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女子眼神中略带讶异,菱唇微张,似是被吓到了的样子,旋即又红了脸颊,带着些撒娇和嗔怪的眼神看了眼坐在一旁的老太君。
谢衍看她面上神色变了几番,没有理会,径直朝着膳桌走去。
老太君甄氏面上笑得一派温和,伸出手拍了拍鹅黄裙衫女子的手背:“燕儿呀,快给你表哥问好。”
陈绾燕咬了咬唇,站起身来,低着脑袋,朝谢衍微微福身行礼。
谢衍没瞧她,只是稍稍颔首,示意她起身,随后提着袍子,坐在了陈氏的右手边,沉声问道,
“表妹?我怎么从未听您提起过?”
陈氏剜了他一眼,揶揄道:“你每日早上来释音园请安,呆不到半个时辰便匆匆回去,我哪儿有时间和你闲话家常。”
谢衍面色不改,语气恭敬:“是孙儿的不是,祖母莫怪。”
瞧见孙儿自从进了屋便没朝着陈绾燕的方向瞧上一眼,甄氏只得打着圆场,
“这位是你大伯母的二妹家的女儿,也算是你的表妹,也是齐国公二小姐。”
一听这个名字,谢衍心底冷笑。
原来这便是一群人背着他为他定好的婚事。
不过他也知道错不在这个女子,自己也不必对人摆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给她没脸。
他缓缓将目光移到那个女子身上,敛起眼中的锋芒,礼貌道:“陈小姐不必拘谨,当作自己家便是。”
陈绾燕看见谢衍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心里虽紧张,不过还是捏紧帕子,让自己放松下来。
人人都道宁远侯冷硬严肃,软硬不吃。
曾传言,有一次他去坊里和同僚吃酒,楼里最负盛名的阮琴儿借着敬酒,软着身子靠在他怀里献媚,却被谢衍一掌掀翻了出去。
既然娇弱怜人的他不喜欢,那自己便做一个有风骨的大家闺秀,适时露出些小女儿的娇态便好。
刚才那一出已经是够了,再一直唯唯诺诺怕会招他厌烦。
于是她抬眸对上他的目光,展颜一笑,落落大方,轻声应到:“多谢表哥,燕儿省得了。”
甄氏瞧见谢衍愿意接话了,心下稍安,紧接着把心里斟酌了几遍的话说出来,
“衍哥儿,祖母年岁渐大,日子也无趣的很,燕儿在这儿还能陪我说些话,我便做主让她在府里小住几日,你看如何?”
一听此话,谢衍额角止不住发跳。
若是隔三差五过来用饭就算了,如今竟隔着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让人留在府里住下,他们倒是煞费苦心。
谢衍不愿拂了老太太的意思,不过若是想住,便让她日日都在东院住着,他除了晨昏定省,想来也见不到她几次。
“那我便吩咐陈平,收拾下东院的竹苑,挪给陈小姐住。”
甄氏刚要出口的话噎住,心里暗叹。
本想着让陈绾燕住在正院旁边的那处仙晚阁,不过看谢衍开口定下安排,也不好再出声反驳,只能在之后再寻些由头,让她多去正院走走。
拿起筷箸为陈绾燕挟了一筷子菜,甄氏揉声朝着道:“待会吃完饭让你表哥领着你去看看园子,现下先吃饭吧,这道什锦瑶柱,是你姨母送来的,说是从东海捞上来的,异常鲜美。”
陈绾燕拿着勺子,盛了满满一匙放进了甄氏面前的浅口碟子里,软软地撒娇道:“既是姨母送来的,定是拿来给您尝鲜,您得多吃些!”
两个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气氛热络得很,而另一边谢衍自顾自地夹着菜,从未插话。
从前他只觉得祖母这里的菜食之无味,现在却觉得难以下咽了,随便用了两口,便起身告退,临出门前留下了陈平,嘱咐他在这候着陈家小姐,待她用完膳就领着人去安顿住处。
说罢,没等甄式开口挽留,便大着步子跨过门槛,不愿再多客套一句。
陈绾燕目光微沉地看着那个背影,步子坚决,袍角翻飞。
看来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呢。
她唇角稍稍勾起个意味深长笑,须臾间又消逝的无影无踪。
-
谢衍顺着园子里的小径慢慢地走着,看着天边的堆叠的薄云转瞬间散去,隐匿在黛色的天空里。
天上星斗,清晰明亮,万籁俱寂中只闻树叶沙沙作响。
谢衍忽地觉着这如此好的天气,窝在书房里看书着实可惜,念头一起,便绕过影壁,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今日匆忙,那个小厨娘酒醉时的缠磨,他还未来得及找她算账。
刚过月洞门,就瞧见苏怜端坐在灶火边,正缩着肩膀,垂直脑袋,拿出烧火的树枝在拨拢着柴火。
跳动的火焰将她莹白的小脸硬得红彤彤的,比今日她醉酒撒娇时还要红润。
谢衍嘴角又不自觉地弯起来,他放轻步子,缓缓地走过去,想瞧瞧她正鼓捣些什么。
可还未行两步,苏怜就听到身后传来窸窣响声,她猛地回头,发现谢衍就在几步之外,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自己,目光里似是带着柔光。
“侯爷…”她诺诺地起身问好,有些手足无措。
谢衍挑了挑眉稍,从一侧拎了个杌子过来,放在她身侧,长腿交叠,便大剌剌地和她一并坐在了灶坑旁边。
苏怜微怔,刚想要劝他此处灰大,容易脏了衣物,最好还是坐到一边的石凳上,可话还未出口,就听谢衍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调侃的笑意。
“今日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听他提起这个话茬,苏怜心里打鼓,已经暗暗猜到自己必然是酒醉时说了些胡话,或者做了些傻事。
咬着唇思虑半晌,才软着声音答道:“我未曾想那杏子酿那么醉人,还以为只是简简单单的果酒……若是我今日有冒犯之处,还请侯爷见谅……”
空气间静默几瞬,只听见柴火燃烧的哔剥声响。
看着面前女子垂下的睫毛,像是鸦黑色的小扇子,在近乎玉一般的面颊上投下小小阴影。谢衍喉结微动,哑着声音道:“今日……你确有冒犯之处。”
苏怜乍惊,连忙站起身向他请罪,却又浑然记不得自己到底在何处惹恼了他,只能大着胆子小声道:“侯爷恕罪,只是我当时脑子混沌一片,实在不记得自己做过哪些傻事了……”
谢衍目光幽深,又忆起了她在自己怀中时那令人发疯的馨香,声音难以抑制的沙哑,
“投怀送抱,撒娇缠磨。”
瞧见苏怜被这八个字吓的小脸煞白,甚至要蹲身伏地请罪,谢衍心里倏地一颤,旋即伸出手臂捏住她手腕,止住她跪地的姿态。
满手的娇软,带着勾人的香。
鬼使神差地,他猛地将她拉进怀里,圈住了那盈盈一握的袅袅细腰。
毛茸茸的脑袋猛地撞在胸口,直接拨动在了心尖上,谢衍凑近她粉红的耳垂,带着些调笑地哑声说道,
“当时场景便如这般。记得了?”
苏怜被他揽进怀里,羞愤地用力推着他的胸口,小满和陈妈妈还未休息,若是被人看到…
她扬起细颈,正想小声求他别再捉弄自己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喀嚓的声响,还有一声颤着的女声,
“表哥……”
连忙回首看去,只见一个鹅黄裙衫的少女打碎了手里的灯笼,脸色煞白,身子战栗得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