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族之人,虽然被人鄙薄，但说到底，法律并未规定，应该如何对待。那只是种约定俗成。
这种约定俗成,差不多可以算是现世相对完善的法律,都要不停的强调的“不违背公序良俗”中的“良俗”。
算是威力巨大。
但当初夏家驱逐谢钰，并未广而告之。甚至还有意压制了家中对此的议论。平民百姓根本就不会在意这种事——毕竟谁都不认识。
会记住这种事的人,照理来说,也不可能不知道谢钰如今的实力和功绩。
是以,林朝华本以为，心怀嫉妒,暗中散布谢钰“面首”之类的流言算是人之常情。毕竟她自己也被各种传流言。
但当面叫嚣……
又蠢又坏？
受此提醒,林朝华也很快想起来，谢钰回到长平之后,可谓是深居简出。后来接了兼任夫子的活计,干脆就又搬到了女院居住。除了她在郡主府宴请的人,从未出现在任何世家面前过。
事实上,就是在离开北疆之前也是……
饶律邀请过他，但他没有去秦国公府住。
他还是在意吧？出族之人的身份。
林朝华有些皱眉的看向谢钰，却见他尚且依然维持着淡漠的表情，没有去理会那个跳出来的少年,而是看着褚九郎。
——是了，那番话,固然是在挑衅谢钰，但更多的，其实是在质疑褚家！
自然要褚家先做出反应！
*
褚九郎很恼火——哪怕他把谢钰安置好之后，你再跳出来直接挑衅谢钰都好啊！我这还没走呢！
人是他请进来的,褚九郎自然无法坐视不理。
且他在国子监学习，也知道夏和辰至今都和谢钰的关系很好。
谢钰被驱逐出夏家，在他这样的人眼里，其实都是他继母韩氏的错。蛊惑丈夫、驱逐嫡长、夺取家产……
褚九郎微笑道，“此宴不过邀请些爱梅之人来这梅园赏梅。要说这是否爱梅，还真就是道听途说，更没有打听受邀之人是否言行无状，否则这位郎君可能也就不在这梅园里了。”
少年被说得有些晕。
但他的同伴里，显然还是有长眼睛的。也顾不得礼貌不礼貌，上前把捂住嘴揽住人就往后拖。
褚九郎也无意多待，让林朝华和谢钰两人留在梅园里，自己就先告退了。
整个梅园已经安静了许多。
不只是因为那少年的挑衅，谢钰没有表态。也是因为林朝华出现了。所以原本弹琴吹箫的小娘子们都停了下来。
这算是以前就有的常态事件了。
尽管林朝华从来都不会指责说哪个小娘子的演奏不好，但她从来不会敷衍自己的演奏，这就足以让差距明明白白的摆在所有人面前。
大部分人都是不喜欢“班门弄斧”的滋味的。
但这次，乐曲声的沉寂，却让气氛再次尴尬了些。
之前那少年的蹦跶还是有影响的，谢钰如今的穿着似乎相当落魄，就让他更是和这里格格不入。最近的各种流言，也造成了影响。让先来的客人们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两人交际。
褚九郎抛下人走了，褚七娘大概是最尴尬的那个。
连忙和小伙伴说了两句，准备亲自招待这两位——不说别的，在密地里面，正是谢钰救了她命！
结果才走到了有点被孤立的两人身边不远处。
就听站在回廊下的林朝华道，“……所以，你得立威。”
褚七娘吓了跳，脚步停。
“啊？”谢钰的语气也有些懵逼。
褚七娘发现林朝华看过来了眼，但她似乎没在乎。
“就是那些流言啊，虽然流言不能真正伤人，但也很讨厌的好吗？能控制还是控制下。”
谢钰想了想，“你不也没立威？”
林朝华惊了，“你身上的流言和我身上的流言能是个等级的嘛？”
谢钰慢吞吞的道，“养面首和做面首，似乎也差不多。”
“你认真的？”
“……不是。”
“那就说好了。”林朝华也挺无语。
她发现谢钰是不是走万物有序的路子走得过于淡漠了？做面首这种流言都能无视？
你才先天啊！
但谢钰皱眉，似乎还是很烦恼，“怎么立威？之前就有人告诉我，圣人并不希望上古复苏的消息传颂太广，让我在长平附近控制出手的力量。”
“……什么时候的事？”
“把赏赐换成实物的那次，还有密地之后。”谢钰道。
林朝华想了想，皇室那边也不知道谢钰在密地到底收获了些什么。重要的是，谢钰在密地之中，展现出了远程斩开空间通道的力量。
比窦礼、杨瑛他们更直接高效。
之后也是……饶律能看出来他们的功法更强，皇室能没消息？
想着想着，林朝华就惊了。
没有人来警告她，因为她是大周的郡主，身边堆亲朋好友都是大周的官员。祖父母修炼到先天的可能性很低，若想长生，保不定得求助于皇室的“以人统天、圣旨封神”计划。
——根基和把柄都在人手上。
谢钰不同，他只是个散人。
出族之人不好直接封赏是回事，谢钰没有这方面的野心，是另回事。
谢钰未必是先天就已经淡漠到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而是这样的名声，有利于削减旁人对他的忌惮。
……这不就是历史上将领自污的法子么？
那么，问题也就来了。
大概也只有在长平附近，京畿重地，才需要这样的法子。只要离开京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还有什么好忌惮的？
三万的先天期功法已经推演完成而三万也学会了。
谢钰会搬到女院的原因之应该也是因为京城的“人道秩序”与他的功法有所冲突。
他为什么还要留在京城附近？
*
看见林朝华莫名其妙的陷入沉思。而谢钰的目光扫了过来……看不出情绪的眼神吓了褚七娘跳。
她连忙走上前，先随口客套了两句，又道，“其实我还邀了程十娘他们。只是他们要来可能也会晚些……”
林朝华被她说得回神，因为她哥哥走了，所以随口关心了句，“听说这场宴会是为了让你重返交际圈？怎么，还想让你挑个丈夫嫁了吗？”
褚七娘苦笑了声，“正是如此……已经不错了，他们本来是想要再在定波书院找个。”
为了让这两位自在些，褚七娘主动说出了自己的倒霉事。
林朝华都听得摇头，明明褚七娘已经验证了自己的资质。
理论上是说人人都能修炼，契合度高的功法和普通的修炼功法，修炼效果可是完全不样的！
就非要让褚七娘成家，也完全可以招赘呀！
“所以你现在的想法呢？”林朝华顺着褚七娘的话问道。
“至少今天来的这批都不够格，所以我请了那么多小娘子。”褚七娘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郁色。在之前，她直觉得自己在家是很受宠的，也以族中的团结为荣。
现在才知道，受宠是假象，家族团结倒是真的，但都是团结致的为力捧的男丁服务。
“说起来，我还打算请杨侯帮个忙呢。”褚七娘苦笑声，倒是提前做起了准备。
谢钰对此并不关心，褚七娘走过来和林朝华搭话，他就将三万从肩膀上抱到怀里，检查它的身体状况并且喂食。
表情依然淡然。
*
这时候，之前那个跳出来的少年，已经从自己的朋友那儿，听到了谢钰的某些事迹。
比如说在北疆斩杀诸多北蛮，在京城之前那个沸沸扬扬的灭门大案的凶手也是被谢钰当街斩杀之类的。
很难说这个帮谢钰吹嘘的朋友是什么心态。
实话实说，谢钰出手最显眼的战绩，还是在北疆。在长平，主要是那次兽园之乱才对。
那次的兽园之乱，不像后来当街杀人那次，被慕余曦帮忙混淆了许多人的记忆。
哪怕是兽园那次的境况再是混乱，很多人都被吓破胆或者是陷入混战无暇分心，谢钰的战力依然被很多人看在眼中。
省略了兽园那次的战绩，其他的要么很虚，要么遥远——能有资格看留影的人可不多。
可就算是加上了兽园那次的战绩，亲眼见到的人依然只是少数。
绝大部分知道“武力上限提升”的人，对于个体武力的上限提升到了什么水平，并没有b数。
对他们来说，传言依然只是传言。
就和现在的少年郎君样。
听了堆，他很不屑，“多半是谣传吧，他不是做了新虞郡主的面首么？就跟着新虞郡主，恰好碰上了。就算是真的又怎样？北疆的事，封赏了多少人？偏就没有他的名字。可见他的功劳要么就被夸大了，要么，就是立了功，这出族之人的身份，都拿不到封赏！”
这少年越说越兴奋。
不少关注他的人都暗暗点头。
是这个道理，大周军功为重，唯有军功可封侯。
如果连军功都得不到封赏，那就证明了出族之人不可能有前途吧！
大抵是因为，谢钰站在那儿，抱着只黑白团子，就吸引了大量的目光暗暗关注，这样的揣测，迅速的流传开来。
群心生愤慨的少年郎君可想不到，谢钰之所以那么吸引目光，不只是因为他经历了许多事情以后，气质变得和温室花朵完全不同。
后期投向他的视线之中，他抱着的那只抖着耳朵啃果子，萌度爆表的黑白团子，也占据了至少半功劳！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发现，密地这一部分，程十娘一直都被写成了郑十娘……-_-||
会找机会全部替换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