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如何?难不成还……拜过天地?”
苏怜一怔,细细的把他这句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惊讶的深吸一口气,
“你…你记起来了?”
谢衍看到她一张小脸吓得煞白,心里好笑,凑到她耳边说道,
“不记得,我猜的。”
苏怜这次没信他的鬼话,她狠狠地敲了下他的胸口,语气笃定,
“你定然是记起来了。”
谢衍轻笑出来,嗯了一声,未置可否。
苏怜觉得自己晕乎乎的,又想起来他那时的揶揄。
谢衍问自己是他好还是原来的夫君好,她当时竟然傻乎乎地说时他好。
这厮明明就是故意在逗弄她,坏的很。
她气得一口咬在了谢衍下巴上,却被谢衍捏着后颈轻轻扯开。
谢衍轻叹口气,笑道,
“不逗你了,我确实记起来了。”
他摸了摸下巴,眉梢微挑,压低嗓子说道,
“我还记得去年二月,夜深露重,洞房花烛…实在空旷。”
兴师问罪。
苏怜心里一空,她吓得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
谢衍一把按住她的腰肢,止住了她后退的动作,
“现在可以说…到底是因为何事,才不远万里跑来京城吗?”
苏怜吸了吸鼻子,鼓起勇气,咬着下唇磕磕绊绊的答道,
“我…我那日发现你的床榻下面藏着沾血的刀剑和甲胄,误…误以为你是逃兵,或者是通缉犯…所以才怕得逃走了。”
谢衍额角一痛,听她此话忽地想起来,他成亲的前一日,好似出过宛州城。
他凝眉再想,顺着这条线索探寻,仔仔细细地将记忆中的碎片捋顺。
二月初八,他打马出城,顺着官道寻到了几里地外的桃家庄,目的是为了找到一个叫崔柴的农户。
此人在在宛州上报了军籍,然而谢衍在城中卫军中却查无此人。
他怀疑李徽明在从大燕朝的军营中动手脚。
将军营中的士兵暗中抽调一部分出来,配合他见不得光的密谋。
然后那日……
似乎在城外与一行黑衣人交手,当时他斩伤一人的左臂,鲜血喷溅,但随后黑衣人的支援陆续赶来,他当时寡不敌众,只能先行躲避回城。
他回到城东的落脚小院时,天已经蒙蒙亮,他正准备洗清血迹换上衣裳,去杏安巷迎亲时,却忽地看到谢九川从他院子里出来。
在宛州城的那段日子,谢九川时常来他住处汇报查案情况,是以他当时并未注意。
现在想来,谢九川很有可能就是那个穿着软甲的黑衣人。
他逃脱后,急忙来到自己的住处,怕是要来销毁些什么,却没想到自己极快地逃脱了包围。
谢九川措手不及,只能将带血的软甲和刀剑暂时换下,藏在床榻下,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只等寻个空隙,偷着返回,将那些物什带走销毁。
然而那些东西他还没来的及带走,便被苏怜发现个正着。
阴差阳错,她一路逃来了京城。
瞬时间,谢衍只觉得命盘之事,一环扣着一环,兜兜转转,才到了如今的地步。
他轻叹口气,心里苦笑。
竟不知道此事到底谁才是始作俑者,此间的荒唐到底该怪谁。
罢了。
苏怜现在还在自己身侧已经实属幸运,又怎能苛责命运弄人。
谢衍磨了磨牙,装作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捏着苏怜的鼻子,愤愤道,
“你是针尖儿大的胆子吗,一吓便逃了。”
苏怜刚才还有些瑟缩,但现在,她一听谢衍此话,马上理直气壮起来,
“那你当初还不是骗我说你自己是个小商人,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每天只需要打打算盘记记账,我…我当时就是瞧中了你会管账,正好给我的饭馆省了个账房,这才同意嫁给你的。”
说罢,便伸手拨开他捏着自己鼻子的手,
谢衍松手,又捏上了她粉嫩的耳垂,调侃道,
“哦?难道不是看中了你夫君的美色?”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去你铺子喝茶时,你眼睛都看直了。”
“你胡说!”
苏怜气得耳根子通红,伸出小手一把拧上谢衍腰间,硬邦邦的,一点肉都掐不起来。
她一下子泄了气,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想把身子扭到一边,不再理他。
被子滑落,露出片赤.裸的后背,上面有层薄汗,凉风一吹,苏怜打了个冷颤,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谢衍弹着她额头,威胁她别乱动。
随后将苏怜按在床上,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生怕她再受一点风。
“罢了,别闹了,你病还未好,今日早些睡吧。”
谢衍说完顿了顿,旋即哑着嗓子喟叹,
“待你好了,再将宛州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仍然有记得不清之处。”
苏怜瞧见他眼中神色,懊悔中有些落寞,晦暗不明。
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力将自己所记得的细节一丝不苟地告诉他,只盼着谢衍能见微知著,解开他心里的谜团。
但现在,她脑子里混沌成了一片浆糊,困的眼皮都在打架。
看来只能等明日在和谢衍详细言明。
苏怜乖巧地点了点头,旋即把脸埋在了被子了,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谢衍搭在被褥上的手掌渐渐收紧。
他刚刚思虑半晌,想着要不要将李徽明与她母亲的纠葛讲出。
但想了想,还是作罢。
她刚得知父亲死讯,若是在此时再提此事,怕是更惹她忧心。
孙守正的信他已经派人截住了,暂时苏怜应该是安全无虞的。
既是如此,那便等她身子大好了,再与她缓缓道来吧。
谢衍长叹口气,俯身亲了亲苏怜的发顶,又拿湿布为她唇上润了润水,这才起身做到一旁的矮榻上,半椅着炕桌闭目休憩。
***
京城,白霜覆瓦,冷风凛冽。
刚下过场大雪,重檐楼阁都掩映在雪色下,天地间都失了色彩。
宁王府内,李徽明摩挲着手里的琥珀檀木珠串,有一搭没一搭地数着。
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如此心急如焚了。
他在等,
在等他精心培养的二十个死士,为他带回魂牵梦绕的人。
李徽明自顾自地斟了杯茶。
信阳毛尖,全大燕朝只有几罐子的雨前茶,入口回甘,齿颊留香。
阿幽最喜欢喝了。
她喜爱饮茶,又善茶道。
从前在三皇子府的时候,只有自己给她带过去几罐好茶时,她才会有几分好脸色。
想到从前,李徽明嘴角勾起了一种诡异的笑意。
他呵呵地笑出声,捏着茶碗的手,越攥越紧。
厅堂外响起了阵杂乱的脚步声,李徽明手指一紧,指尖发白。
他抬眸看去,发现鱼贯而入的只有穿着黑衣的侍卫,却不见那个冰肌玉骨的妙人儿。
“人呢?”
他声音阴恻恻的,宛若蓄势待发的毒蛇。
侍卫头领身形一颤,吓得连忙跪地,哆嗦着禀告,
“我们夜探侯府,寻了整整一日,都未发现那个厨娘。后罩房里只有十多个老妈子,还有一个瘦弱的黄毛丫头,那个生得貌美的女子…却是遍寻不到。”
李徽明满腔的希冀落空,整个人神色变得癫狂。
一个用力,手里的茶杯应声而裂,瓷片迸溅,犹如修罗般骇人。
他难以抑制的怒火直冲头顶。
他筹谋许久,甚至故意将谢衍引到荆州,就是为了将那个厨娘从侯府中挖出来。
却没想到,她竟然不知不觉中销声匿迹?
他在侯府边布下暗探,时刻注意出入的小厮丫鬟,从来没人禀报过她出府的事……
唯有一个可能!
李徽明眼中精光乍现,如同拨云见日。
十多日前,谢衍一行人乘着马车出城,她或许就躲在了那驾马车中。
一群废物。
李徽明怒极攻心,竟然生生地感到喉中一片腥甜。
他千算万算,还是算有遗漏。
没想到谢衍倒是看重她,连去荆州执行公务都要带上她。
他摩挲着下巴,只觉得此事愈发棘手。
若是谢衍当她是个消遣的玩意儿便罢了,他将人抢过来,谢衍不敢和他撕破脸皮。
但是现在看来…
似乎不只是个消遣而已。
李徽明心中暗骂。
只觉得谢家一个个都是狗屁的情种,谢衍他老子娶了个舞刀弄枪的江湖女子,谢衍也是一个秉性,看上了个丫鬟都不如的厨娘。
镇国公那一支谢家知道了怕是要气得呕血。
他在心里轻嗤一声,旋即便定了新的策略。
总之谢衍与自己早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不如在荆州,直接取他性命。
谢衍死后,他带在身边的美玉珍珠,自有他李徽明来帮他消受。
他朝着跪在地上的统领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贴近,压低嗓子吩咐道,
“给荆州知府周则传信,让他记得谢衍到任时,带他好好尝尝靡鸶香的滋味,切记别打草惊蛇。”
随后又道,
“另外,你先领着五百人马装作商户,陆续进城。谢衍现在应该还有两日才到荆州,到了荆州后会住在东城驿站,你们埋伏在周围,先监视段日子,等我新的命令。”
说罢,李徽明不耐烦地摆摆手,挥退一屋子乌泱泱的人,转身看向从刚刚开始便一直候在他身后的谢九川。
他端起盖碗,用碗盖抹了抹浮沫,轻啜一口后,阴森森地问道,
“九川——你可知谢衍与那个厨娘是何等关系?”
谢九川垂下面孔,脸色笼罩在黑暗中,他静了一瞬,旋即沉声回禀,
“我见过那女人几次。荆钗布裙,手上还有烫伤。想来谢衍也就是拿她消遣而已,若是真心宠爱,又怎会一根簪子,一身好衣裳都不赏。”
李徽明眸色一暗,语气里带着质疑,
“哦?若是不喜爱,又怎会把人带到荆州,还同乘一辆马车?”
“九川,你不会是在欺上瞒下吧?”
谢九川猛地跪地,低眉敛首地告罪,
“王爷恕罪,只是下官的胡乱的猜测罢了。”
李徽明凝神瞧了他一眼,便不再搭理,拿起榻上的妙法莲华经,嘴里又开始喃喃念经。
谢九川退出厅堂,连忙脚下生风地回到自己的宅院。
宅院里,穿着青衣的小厮正在给马喂草料。
谢九川走上前夺过马缰,沉声朝着那小厮说道,
“阿齐,我去荆州一趟,你谁也不要告诉。”
而后,他翻身上马,正准备扬鞭时,忽地顿住,哑着嗓子说道,
“若是我此去不回……照顾好我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苏怜: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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