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问得很明白。
林朝华依然得到了不少信息。
比如说,夏家两房分产未分家,如今还都住在晋国公府,分别住在东西两侧。
饶靖觉得,现任晋国公比较圆滑,虽然没多大才能,但不会犯大事。夏二爷作为御史算是消极怠工,自己私德就很不行,也没有参别人的底气。胆子小……
林朝华一边思量着接下来的方向,结果在走出饶靖的院子之后,就被一个侍女拦住了。
饶慕夫人有请。
林朝华当然是不想去的。
这是林朝华回京之后少数交恶的人之一。
当年,饶允和万年长公主都想给自己的儿子定下年纪小几岁的杨瑛。
但饶允这边,饶慕自己不同意,他看中了一个落魄世家女。
万年长公主那边,白擎自己没意见,太后却不同意。
加上杨家的私心,算是当年一场大戏。
很少有人注意到,杨瑛自己也不愿意。
杨瑛和林朝华一起走江湖的时候,是这么吐槽人人夸赞的“京城三公子”的:
大哥人挺好,但嘴太坏了,宋娘子为什么忍得了他?
饶慕人不行,他有点看不起他亲娘,还以为我们看不出来。
白擎算中间的,但他在太后和长公主之间纠结的哦,简直不像个男人!
瞅瞅,人不行!
林朝华回京后,几次参加(杨瑛不会参加的)诗会、花会什么的,却听见饶慕夫人拐着弯嘲讽了杨瑛好些次,说她粗鲁不文。
再偷偷一打听,原来杨瑛在勋贵官眷圈子中的名声,这位夫人算是起了大作用的。
毕竟她是亲戚嘛!
林朝华气坏了。
白擎的夫人卢氏,那无亲无故的人,都没干这种事!
她没有当面口吐芬芳。
却是转头就做了好几首诗,弹了几次曲子来嘲讽饶慕夫人的小肚鸡肠。
写诗的水平不行,用词浅白通俗易懂。
奏曲的水平太高,稍微懂点音律就无法误解。
所以……
简单的讲,两人三观不合且早有过节。
但是,到底是亲戚。自家哥哥和饶慕是竹马。林朝华也知道,饶慕夫人没事绝不会找她。
林朝华还是去了。
然后就被委托了一件她不大想管的事儿——
饶慕夫人委托她去见饶家的大娘饶欣,劝她出宫回家。她已经十三岁,也该议亲了。
在宫里住着,议亲不方便。
之前给饶欣递了信,饶欣都当没听见……
而饶慕夫人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品级,不能随意进宫去劝说。
说起来,这也是个历史遗留问题。
饶欣出生时候,白夫人病重,秦国公也跟着旧伤发作。
他们又只有饶允一个女儿。
饶允照顾父母都来不及,真顾不上新出生的女儿。
结果,还不等饶淑伸出援手,张皇后就将饶欣接走了。
虽然表现得很慈和,但给人一种“不放心饶家女眷养女儿”的感觉。
白夫人病逝之后,饶允入宫一趟,结果和张皇后不欢而散。守完母孝就远离了京城,竟然真没再管过自己的女儿。
和林曜不同,饶允是“智将”型的。
能闹到那个程度,很多人都很惊讶。揣测纷纷。
总之……饶欣就这么被留在了皇宫。
哪怕跟着出宫的时候,都很少到饶府。
可以说就从没在饶府过夜!
但终究,饶欣确实是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
完全扔给张皇后,连秦国公也不会愿意。
所以林朝华还是捏着鼻子认了。
虽然她对自己的劝说成功率也表示怀疑。
林朝华觉得自己一下子就变得俗事缠身了。
幸而,现在的“炁”也禁不起长时间的修炼。
她骑马回到家,见祖父母和母亲都已经回家,就先去见了长辈——如果她实在是查不出什么,少不得得向长辈尤其是祖父求助。她对此可没什么心理障碍。
然后去见了慕余曦。
发现慕余曦正在和蒙嫂说巾帼军征战战场的事情,精神恢复很多。林朝华坦然接受了她的道谢。
回到房中,就写了一封帖子,让侍女红衣送去了宫中给安阳公主。
这才算是安稳下来,得以修炼。
并且思考下一步的调查计划——之前的两件事,都隐约牵扯到了前朝的势力,让她也怀疑这前朝势力,和晋国公的那桩案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本来她就也想参与到对芙蓉娘子的调查里,现在就更是打定了主意。
只不过,若是明面上要求要参与,九成九会和杨瑛一样,被拒绝。
她并不怀疑前朝有能力在长平留下强势的力量。
因为齐殇帝这个人……他是真的疯,但也真的强。
他年轻的时候也跟着父亲南征北战。
就是统一天下之后,几十年的时间,全都花在了“斗世家”这件事上。
强力推行科举、完善科举制度、提拔寒门、推行教育,培养寒庶人才。
将约定俗成的“嫡支继承制”,强行更改为“不分嫡庶、诸子平分家产”,以类似于削藩的方式挑动世家内乱,分薄世家底蕴。
用军队强力调查丁亩……
甚至是引北蛮南下!
若是一一数下来,得变成长篇大论。
最后,齐殇帝可以说和世家同归于尽了。
当年能左右朝堂影响废立的顶尖世家,到了大周已不复风光。
但齐殇帝的名声,在世家仅剩的人才挥舞的笔杆子下,也变得一言难尽,成了个荒/淫昏聩的帝王。
这样的一个人,不会缺乏拥簇。
尤其是他从寒微之中提□□的人才。
茗月楼。
一身华丽的安阳公主看见从马车里走下来的林朝华,都要惊呆了,“新虞,你怎么变得这么……朴素了?”
其实也不是朴素。只能说简单。
林朝华今天穿了身月白的衫裙,配了浅蓝的半臂。简单的挽了两个鬟,带了一只珍珠的发簪。玉佩手镯耳珰也是不起眼的样式。
妆容更是简单的就点了个梅花钿。
但所有的一切,质地都是极佳的。
林朝华在家里其实也差不多就是个规格。
外出办事的时候——之前两次——穿胡服的时候,连配饰都不带的。
“今天又不是宴饮,穿那么正式做什么?何况,这样是不是更显我的气质?”
容貌富贵明艳,穿着也富贵艳丽的安阳公主无语了好一会儿。
“我大哥最近就喜欢你现在这样的……”
林朝华差点平地摔一跤,“啥?”
“就是柔柔弱弱,喜欢浅淡的衣服,看着很单薄……”安阳公主一点点描述,眼中写满了——看,就是你现在这样的!
“他以前……”林朝华感觉一言难尽。
当然妄议太子也不好。
“虽然我知道新虞你对我大哥没意思。”安阳公主道,“但这事儿挺多人都注意到了。她们怎么想,可不好说。”
林朝华:“……”
安阳公主忽然附耳小声问,“听说我二哥托你养了个女人?”
林朝华:!!!
她眼睛瞪得溜圆,“这传的都是什么!?”
——这一下,“楚楚可怜”的,衣饰妆容衬托出来的伪装色掉得只剩了渣。
所以说“弱不过三秒”。
文艺少女对自己的长相没误解,但对自己的真正气质一直有所误解。
“我是不大信。”安阳公主拉开距离,但依然拉着林朝华的手,“但对我阿爷阿娘来说……万一呢?”
林朝华捂额,“可惜并没有那个万一。”
窦礼看慕余曦的眼神,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林朝华对此还是肯定的。
“唉……”
说不信的安阳公主失落的叹了口气。
随即失落的拉着林朝华往茗月楼内部走。
宫女太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的跟在后面。
“我听说那个‘复苏’了。”安阳公主坐在雅间里面以后,开口就是这句话。
明明皇帝还在保密。
但谁让安阳公主是唯一的嫡公主呢?
“你又和走江湖时一样啦。之前的事情有意思吗?”
“没意思,挺危险的。”
林朝华很有自知之明,两次冒险能够全身而退,“运气好”都占很大比例。
而且两次都没彻底解决问题。
“很危险吗?”安阳公主还有些迷茫,毕竟她听说没有死人。
“危险你还去?”
“因为两次去之前都没想到会那么危险。”林朝华叹口气。
这话就有点水分了。
第二次冒险,上山之前是知道危险的。但那时候……
义愤填膺啊!
一时冲动啊!
谁让她是个文艺少女呢?
文艺少女就是会感性主导理智啊!
“嗯……”安阳公主纤手支颐,靠在木桌上,认真的看着林朝华。
林朝华随手捏过一块芙蓉糕塞到公主嘴中,再将茶杯塞给她,“公主,我找你是有事请教。放弃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安阳公主啃着糕点点头。
富贵堂皇的装饰之下,略圆的脸让她看着像是只进食的仓鼠。
“饶欣。”林朝华简洁明了道,“你知道,饶欣算是我表妹,她比我们小一岁,今年十三了。”
“哦。”安阳公主脸一下子就垮掉了。
“她小时候还好。但是后来,后来你也知道,她和武安玩得好。”
“但我和武安公主又不熟。”
“嗯。”安阳公主一下子高兴起来,但东西还没吃完。
于是她扭头,威严的看了看跟在雅室里的,心腹的两个宫女。
其中一个宫女走出来行礼道,“回郡主,饶大娘子应对张二郎有心。”
林朝华疑惑,“张二郎?哪个?”
“我侄子啊!”安阳公主不满的道——虽然姓张的很多,但能经常进出宫闱的能有几个!
“饶欣看中的是张氏的郎君,却和武安公主交好?”林朝华觉得这个操作十分神奇,嘴角微抽。
武安公主是颜妃的女儿,颜妃又是前朝长公主的女儿,素来和张皇后不睦。
连带着武安公主和安阳公主的关系都很差。
“不奇怪啊。”
安阳公主道,“她自己也知道,张氏不会要她。”
林朝华哑然。
她总是不不经意的就会忽略这个事实——饶欣也是“父不详”。
这个事实,对她的影响,其实比对饶律的影响还大。
别说张氏是大周最强调礼教的家族之一。
所有的世家,乃至于绝大部分想要成为新世家的家族……都不会接受这样的媳妇!
安阳公主忽然严肃起来,端坐道,“新虞,我知道,阿娘带走饶欣,秦国公府一直不满意。但平心而论,以饶欣的身世,母亲膝下,秦国公府或者你们家,养在哪儿更适合议亲?”
林朝华于是也叹气了。
以“孝女贤妻良母”为女性至高目标的张皇后,对她来说,抱走饶欣,只怕是问心无愧的吧。
单以“议亲”而言,安阳公主也说得没错。
她和杨瑛这样的,在大众看来,那是离经叛道。
“殿下对饶欣的亲事有准备吗?”
“寒门举子,少年进士。还能怎么样?”安阳公主放松下来。
“如果饶欣回秦国公府,那九成九是要选个寒门将领吧。进士难道不是更好么?我看饶欣应该也更喜欢读书人?”
但是……生长在皇宫之中,这样的归宿,饶欣真的能愿意?
“下个月就是武安的生日了,大约能有个海棠花会。到时候我给你要张帖子。”安阳公主主动道,“这些天,我再帮你打听打听,不打无准备之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