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状态似乎维持了很久。
久到淮轻胸脯无数次起伏,他贪婪喘息着,咽喉处如同被人用匕.首无情划破,生涩又熟悉的铁锈味溢满唇齿。他双目赤红,绝望中,想在一片暗黑里找到能让他险象环生的光。
周遭包裹着热浪与浓烟,四肢早已麻木。
这世上比死亡还可怕的,竟然是度秒如年等待的救赎。
“淮轻......”
“淮轻。”
隐约传来叫喊,声波慢悠悠地冲撞恐惧,霎时!黑暗逐渐退散,不过片刻便被夺目刺眼的白光代替。
淮轻手指微动,忙不迭一阵疼痛席卷四肢百骸,似是蚂蚁密密麻麻在啃咬,可是这个痛让他兴奋!让他赤红的双目侵染泪水,因疼痛紧紧闭在一起。
泪水沿着眼角滑落,滴答一声。
疼痛才是淮轻想要的,只有活着才能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
不止如此,只要活着、活着的话......
“淮轻?”
到底......是谁一直在叫他?
少顷,淮轻睁开眼,对上了相隔不到两厘米的另一双眸。
仇展睫毛很长,根根分明、自然卷翘。这会儿眸底闪过戏虐,瞧着淮轻醒了,两眼微微眯起,借着这个他上淮轻下的姿势,勾起唇角揶揄道:“我淮副队睡挺香啊,做什么美梦呐?”
平时仇展就不是正儿八经的人,钻空子这张破嘴逮谁都贫几句。也就是这副皮囊让他平安活了三十年,不然早被人打到牙都不剩一颗。
淮轻转动干涩的眼眸,他正以头靠在椅背上的姿势待着,而仇展站在他椅子后面,就这么肆无忌惮俯瞰着他,赖皮似得一点也没要走开的迹象。
“你......”淮轻喉结滑动,咽喉火辣辣的,像被刀片刮过。
他想让仇展能滚多远滚多远,张口却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盯着仇展眼角那个创口贴闭上了嘴。
仇展也听出淮轻的不自然,一愣,站直身子叉腰道:“这他妈......感冒了?”
在一旁做梳理工作的丁楠闻言抬头,脸上带着疑惑:“副队感冒了?”
淮轻终于扭动肩膀,感受肩胛骨与肩窝带给他的刺痛,蹙眉闷哼一声,掉转坐着的姿势,发现自己随着呼吸鼻腔都快喷火了,忍不住说道:“我想......喝水。”
嗐!
仇展心脏一抖,两步并做一步飞奔到饮水机前,也没管自己屁股后面被点了.炮.似得速度出于什么原因,反正恰到好处接了杯温水,又神态自若端给淮轻:“慢点儿喝。”
办案办的见了鬼。
丁楠继续埋头伏案,在自己小本上记下了专案组未解之谜第二十八条——仇队脾性为何这般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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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林制药是一家上市公司,走品牌营销,规模宏大。除了中海市七家子公司之外,在其他省大小加起来共有三十七家,而刘雨璇所在的正是中海市安林制药有限集团。
其所在部门是集团办公室,管理行政这一方面。
几个人围在一起分析过资料后,仇展有序的分配工作任务:“这一回赖良带着丁楠去名豪庄园,走之前先找赵局把搜查证签了,查监控、询问康子强。普阳,你再去一趟宁万小区,调监控看看刘雨璇最后一次回去间徐香桂是什么时候,走访周围居民,了解些情况。另外,安林制药集团由我和副队去,有什么情况到时候再联系。”
“好嘞。”赖良背起包,抓着车钥匙就带着丁楠往外跑。
“仇队,您要不歇会儿吧。”普阳指着窗外:“天都快黑了,这么熬不是个事儿。”
仇展叹口气,瘫在座位上。
隔着窗户玻璃,外面雾蒙蒙压下大片的灰云,落日余晖无奈被遮了多半,挂钟上的时针快要走到7,一天就这么要过完了。
“这样,你去电梯口堵赖良,让他和丁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再过去。你去吃口饭洗个澡,坐我旁边都闻着你臭了。”仇展调笑:“案子既然有眉目,大家把精神整理好,每一步走稳妥了不会饶弯路,去吧。”
“真的啊仇队?”普阳不确信,抬胳膊闻自己衣服,到了嫌弃的五官皱成包子皮:“嗐,怎么不早说,我在给咱副队熏坏了。”
淮轻闻言从游离中找回思绪,目光聚焦在普阳身上。
“嘴贫,再不走继续留下办公?”仇展笑骂。
“得嘞,这就滚!”普阳头也不回的跑了。
趁着淮轻没反应,仇展伸手在他耳边弹个响指:“走吧这位少爷,吃饭去。”
“几点了?”淮轻抬头,轻飘飘的问。
“不到七点,你这是饿傻了还是犯困,送你回去休息?”仇展两腿左右站立,抬起胳膊,举到头旁边开始抻胳膊。
骨骼摩擦发出的咔吧声在办公室格外响亮,淮轻有气无力的站起身:“等你五分钟,带着郝大全去吃饭。”
“带他?”
仇展不解,右手扶在左肩用力一抻,咔一声,舒服了。
淮轻没解释,僵尸似得挪出了办公室。
郝大全个头不高,穿仇展的衣服怎么看怎么像偷来的,但新衣服总比旧衣服好,这会儿坐在淮轻的宝马x5后座,兴奋又猥.琐的像是偷了地.雷。
“咱去、去哪儿吃?”郝大全从后面探过脑袋,笑出一口黄牙:“淮副队,为了等您这顿饭我午饭都没吃,那小警员捧着一碗西红柿茄丁面给我香的,卤上面放着几块红烧肉嘶——口水直流,咱去吃家常菜吧,吃蒜薹炒肉,麻婆豆腐!”
“你再比比吃他妈空气吧!哪儿那么多废话,找个厨子亲自给做呗。”仇展一边开车一边嚷嚷,好看的剑眉稍稍扬起:“别想着套近乎,有些没交代的你心里可想好,到时候从别人嘴里听到,对你来说可相当不利。”
“仇队,你这话说的。”郝大全脖子一怂,坐了回去。
车内安静了一小会儿,窗外倏地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紧接着闪电劈开云层轰隆隆的叫嚣而下,余音未散,豆点大的雨噼里啪啦砸在车上,顷刻间,大雨洗刷着这坐城。
要么说下雨天别开车,不过是眨眼功夫,仇展、淮轻还有睡死过去的郝大全被困在交通堵塞的市中心干道上。
交警淋着大雨指挥,而然面对排起长龙的车队,这些动作不过是徒劳。
谁都想早回家,一辆车接着一辆,猛踩油门插.进空隙。
滴滴声像是催人命的喇叭,两天没怎么合眼还得聚精会神开车的仇展,即便再有耐心这会儿也快炸了,眼瞧着旁边有条匝道,直接偏离导航一踩油门冲了出去。
“仇展。”
“嗯?”
“换我来开?”淮轻扭动脖颈,看了眼时间:“郝大全不会跑,给他开间房点个外卖,明早再说。”
“说真的,郝大全你才见了几面,怎么这么信任他?”仇展怀疑,倒是有了点耐心:“论案子,你自己有方式方法我不管你,你他妈扒.我衣服给他穿我也不过问,但起码得说明一下打个报告,走个流程,尊重你眼跟前给你开车的专案组队长吧?我仇展脑门上贴着‘愚蠢’俩大字吗?还是看起来好糊弄?你跟赵局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了个‘目中无人’,感情我天天跟你后面给你服务了呗?”
没想到仇展会长篇大论一番,淮轻觉着挺有意思,斜靠在车门微微偏过上半身,笑道:“郝大全出来不久便去了大桥村,你细想应该也知道,那一片拾荒者基本上都认识,案子发生之后可能半天时间不到就会众人皆知。偏偏郝大全趁着半夜去了,好巧不巧还来借火,一般人知道有命案躲都来不及,他倒是往枪口上撞,只能说明两点。”
仇展目视前方,冷静接话:“知道什么想和警.方说,或者根本不知道。”
“前者。”淮轻点头,手指点在鼻尖:“他供出老k、老刘,不过是借着案子报仇。没猜错的话凶手不止抛尸,还有其他警方没找到的东西被他们三个捡走,只不过郝大全是新来的,比不过那俩老油条,分赃不均心怀怨念,故意趁着我们晚上去暴露自己。”
两人正说着,后座的郝大全转醒,哼唧两声。
“两位警官,咱们去哪儿?还吃饭吗?”
“郝大全,你先说说,老刘、老k他们两个到底跟你有什么仇?”仇展靠路边先将车停好,转身朝后,盯着郝大全:“不止抢你东西这么简单吧?”
“你们......”郝大全还蒙着:“什么意思?”
“老k本命叫什么?知道吗?”
车厢内突然演变成审讯室,郝大全一拍大腿,答非所问:“这不是带我来吃饭吗?怎么又开始盘问了啊?!”
“说,交代清楚带你吃烤鸭。”
郝大全满脸狐疑,配上那双精溜的鼠眼,像匹黄鼠狼:“真不知道。”
“那别吃了,看你也不是很饿。”仇展说着,转回身去。
“别别别!”郝大全一听到嘴的烤鸭飞了,立马又凑上来:“说也行,先带我吃,吃完了一定交代!”
“行了,下车先等着。”
“您不怕我跑啊?”郝大全两眼一眯。
“滚蛋!”仇展嫌烦:“下车站远点!”
瞅着郝大全跳下车,仇展一拍方向盘:“怎么着?给这黄皮子送走,你回哪儿?”
淮轻正准备解开安全带,闻言一顿,反问:“什么回哪儿?”
“吃完了回我家,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