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玉一早做好几个盒子蛋糕,把图片贴在了微信朋友圈里,很快就有两个下单的,一单是施甜甜这个干吃白拿的,一单是她收留了一晚的高中生小姑娘下的,女孩名叫赵依怡。
两公里之内的订单,南玉通常是骑电动车送过去的,她问赵依怡需不需要送蛋糕,赵依怡回信息说她中午放学自己过来拿,顺便还有件事想要和南玉商量。
南玉一边好奇小姑娘有什么事能和她商量的,一边装起给施甜甜的两盒榴莲蛋糕溜达出了庙门。
人民公仆一大早就在微信里嗷嗷待哺一通□□,南玉只好给她把蛋糕送到了单位。
破庙巷派出所在一处犄角旮旯的地段,临街两间其貌不扬的平房是他们对外办公的窗口,平房右侧是个小门,通着后面清净的小院,院子里长着棵有年头的枣树,托了施甜甜的福,南玉每年都能吃到又甜又脆的大枣。
南玉跟这里的人都比较熟,直接从侧门进了院子,她走到北屋窗前,抬手敲了敲窗户。
施甜甜正在接电话,闻声朝她做了个稍等一下的手势,南玉把盒子放在窗台上,笑着跟从平房里走出来的民警小李打了声招呼。
小李挂着两个敢和国宝比美的黑眼圈,看到南玉连忙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红着脸跟她打了声招呼,“小南姐早啊。”
说完一溜烟跑了,生怕南玉多看一眼他邋遢的形象。
施甜甜接完电话跑出来拿蛋糕,脸上挂着和小李不相上下的黑眼圈,南玉好奇地问:“你昨晚没睡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施甜甜打开盒子,抓起塑料袋里的一次性勺子狼吞虎咽了几大口,这才顾得上说话。
“饿死我了,别提了。”
施甜甜又吞了一大口蛋糕,吃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宿没合眼,还记得昨天跟你提的那倒霉孩子吗?昨晚又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南玉好奇地问。
施甜甜摆摆手,一脸苦大仇深地干掉大半盒蛋糕后才继续说道:“昨晚家里人都睡着之后,倒霉孩子又离家出走了,这次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差点被一辆轿车给撞了,我们找了大半夜,后来是车主给派出所打的电话,这才把小孩找着。”
看到南玉脸上惊悚的表情,施甜甜连忙补充:“小孩命大,只是一点擦伤,家人听到孩子被撞进医院以后直接吓出一个心脏病,现在还在icu。”
南玉:“怎么会又跑出去了?”
施甜甜摇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孩子被救下来以后已经吓傻了,一直迷迷糊糊的说梦话,小两口也崩溃了,我们安慰了半天,刚刚从那家回来,孩子身上到是没什么大伤,但是怀疑有严重精神障碍,需要去看精神科。”
南玉回了破庙,在门口撞见伸长脖子望眼欲穿的小八,小妖今早看来没少捯饬,被火燎成狗啃状的杀马特干脆被剃成了光瓢,瞧着像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烧了好几个破洞的衣服也换了,浅蓝色牛仔裤配了件嫩粉色的t恤衫,闷骚气质远远的就扑人一脸。
“姐姐回来啦。”
小八朝她笑得一脸灿烂。
南玉指着子钱仙的衣服问:“你还带换洗衣服了?”
小八点点头,拍了拍自己身侧一个小布袋说:“这是乾坤袋,我所有家当都在这里面呢。”
南玉点点头,抬步迈过门槛。
小八:“那个……给点钱。”
“嗯?”
南玉没听真切,回头看他。
小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昨天帮祖师爷买了身衣服,花了二百五。”
南玉:“就当你孝敬祖师爷的不行吗?”
小八:“那当然,可我还想继续孝敬祖师爷。”
南玉拍了拍小八的肩膀:“继续孝敬吧,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小八:“你还是物质上支持吧,我没钱了。”
南玉指着小八的乾坤袋问:“你袋子里只有二百五吗?”
小八点点头:“我想给祖师爷买碗小白楼的羊杂汤,上回看张老太一家喝得挺香。”
南玉:“……”
南玉指着小八的乾坤袋不死心地问:“连几十块钱都没有了吗?”
小八:“钱全买手办了,只剩十二块,不够买三碗羊杂汤的。”
南玉:“……我不喝。”
小八:“那只要三十八块就行,两碗优质羊杂汤再加四个烧饼,挺实惠的。”
南玉摸了摸手机,感觉到微信里躺着的五十三块九毛八在瑟瑟颤抖。
她有点后悔,要是知道这小妖还得吃东西,她昨天就不会答应他留下来了。
离月底还有十来天,她手机上的五十多块钱再加店里的三百块周转资金,养活三个人好像有点吃力。
她想说吃什么羊杂汤,大家改吃西北风好不好。
可看到小八眼巴巴又陪着小心的笑脸,南玉说不出这么拔凉的话,只好去门口小蛋糕店的收银台里拿出五十块钱交给小妖。
“姐姐不喝羊杂汤吗?还有羊肉汤呢,要不要给你来一碗?”
南玉摇摇头,心想我还是喝西北风吧。
小八揣着五十块钱乐颠颠跑了。
南玉走进院子,抬眼就看到钟灵焰正坐在石桌旁吃她早上刚做好的盒子蛋糕。
南玉心累的张了张嘴,感觉有必要向祖师爷普及一下中国民法典关于公民私有财产的相关条文,可话到嘴边又觉得难以启齿。
一想到人家从上下五千年那么大老远来的,她用蓟平市最低工资标准可以负担的生活水平招待人家已经很给现代文明栽面了,再为了一盒奶油蛋糕表现得斤斤计较,实在有失小康社会的体面。
南玉给自己煮了碗方便面,吃完回到房间翻出施甜甜淘汰下来送给她玩的旧平板,下载了一堆史学书籍,从儿童版上下五千年到文言版二十四史,从古代史到近现代史,从中国史到世界史,乌泱泱应有尽有。
南玉只演示了一遍平板的用法,学习能力卓尔不群的祖师爷便点点头把她挥之即去了,上午剩下的时间,南玉在厨房边用手机追剧边烤了两炉花糕,钟灵焰则坐在槐树下抱着平板看得津津有味,小八跟着南玉学做花糕,学得有模有样。
南玉虽然对家里多了两张嘴吃饭这件事老大不情愿的,但可能是从小耳濡目染惯了,以前妈妈在世时,花糕烤出来时只要院子里有人,她总会从喷香扑鼻的厨房端出一盘招待人家。
南玉习惯成自然地拼了一盘红豆和芋头陷的花糕端给他们,还顺手泡了一壶茉莉花茶放在石桌上。
小八和黑猫闻到花糕的香味,争先恐后地蹿了过来,离做午饭的时间还早,南玉也捏了块花糕在石桌旁坐了下来,边吃边看钟灵焰学习上下五千年。
钟灵焰吃着花糕,眼角的余光扫到南玉悠闲晃荡着的两条腿,腹诽一句坐没坐相,却也只是略侧了侧身,眼不见为净。
南玉正想问问钟灵焰他老家是哪朝哪代的,就听庙门口传来自行车刹车的声音。
南玉跳下石桌,走到门口去看,见是和她约好来拿蛋糕的赵依怡,便笑着对她说:“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蛋糕。”
小姑娘点点头,目光突然落在抱着平板坐在槐树下的钟灵焰身上,眼神登时就直了,偷偷朝钟灵焰看了好几眼。
南玉从厨房出来,把蛋糕递给赵依怡,小姑娘用眼神指了指槐树下的少年,小声问南玉:“姐姐,那个小哥哥是谁啊?上次没见过。”
南玉心说你们不但见过,还拜过,实话当然是没办法说的,她回头看向眼钟灵焰,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见,见他没有搭理人的意思,只好自己全权代理了。
她对赵依怡说:“他是我弟弟。”
耳力极好的祖师爷:“……”
赵依怡红着脸小声说:“难怪这么帅,姐姐你家基因真好。”
南玉被钟灵焰淡淡的眼锋扫过,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她干笑两声岔开话题,“你早上说有事和我商量,是什么事啊?”
小姑娘这才想起跑这趟的目的,有点艰难地从钟灵焰身上收回目光,眼巴巴的看向南玉,“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大伯家驱驱魔啊?”
南玉怔了怔,旋即尴尬地说:“不行,我不会。”
赵依怡不信南玉的话,急忙说道:“我上次亲眼见你赶走那团黑气的,拜托你去我大伯家一趟行不行啊,费用好说,我大伯前面已经请了两次大师了,钱没少花,一点用也没有,好像还越闹越厉害了,刚开始我堂兄的小孩还只是被鬼上身了一样说胡话,来了两拨大师做完法后,孩子半夜离家出走,刚找回来昨天又离家出走,快把我大伯一家折磨疯了。”
“你说什么?”南玉震惊地看着赵依怡,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小姑娘以为南玉对这事有了点兴趣,于是连忙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
“我堂兄的女儿今年四岁了,名叫赵月沅,小孩一般都挺闹人的,我有时候去他家吃饭也只是逗逗拉倒,没太关注过这孩子,反正就是挺正常的吧,没觉得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样。”
“大概是刚过完年那阵子,反正还没开学呢,有一天我和我爸妈到大伯家吃饭,大伯母老家是潮汕那边的,牛肉火锅做的一绝,所以我们家经常去他家吃火锅,饭桌上大家聊天就聊到堂嫂,我爸妈夸堂嫂是个有福气的姑娘,嫁进大伯家条件好不说,公婆还通情达理的,我堂兄这么年轻就提部门正职了,一辈子享不尽的福。”
小姑娘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瞥了瞥嘴一脸不屑地说:“姐姐你也知道的啦,大人们聚在一起,要么相互攀比,要么相互吹捧,反正就是挺没劲的。”
南玉没亲戚,对小姑娘的只一知半解。
赵依怡:“我大伯家条件好,又有投资眼光,早年房价低那会儿我们家炒股,他们家一套接一套买房,然后现在我和我堂哥就两个阶层了,但我大伯他们一家人真的不错,穷不穷富不富的跟家里亲戚关系一直都挺好。我爸妈说我堂嫂那些话也是真心,可我就是听不惯,因为我堂嫂条件也不差,她名牌大学毕业的,年年都是一等奖学金,人长得也不错,我堂哥大学才读的三本,工作还是我大伯给安排的。”
南玉点点头,但是听了也没什么感触,因为她没有那么多七大姑八大姨,从小只有妈妈一个亲人,对家长里短的话题没什么共情能力。
赵依怡继续说道:“我大伯母特别爱听亲戚们聊这个话题,一来我堂嫂优秀,谁家娶进这样的儿媳妇都觉得有面儿,二来他们待儿媳好,说出去也是有面儿的事,我大伯母这个时候通常会说,我们哪里把她当儿媳妇,我们只当她是自己亲闺女。”
赵依怡顿了顿,继续说道:“这话题是每年亲朋好友聚餐时的保留节目,以往都是堂嫂笑着敬公婆一杯酒,大家就说说笑笑的转移话题了,这次正巧赶上沅沅把酸奶打翻了,我堂嫂照顾孩子本来就没闲暇吃几口东西,又手忙脚乱的收拾桌子和地上的酸奶,就没顾上接茬。”
“姐姐你都猜不到接着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