能和孔翌在一起。
钟蔷忽然转头,看向了一边茂密的树冠,冷笑:“是啊,取回刀,就能把这里的东西清理掉了。”
就在此时,她发觉了在暗处搞鬼的小姑娘。
树冠里的东西被钟蔷盯上,很慌张,树冠一阵颤动。
钟蔷立马提着哈士奇往那棵树的方向冲,几乎是瞬闪,下一刻她在树下捉到了那个小姑娘。
钟蔷把哈士奇一丢,死死掐住了小姑娘的脖子。
这一次,她的手被紫黑色的能量包围,像是绝对枷锁,把水鬼小姑娘牢牢禁锢住,以防她化作黑烟逃走。
小姑娘痛苦地抓住钟蔷的手,两只脚死命乱蹬。
钟蔷问她:“这个游戏结束的方法很简单吧?”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小姑娘咬牙吐出几个字。
“只要这条街上再也没有鬼怪,包括那些表面光鲜内里阴暗的鬼怪,玩家就算通关了。”钟蔷手上的力道加大了,“不是吗?”
虽然这个小姑娘不是活人,她本身的脸色就是青白的,但此时她被钟蔷掐着脖子提着的样子也过于恐怖了,眼珠子像是要被瞪出来一样,而牙齿也将在痛苦的挣扎中被咬碎。
哈士奇忽然感到心里一阵奇怪的感觉涌上来,不由得出声:“可,可这里没有真正的佛祖,没人能真正度化鬼怪。”
钟蔷冷笑一声:“度化不了,那就都消灭就可以了。这个小东西也明白我要做些什么,所以在这里设置了鬼打墙,阻止我拿回自己的刀。”
一旦她拿回了刀,这里的一切都将泯灭。
小姑娘眼含怨恨,狠狠地盯着她。
虽然这个小姑娘是水鬼,现在的样子也十分恐怖,但不知为什么,哈士奇看着红衣黑发的钟蔷,感觉她才是那从万丈深渊中爬出来的鬼。
一种碾压过一切存在的气息以她为中心蔓延了出来。
哈士奇突然明白。钟蔷从刚才开始就表现得不耐烦,这种不耐烦并不是因为心情的起伏或是情绪的焦躁,而是因为,对于未知世界的存在来讲,人呀鬼呀,都是如同蝼蚁一样的存在,而被困着和这些生物打交道,难免会让人觉得不耐烦。
现在的钟蔷,严格来讲已经属于未知世界了,而不是一半一半的混合体。
哈士奇有限的脑容量实在不允许它处理这样严肃的场景。
就在它万分焦虑的时候,钟蔷出声叫住了它:“傻狗,替我去把刀拿过来。”
“嗯?”哈士奇立马惊醒。
钟蔷斜瞟了一眼在地上的它:“去庙街尾大槐树下的空屋子里把我的长刀拿过来。”
她说话时甚至连命令的语气都没有,只是在陈述一件事而已。
哈士奇感到了一阵后怕。
原来如此,钟蔷才不是因为担心它才带它一起走的,而是意想到路中途会遇到现在的情况,所以留着它当跑腿的。
但它很有自知之明,心里再后怕、再失落都不会表现出来。
小姑娘被钟蔷这样掐着,没办法施法搞鬼,鬼打墙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哈士奇立马领了命令,蹬蹬蹬地跑去找那间屋子。
哈士奇离去后,那个小姑娘突然忍着疼痛,断断续续地问:“为……为什么是全部消灭……还有其他方法……”
“因为这样最简单,我懒得想其他方法。”钟蔷说。
她说着,毫不在意地勾起嘴角:“不是吗?”
.
哈士奇找到那间屋子之后立马推门进去了。
屋子里果然有那把刀,当然,也还有一个人。
红刀漂浮在半空中,以它为核心,一个红色的光罩将人完完全全地笼罩了起来。
刀仍尽职尽责地执行了最开始主人给它的命令。
孔翌醒了,捂着额头坐在床上。
作为附属,哈士奇身上的能量波动和钟蔷的刀是一致的,并不会被结界阻拦。
哈士奇看到他立马跳了上去:“不好了,不好了!”
孔翌的身体还很虚弱,被哈士奇一扑,直接把头磕到床角上:“你等等,好好说。”
哈士奇把一切都说完后,孔翌陷入沉默。
哈士奇看他的表情,还以为他没睡醒,再次扑到他的脸上:“你快醒醒!”
“醒着呢。”孔翌无奈地把它从自己脸上提下来,黑发落在他惺忪的脸上,“果然,灰姑娘那个世界里,她提出用两种力量平衡时,我们就该想到自己会面对这一天,没想到这么快。”
“严重吗?”
孔翌眯起眼睛:“听你的描述,另一位注入能量的速度加快了很多倍,恐怕现在已经几乎将她自己一整个融入钟蔷了。现在的钟蔷和另一位,应该可以说是同一人了。”
“我们失败了?”
孔翌陷入沉默。
哈士奇急了,跳到他胸口上一阵蹦,险些让他吐出几口血:“你快说话啊!”
“一般而言,是的,我们失败了,我想不出什么方法能让陛下逆转。”孔翌说,“但,允许我自作多情一次。”
“自作多情?”哈士奇不蹦了,歪头看向他。
孔翌看着它:“现在的陛下,想出的通关方法是消灭掉这条庙街上所有有罪的‘鬼怪’,但注意,这里并不单指那些npc。当玩家穿上黑衣服,玩家同样需要被‘度’,因此,对于这个游戏而言,玩家也是需要被清理罪孽的存在。”
哈士奇惊醒:“所以,按照陛下现在消灭全部的策略,她不止要杀死所有的鬼怪npc,她还要……”
“杀死所有玩家,包括你和我。”孔翌冷静地看着它。
哈士奇明白过来,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床上。
孔翌看着它傻愣愣的样子,无奈地笑:“她自己肯定想到了这一茬,但她还想这样做,说明对于成为未知存在的钟蔷而言,我们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哈士奇楞了一段时间,突然跳了起来,一改之前的态度:“你和陛下……陛下一定不会杀你的,对不对?”
“所以我说,也许我该自作多情一下,毕竟这会是我和你最后的生机了。”孔翌苦笑。
他低下头,黑发落在眉间,落下的阴影掩盖了双眸,一同掩盖了睫毛下的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