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七月份蝉鸣处处可闻,早晨八点的太阳自动开启加热模式。现场勘检接近尾声,宋桃趁着脸上妆还没花,顺势捏走普阳手里的一根油条,一边吃一边含糊道:“仇展,我先撤了,回见!”
“嗯。”仇展敷衍,眼神没从淮轻的车上挪开。
那辆车型完美的宝马x5,保险杠前面瘫倒的自行车看起来更像是碰瓷的那个。
隔着车窗,抬眸就看到不远处仇展那双深邃的眼,淮轻慢条斯理的打开车门,迈出一只脚,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鞋轻轻踩在荡起尘埃的地面。他简单穿着一件没有褶皱的白衬衫,配一条休闲裤,腕上的手表价值不菲,身上的气场与这处垃圾山形成鲜明对比。
垃圾场周遭的刺鼻性异味瞬间溢满鼻腔,沿着感官冲击大脑皮层,让淮轻下意识抬手捂住口鼻。
“哟。”仇展挑眉:“您来这刷脸打卡还是侦察工作?点儿卡的挺准。”
“抱歉,有点堵车。”淮轻闻言耸肩,弯腰,似笑非笑的扶起那辆共享单车。
法医组的车先行一步张扬而去,120载着气息不稳、惊吓过度的拾荒老人‘滴呜——滴呜——’跟着撤了。
痕迹科组长常震左手一个快装满的编织袋,右手握着夹子,龇牙咧嘴的冲仇展打招呼:“不是第一案发现场,线索非常少,就目前看来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全是垃圾,已经装了两袋,你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仇展点头:“幸苦,剩下的我来。”
“那我撤了。”常震把‘胜利品’递给一旁的警员,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这他妈......下午开会吗?我尽快整理出来。”
仇展打了个ok的手势:“发现有用信息第一时间通知我,谢了。”
当了半分钟透明人的淮轻安静无言,对上普阳的视线,笑着点个头。
普阳把最后一根油条递到淮轻面前:“您吃了吗?”
“哎嘿?”仇展挥手:“你这借花献佛跟谁学的?”
“队长,您说,还有什么指示?”普阳狗腿道。
“可以退下了。”仇展说。
普阳惊喜地和赖良对视,继而转身就跑。痕捡科取证完毕准备打道回府,常震刚打开车门,便被普阳和赖良左右驾着胳膊推到了副驾驶,急忙惊呼:“哎哎哎!我靠你俩干嘛?”
“常哥,蹭个车!”
“蹭屁——!不跟着你们仇队跑我这儿撒什么疯?仇展——!唔唔唔——!”
“嘘嘘嘘!”赖良迅速钻到驾驶座,一手捂着常震的嘴,一手砰的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
后座的普阳把胳膊搭在痕迹科另一名组员肩上,兴奋地喊了一声,随即,车歪歪扭扭带着常震的怒吼开走了。
“这俩王八蛋。”仇展扶额。
今天他车限号,半路打了辆滴滴,司机却不愿意往里开,只能在路边找辆单车骑进来。现在法医的车已经撤了,痕迹组的空位也被普阳和赖良占领,只留下他这个人形标杆还杵在这。
淮轻低头看了眼时间,而后笑问道:“走吗?”
仇展冷哼,长腿一跨坐到单车上,窝着腰狠狠用脚踩住踏板。
咔啦。
仇展疑惑,又使劲。
咔啦啦——
单车不堪负重,链子断了。
“......”
“走吧,上我车。”淮轻忍笑打开车门,做个邀请的姿势。
场面一度尴尬,漫天飞舞的苍蝇发出‘嗡嗡嗡’的嘲笑。
仇展心想:回去得喝杯菊花茶消消火。
他与淮轻的交集还得从两个月前说起,赵局点名指姓送来的‘副队’在刑侦队掀起过短暂的风波。这个拥有一副人神共愤的好皮囊、靠背景塞进来的关系户,不止明面上让人讨厌,公子哥模样更是与刑侦队格格不入,从不吃外卖,从来不加班,还有点洁癖。
刑侦队里都是些糙汉子,案子多起来日夜颠倒,三餐不定时,两天不洗脸都是常事。休息间乱如猪窝,袜子衣服堆成聚宝盆,淮轻从没踏进去过半步。
然而,更深的交集是在一个月前的那场仇展不愿意回忆的饭局上。
选择走回去是件不理智的行为,仇展心烦的叹息,把单车扔到后备箱,绕到副驾驶上了车。
车里开着空调,广播正在播送早间新闻,信号不太好,说话声断断续续听的人心烦。
仇展干脆靠在副驾驶假寐,心里正琢磨下一步调查走向,手机铃声猝不及防的在车厢内炸开。
来电显示在屏幕上跳跃,音符一声一声敲击耳膜。
“不接?”淮轻目视前方。
“开你的车。”仇展把电话掐断。
这人真把自己当司机了,淮轻心想,脸色却没什么变化,淡淡地说道:“周末在朝悦大饭店定了包厢,十二点,仇队既然是个准时的人,会来吧?”
“不去。”
——
am8:41
早间新闻换成了交通广播,喇叭声此起彼伏,喧嚣声开启了一日之晨。
痕迹科专车一路飞驰,常震眼前发黑后脑勺直疼,随手抓起车内一只空矿泉水瓶打在赖良肩膀,张口恨骂:“你们!他妈!大清早的让不让人活了!”
“常哥,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队长和副队那是牙齿碰嘴,站他俩身边我俩跟着倒霉,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普阳从后座探过脑袋。
常震一脸莫名其妙,正饿的心慌,扔掉空水瓶在车里翻腾,还不忘记接着骂:“那他妈谁来救救我?!再有下一次,我看你俩干脆滚到痕迹科来算了,淮轻和仇展怎么了他俩?我看那不是挺好吗?”
“常哥你好歹也是痕迹科一把手,怎么这点情况都看不出来?”普阳嘴一张就容易秃噜皮,“淮轻是谁?赵局钦点、钦点进专案组的副队!一山不容二虎,你觉着仇队能接受?猴子称霸王要占领王位,只会殃及我们这些做崽子的。”
“得了吧你俩。”常震吃的满嘴饼干渣,让这俩憨货气笑了:“仇展如果只有指甲盖这么大点肚量,早让赵局一脚踹到鸟不拉屎的破地了,还能把中海市刑侦队专案组队长的职位给了他?在案子面前,这些狗屁都是歪理。淮轻也不是安分的主,他能好好待下来这两个月可见本事不小,仇展那狗脾气市局上下谁不知道?俩小太监......咸吃萝卜淡操心。”
“这话就不爱听了......”普阳压低了声音。
“不爱听跳车!”
.
最近几日连续升温,不少奶茶店、咖啡馆应接不暇的开始推广夏日饮品,离市局大门六百米远的奶茶店仇展经常光顾,看到熟悉的招牌,仇展打个哈欠敲敲车窗,示意淮轻停车,随口问道:“喝吗?”
淮轻认为他和仇展的关系并没有熟到相互买奶茶的份上,何况这种含糖量超标用奶精兑出来的垃圾饮品,只会让他弃而远之,根本不会多看第二眼:“如果是想还车费,一杯星巴克冰美两份浓缩,不用拿糖包。”
“......”
几秒后,仇展站在热风中摇曳,发自肺腑的吼出了那声“我艹!”。
他也就是客气一声,淮轻这小子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奶茶店的收银姑娘认识仇展,称职的露出八颗大白牙:“仇队,还是老样子?”
仇展打开手机二维码付完钱,犹豫了片刻后问道:“妹子,星巴克在哪?”
赵局来电话的时候仇展刚走出电梯,迎面扑来的凉气冲散不少心烦意乱。他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一边走一边说:“瞧您说的,我这心眼比不过针眼还是怎么?”
刚从办公室走出来的实习警立马恭敬地对着仇展敬礼:“仇队!”
仇展踢脚,表示回应。
电话那边还在说着什么,仇展‘嗯嗯啊啊’的敷衍,把手里几杯奶茶怼在实习警怀里,空出一只手抓着手机问道:“淮轻呢?”
“淮......副队刚回来!”实习警是个愣头青,脸白白嫩嫩,个头勉强到仇展肩膀,一看就是警校笔试第一体能垫底的‘高材生’,大夏天还捂着制服,额头上细汗直流,举着怀里几杯奶茶不知所措。
“听着了吧?”仇展把手机凑到实习警嘴边,用口型命令:“再说一遍。”
“啊,啊......报告!副队刚回来!”
“行了,忙着呢,您敢把淮轻塞进刑侦队我就敢收着,保准给您伺候的服服贴贴,让您打着灯找不着第二个淮副队,ok?”说着,仇展按下挂机键,将赵局那声‘滚蛋!’关在了手机另一端。
实习警还杵在原地,仇展朝他弹了个脑瓜崩:“你叫什么来着?”
“报告仇队!我叫丁楠!今年二十......”
“ok,回去吧。”仇展摆手:“我去法医室,你让普阳和赖良尽快提头来见我。”
“哦哦.....”
“奶茶拿去分了,这个......你给淮轻。”仇展把星巴克袋子递过去。
丁楠战战兢兢将奶茶提回办公室,心里赞叹仇展威严的同时,迅速在一片狼藉中瞅到了唯一一处干净区域——淮轻的办公桌。
与周遭不同,淮轻办公桌上只搁着一台旧电脑、一支简易笔筒、一包湿巾、一小瓶酒精消毒液及七八个文件袋。
“实习,丁......丁什么来着?”普阳越过他眼前半米高的文件山,在转身就能磕到头的办公空间内问道:“奶茶你买的?”
“不是,是仇队。”丁楠说。
一旁的赖良抬头,如临大敌:“见着仇队了?”
“嗯。”丁楠语调不急不缓,把奶茶放到公共桌上:“仇队说,他去法医室,让你和普阳哥提头去见他。”
“......”
正坐在办公椅上吹冷风的淮轻闻言抬眸,嘴角自然扬起,半秒后恢复如初。丁楠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提着星巴克纸袋挪到淮轻办公桌前。
比起仇展张扬跋扈的性格,眼前的淮轻看起来对任何事都处之泰然,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存在。
可丁楠总感觉淮轻身上包裹着一层距离感,似风又无形。
“丁蓝,没看出来你挺崇拜副队啊,还知道买咖啡。”普阳笑的一脸揶揄。
丁楠回头:“普哥,我叫丁楠......这咖啡也是仇队买的。”
普阳和赖良:“???”
办公室其他刑警:“!!!”
淮轻不出所料的接过:“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