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身子晃了晃。
默然片刻后,他才褪去‘招玄’那张皮相,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景行舟长叹一声。
他起初也是有所怀疑的,只是当把自己置于险境时,听到的依旧是‘景知’这个名字,景行舟便将这份怀疑搁下了,现在想来,他以为的‘下意识’原来也是叶清已经病态的一种克制。
景行舟抬脚,往他面前走,但叶清垂眸瞥见他这动作后,忽然闪身躲在树后。
景行舟被他这莫名其妙的行为搞出一头雾水来,最后见他抬手,才抿了抿唇。
“我在沉香殿里见过那道伤。”叶清身子一僵,听他说:“你那时神智不清,大概没印象。”
“你去过沉香殿?”叶清侧身,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去沉香殿,什么时候?”
景行舟慢慢往他身边走,轻声道:“打算往仙瓴海来时。”
叶清忽然一阵头疼,他低喘着,景行舟看他面色不对,几步上前,右手刚抬起便被打开。
“你为什么总是不让我知道!”叶清恨恨地看着他,“所有事,如果不是有人往不死林送信,你根本就没打算告诉我,哪怕你再次消失在仙瓴海……”
“景行舟。”叶清问:“你是不是从来都拿我当外人看?从很久以前就是,谁都可以知道你的事,独我不行,你根本就是打心底觉得我不配,说什么予取予求,其实换谁来都一样……”
“那你娶我。”
叶清怔住,他看着景行舟,默然半晌,才涩声问了句:“你说什么?”
景行舟上前,一手扣住他后脑勺,一手握着他手腕,阖目蹭着叶清的鼻尖,嗓音低沉,“要不要,过期不候的。”
叶清眼眶发红,声音沙哑,“先生……”
他抬手握住景行舟的肩膀,
反身一转,将人抵在树干上,唇齿厮磨间,两人的呼吸都渐渐沉重起来。
“我站不稳,你抱我。”景行舟扬了扬下巴,极尽温柔地啄着叶清的唇角,他眉头轻蹙,像是忍着身上的痛,声音绵软,“方才被咬伤了脚踝,疼得紧……”
“行舟。”
伴随着一声低哑的呼唤,叶清抬手扯掉景行舟的衣带,搂着那人已经发软的腰,他听到两人的心跳已经乱得一塌糊涂,指腹从衣襟间蹭上那微凉的皮肤。
直到神思昏沉,叶清才停住与景行舟痴缠的动作,唇舌早已发麻,他揽住怀中人渐渐虚软的身子,脑中不合时宜又是一阵刺痛,叶清俯低身子,咬住景行舟的脖颈。
景行舟抬手,指尖没入叶清发间,原本略带水雾而迷离的双眸突然一冷,他推开叶清,同时右手灵力运转,将从树丛深处袭来的巨蛇斩成数段。
一阵腥风吹过,景行舟再回头时,叶清已不见踪迹,取而代之,是四方不断涌现出的妖兽。
景行舟蹙眉,咂了咂嘴。
他倒是想认个输,谁知上门送死的智障玩意儿忒多了些。
震元珠灵息过于纯粹,看来没个七八日是消散不了的。
*
金镜台。
阴风惨惨,黑色的怨气灰暗了天地,一时只能听到鬼哭狼嚎。
冷冽的剑气劈下,金镜台上的人侧身避开,黑袍被撩入烈火之中,露出那张脸。
“澹台括!”
“雁山君。”澹台括回身,手上拎着一颗人头,慢慢笑了起来,“金镜台如此要地,您擅离职守,不妥啊。”
叶清看着他手上那颗人头,双目眯起。
“雁山君喜欢这颗头吗?”澹台括看着他的神色,眉头微皱,摇了摇头,“可惜啊,这是顾臻华送上来的礼物,您若想要,可以下去问问他的意思……”
他话音一落,便将手中的那颗人头也扔了出去,看着金镜台下的怨气骤然暴涨,澹台括说:“雁山君猜白鹭渡那些怨灵会先报复谁?父子相残,这可真是一处好戏。”
叶清眼中星芒一闪,提剑刺了过去,澹台括双袖挥展,掌间聚起两团黑雾,雄厚的掌风与凌厉的剑气相撞。
强大的灵力将金镜台震了个粉碎,熔岩滚动,深渊下的怨灵翻涌而出,叶清抬眸,伏邪剑出,将几只要越界而出的怨灵钉入结界上。
澹台括瞬间覆掌击向他胸前,叶清闷哼一声,半跪在地,迅速运转灵力凝出寒冰,澹台括紧跟着又是一掌,面前寒冰顿时布满裂痕,叶清手中凝刃,而就他要出手时,面前人突然身子一僵,一道被血染红的白绫从澹台括脖颈间刺出。
澹台括低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条白绫,脚下一软,跪在地上。
允夏手一扬,白绫将澹台括的身体拖入深渊之中,她站在金镜台废墟之上,补上结界破碎之处,回头问道:“小景呢?”
“他……”叶清刚张了张嘴,忽然察觉出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
景行舟轻身落下,看向允夏,眉头微蹙,“你怎么在这儿?”
“帮你收拾烂摊子。”允夏凝眉,“你这一身血水是打了多久的架?”
景行舟在自己身上嗅了嗅,差点没吐了,他屏息问道:“金镜台这出烂摊子还能收?”
允夏:“你从小沧界带走的那块灵铁……”
“伏邪厌灾。”景行舟抬手,因为距离近,他识海内一唤,厌灾便发出嗡鸣,现于掌心之上。
允夏:“伏……”
景行舟:“伏邪厌灾。”
允夏额角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那块灵铁可除净金镜台怨灵,但这数量太多了,我在这里封住结界,防止它们窜逃,你们俩一同下去。”
景行舟点头,抬手招着叶清,“来,先生这次带你长长见识。”
叶清张了张嘴,还没缓过神来,便被景行舟拉着一同跃入深渊之中。
熔岩早已消退,最底下只剩一片焦土,景行舟挥袖在两人周身设下一层结界,将怨灵阻隔在外。
景行舟:“一人一边,你觉得如何?”
叶清垂眸看他握着自己的手,微微压低了声音,“我们能做到吗?”
景行舟反问他,“你觉得呢?”
叶清不语,忽然抬剑划破掌心,深深看了景行舟一眼,半跪下来,将他衣摆撩开,然后握住景行舟足踝上的赤铃。
鲜血交织着灵息一同没入赤铃之中,叶清这才起身,望着景行舟的双目,郑重道:“从现在起,无论何时何地,我都能听到你身上的铃声,若铃止,我也不会离开深渊的。”
“不然呢?”景行舟抬手按住他后脑勺,与叶清额头相抵,眉梢微挑,笑了起来,“你都是要娶我过门的人了,不同生共死,还想以后跟哪个小白脸共赴黄泉啊?”
叶清呼吸陡然急促,他单手捧着景行舟的脸,低头吻了上去,最后缓慢而压抑道:“不和谁,只与你共赴黄泉。行舟,我们回去就拜堂,我要把你从小沧界娶回来。”
景行舟舔了舔唇角的血,仍是笑着,“小狼崽子,敢打小沧界的主意。”
两人相视一笑,景行舟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最后转身出了结界。
怨灵凝聚,须臾便不见那道身影,叶清神色渐凝,手握伏邪,同样沒入黑气之中。
深渊之上,允夏盘腿坐着,将结界撑开,肆虐的怨气映得天色都是昏沉的。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个日月,一道流光突然冲出深渊,击碎金镜台上的结界,同时破开浊云。
阳和启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