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冷气顺着毛孔渗进皮层,办公室氛围有些冷淡。
丁楠的话像是扔进湖水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错愕与不可置信挂在普阳脸上,他瞪着双眼和赖良对视,震惊在二人之间流窜,过了大半秒俩人才默认选择提头赴死。
“那个淮......副队,您一起吗?”普阳从公桌上拿起奶茶,扎上吸管,试图‘拉拢’关系。
淮轻正拿着酒精准备给手消毒,听到普阳问他,有型的剑眉挑起,脸颊浮上一层慵懒之意:“不了,谢谢。”
这种客套语气在预料之中。
淮轻来队里不多不少正好两个月,相处下来,可以说淮轻带给人的感觉并不强烈,他似乎有意无意想让自己成为透明人,在大多数的情况他确实也做到了——任何事情都不参与。
可这事儿走出市局大门,叫人听了都像是笑话。
淮轻他是何方神圣?能将市局刑侦队重案组当成他度假的避暑山庄。刑.警这碗饭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捧着,偏偏淮轻捏在手里都不害怕摔了。
一旁的赖良耸肩,习以为常的伸手捏了捏普阳后脖颈:“走吧,仇队该急了。”
普阳嘬着奶茶默不作声,脸色逐渐不悦。他对淮轻并没有什么意见,说白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也没必要较真,然而一想到每每都是自己碰壁,心里难免不舒服。
赖良眼疾手快,扯住普阳胳膊,半拖半拽的把普阳往外扯:“案子要紧,别墨迹。”
办公室其他刑警有几个已经脸上堆满八卦,低头窃窃私语,声音如同窗外烦躁的蝉鸣,让人听的心烦意乱。
丁楠坐回工位,隐藏在办公室的低气压当中。
普阳是万年好性子,为人豪爽、仗义,除了工作之外几乎没跟人红过脸,然而淮轻轻而易举的便能让普阳沉下脸,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主儿了。
法医室,仇展隔着护目镜正仔细揣摩着,尸体脸色发青,脸上、身上已经有了尸斑。宋桃戴好手套,示意助理将尸体头发上可疑微粒拍照后,才拿镊子小心翼翼将微粒取下,问道:“怎么样?案子有什么思绪?”
“这鼻子,是假的吧?”仇展避而不答,声音闷在口罩后面:“假体?”
宋桃顺着仇展的手指看去,尸体鼻尖确实尖的有些‘过份’,随即笑道:“观察的够仔细。”
“嗐,观察的再仔细尸检结果还不是桃姐说了算?”仇展站直,扭动肩膀:“这么一青春大好的姑娘躺在这儿,有个词怎么说来着?暴殄天物?啧,可惜了。”
“行了你,常震那儿应该有消息吧。。”宋桃观察尸斑颜色,确认尸僵程度,一边开始赶人:“怎么?想留下一起开颅?”
“告辞。”仇展连忙摆手后退一步,脱下手套:“我让普阳和赖良进来陪你。”
“呦?”宋桃闻言乐了:“这俩人又怎么得罪你了?”
“我这是关心下属,法医知识多学点儿,对办案有帮助。”仇展说的大言不惭,眼底笑意溢出:“桃姐,辛苦。”
普阳和赖良站在仇展跟前推搡半天,仇展赏脸一人弹了个贼疼的脑瓜崩,笑骂道:“不想进去跟着桃姐做解刨,现在就麻溜的去常震那儿问问情况,不是跑挺快吗?这案子回头赵局要是降罪,你俩顶着脑袋好好扛着。”
“仇队。”普阳赖赖唧唧搓手,踌躇道:“小的知罪,不过......”
“哪儿那么多不过?”仇展抬起下颚:“知罪就赶紧去干活儿,目前还没从尸体这儿找到有用线索。时间不等人,普阳你先去找常震,赖良找两个警员跑一趟,先调取发现尸体周围的监控,那里肯定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有什么情况立即报告。”
“是!”赖良接到任务,转身飞快跑走。
“那副队呢?”普阳还在纠结刚才淮轻的态度,没忍住突然问出声:“不知道赵局想什么呢!咱刑警队也不是幼儿园,哪儿那么多时间和闲心陪那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啊,起码的尊重得给一些吧,来了什么都不干,那就别来了呗。”
仇展兜里手机震动,他没管,盯着普阳的脸看。
“您看我干嘛?”普阳被仇展盯得心里发毛,拿手摸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跟了我这么多年,头一次看你这委屈巴巴的小样。”仇展胳膊搭在普阳肩上,晃动,慢声细语的说道:“小子,这世上不按部就班的事儿太多了,你非要一一给他捋顺,到头来气死的是自己,那你何必呢?”
“没、没懂。”普阳耸着脖,总感觉仇展这话里的意思过于深邃。
“没指望你懂。”仇展松开普阳,抻个懒腰:“退下吧。”
看着普阳进了电梯,仇展这才慢悠悠地掏出手机,屏幕上两条微信消息印入眼帘,发自同一个人——淮轻。
-冰化了。
外加一张星巴克美式的图片。
——
仇展从休息间翻出一条皱巴巴的休闲裤、一双运动鞋囫囵换上,又洗了把脸才感觉找回些精神。恍恍惚惚这么半上午就过去了,留在他眼前的是毫无头绪的案子、办公室警员各自忙着,丁楠从工位上抬起头,看到仇展进来后又缩了回去。
“实习?”仇展突然喊道。
这声音把假寐的淮轻和迷茫的丁楠同时喊醒。丁楠蹭的从工位上窜起:“仇队!”
“那么紧张干嘛?”仇展勾手,示意他过来:“安排个工作给你。”
丁楠一听有工作,立马凑到仇展身旁,紧绷神经,洗耳恭听。
“去街拐角‘绝一味’买十份招牌煎虾饺,饿了。”
“......”丁楠傻眼。
“去啊。”仇展拍拍石化的丁楠,摆上一副后知后觉的表情:“回来找副队报销。”
淮轻听到自己在重案组的称谓,隔空与仇展对望,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正好......普阳去了痕迹科,赖良去取证,实习刚走你也看见了。现在没谁空着手,得麻烦副队帮个忙。”仇展摊手,盯着淮轻邪笑道。
淮轻手指敲着桌面,他看到仇展咧嘴笑的时候若隐若现的那个小梨涡,还有胡茬冒出头,倒是有几分颓废感。
这个男人没了清晨那股戾气,看他的眼神不再有抵触,说话也正常不少,仿佛换掉了半个灵魂。
倒是有意思。
淮轻面容姣好,在男人中算是漂亮那一类,与仇展浓眉大眼男子气概的五官比起来,显得‘娇媚’不少。这个词用在一个男人身上的确突兀,用在淮轻身上却恰到好处。
若是形容的话,仇展如同敏锐张扬的花豹,淮轻更像神秘低调的黑豹,都是食物链的佼佼者,却有本质上的不同。
“没想到我们淮副队还知道给电脑开机啊。”淮轻正乱想着,不知何时仇展已经站在他身后,一手撑着桌子,俯身拿过鼠标,顺势点开桌面内网系统,随即说道:“账号密码。”
淮轻拿手支着下巴,轻挑眼帘摇头:“没有。”
“算了。”仇展嗤笑一声,手快的输入自己账号密码后,抬起下颚示意淮轻往电脑屏幕上看:“从这儿点进去,能看到内网所有失踪人口信息。我需要你今晚之前整理出中海市一月之内20至30岁失踪女性的名单,淮副队,这点忙不会不帮吧?”仇展趁着没人往这边看,似笑非笑的凑到淮轻耳边,用低到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清晰说道:“周末的饭局我可以去,不过得有前提......”
“嗯?”淮轻偏头,耳朵恰巧贴在仇展脸上。
后者毫不在意,继续道:“我不管赵局出于什么理由把你送来,这儿是刑侦队,你淮轻即便后台在硬,进了这个屋,坐在这张桌前,你就是市局刑侦队重案组副队,你脑袋上顶着的职位要为整个中海市市民负责。听清楚了,你过去什么样与我无关,但从现在开始,在我面前,你必须要——乖乖听话!”
淮轻感受到仇展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打在自己耳旁,低沉的声音鼓动耳膜,顺着往里散开在他麻木的神经末梢。
这个声音有多熟悉?
太熟悉了。
许久,淮轻低笑出声,深邃眼眸盯着内网显示的资料,那一张张红底、白底的二寸照片,笑的肩膀微颤。
“好。”半晌,淮轻应道。
两人像是画押签约,从听到答复那一秒起,仇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转身回到了自己位置。
这间小小的办公室“暗潮涌动”,键盘发出的咔咔声伴随着电话铃响,嚣张吞噬了窗外的嘈杂。
一切都那么平淡无奇且索然无味,丁楠两手提着外卖袋,满头大汗挪进办公室,俊俏的脸颊因为烈阳的暴晒已经泛红。
他不比普阳委屈,虽然是实习警却被当成跑腿的,太没人权了!
“回来了?”对人权没概念的仇展同志放下手里文件,忽略丁楠哀怨的眼神,招呼办公室其他警员:“小刘、张儿,廖美美你那口红都涂歪了!赶紧过来吃!”
丁楠杵在一旁撇嘴都要哭了。
“淮轻,给钱。”仇展冲着淮轻伸手。
淮轻没拒绝,默默掏出钱包,朝着丁楠问道:“三百?”
这他妈是什么鬼专案组?!
丁楠心里都要骂人了,却又听到仇展接话:“咱淮副队的意思——来了两个月没请大家吃顿饭,煎饺只是走个过场,这回案子结了,包场大家搓一顿!今儿外面太阳怪热,买煎饺把咱实习生也热坏了,所以地点丁楠定,大家没意见吧?”
警员们一听有饭吃,也不管谁谁谁,叫好声一片。
淮轻啪的把钱包扔在桌上,冷漠地对上了仇展那双略带挑衅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