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只要有眼睛的人,看看林朝华和谢钰两人之前说话时的模样,就能知道,流言只是流言,纯属无稽之谈。
因为修炼而长高后的谢钰高出林朝华不少。
林朝华为了不要仰头仰得太厉害,和谢钰日常面对面说话时是和他有段距离的,不肯站得太近。
而谢钰显然也没有半点谄媚讨好之态,姿态始终很平常。
然而,发现这一点的,不是小娘子,就是本来便大致相信谢钰实力的小郎君——他们多半都有个龙骧卫或者别的什么卫的,值得信任的朋友。
小娘子们的话,心怀偏见的小郎君就是口上信了,心里也不会信。
而那些知情的小郎君们,则心怀各种心思,没人去为谢钰证明。顶天了就是不咸不淡的说上一两句,甚至说不好是不是在拱火。
于是,“就算有点实力也没用,掀不起大风浪”的说法,就渐渐传扬开来。
在这期间,程十娘和她的未婚夫果然来了。令人惊讶的是,最近在长平颇出风头的姜吟,也跟着程十娘的未婚夫一起来了。
说是因为共同的经历,和程十娘的未婚夫有了一定交情。
他是眼看着一定会被皇帝重用的。毕竟武安公主的前朝血脉已经非常之薄弱。自然有很多人愿意和他交好。
不过姜吟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进入先天的时间不算很靠前。甚至功法都不能说特别出众。
大半的时间都在皇帝赐与的宅邸里修炼,并不热衷交际。拒绝了不少宴会的帖子。
他这会儿意外出现,就有不少人想要上前攀谈。
谁知道,褚七娘上前说了两句话,就要将他们领向另一边。
那儿有个亭子,有三面都围上了帷幔,阻挡寒风。空着的那一面,恰好对着梅园中开放得最好的几株梅花。
是一个布置精巧、景观优秀的好位置。
之前褚七娘就将林朝华两人引到了这个亭子里。
在没有公主和王妃之类人物的情况下,林朝华这个从一品的郡主爵位就是在场最高的。
她要是摆谱,满院子的人都还得给她行礼呢。
安排个赏景的好位置,再正常不过。
之前因为记得林朝华的爵位,也没人说什么。
这会儿却有人跳了出来,似乎是在和同伴聊天,声音却很大声,而且是在姜吟几个人的前进路线边上。
“要说这有些人的脸皮,可真是厚得令人难以置信!都已经被逐出家门了,还要死皮赖脸的留在京城,自甘堕落坠家族名声。这也就罢了,一年前还连剑都拿不稳的人,如今竟敢吹嘘实力惊人!简直可笑,当长平有不知道他底细的人吗?……”
程十娘和他的未婚夫看看这个少年郎君,再看看不远处的亭子,最后对视一眼,眼中的神情一模一样的:哪来的憨批?
姜吟对长平还不是那么熟悉,但他情况特殊,一开始就接触得比较上层,比较真实。以至于一开始竟没有听出说的是谁。
后来看那少年郎君指手画脚,眉眼拼命暗示,才为之恍然。
一种荒谬感油然而生。
他甚至完全想不通,这种言论是怎么出现的——一年前连剑都拿不稳,到现在能远程斩开空间通道,这难道不是更说明,是个绝顶天才吗?
姜吟也听出了其中几分挑拨的意味。
毕竟他是今科的武状元。
在稳定了先天境界,摸索了先天境界的战斗方式之后,姜吟也不是没想过找其他先天切磋。
但是,这种地方?这种时机?
姜吟的步伐慢了一段时间,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只当没听出来说的是什么。而是正常的跟着褚七娘到了亭子里。
一进亭子,就发现林朝华靠在桌子上,瞪着谢钰,眼神写着催促。
姜吟心中诧异,跟着程十娘两人行礼,然后,姜吟的目光也落在了谢钰的衣服上。
他不一样,他是识货的。
毕竟他们的收获里面,也有类似的布料。
但想要将那样的布料做成衣服,得修炼到相当程度才行。姜吟还以为没有哪个修炼者愿意下这个功夫。
姜吟看看谢钰,再看看林朝华,试探性的道,“郡主真是心灵手巧。”
“什么?”林朝华对这突如其来的赞美非常惊讶。
三万恰好在这时从桌子上起跳,扑进谢钰怀里。看它的动作,换做往常,谢钰的衣服就该废了。
但现在……
程十娘这才注意到谢钰衣服的特殊之处,她发出一声惊叹,“原来这些布料已经可以用上了吗?郡主是嫌弃它看起来还不够好看?若是要刺绣,确实,怕是要花费天大的功夫。且也没有合适的绣线吧?”
林朝华总算懂了,理直气壮的道,“开玩笑,我连针都没捻过,衣料怕也裁不平整,怎么可能会做衣服。他自己做的。”
但在这个年代,哪怕是世家贵女,女红针线——当然包括裁剪,也是必学的活计,林朝华这理所当然的架势也令人挺无语的。
当然,姜吟更惊讶的是另一件事,盯着谢钰看。
谢钰很坦然,“我找裁缝学的。”
几人一时无语。
而这时,连续挑衅都没有收到反馈的少年郎君胆子更大起来。
纠集了几个有共同意见的人,走到了亭子之前,先对林朝华行了一礼,然后就貌似客气的道,“今日我等齐聚此地,但有景无人,也是无趣。还是要佐以诗画舞乐等以偿美景。不知郡主是否让身边人也参与盛事?”
到底也不是真傻子。
明着暗着针对谢钰,都不敢指名道姓。在林朝华这个用奇葩的封赏证明了必然有大功的郡主面前,也是要保持礼貌的。
“身边人”这个词,实在是用得“考究”。
林朝华心中却是惊喜。
虽然扛得住,但对于那些流言,心里面也是膈应的。谁会真的对自身的负面流言完全不在乎啊?
还好,这些家伙,是要不去管,就总是会得寸进尺的,会把脸送到面前来,不打不行的那种。
“谢钰。”林朝华直接喊了。
谢钰转头看她。
这个结果,同样是他能想得到的。但他有点好奇,林朝华会怎么说。
“说起来褚家确实是不大讲究,之前的事,好像褚家没有向你道谢吧?”
这话有点戳到天外去了。
陪坐的褚七娘想起这件事,也只有苦笑。不管是疏忽还是怎样,这是事实。
而且褚九郎之前说了一句话就落跑……不想沾惹麻烦的态度,其实也是不合适的。
“本来就是任务。算是职责所在。”谢钰倒是不在意。
“但礼不就该是礼么?”林朝华没给面子,“既然如此,七娘,要是拿你们几株梅树来做补偿,不过分吧?”
褚七娘愣了下,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姜吟掂量着局势,开口了,“想来无碍,毕竟这座园子,怕是也未必比得上谢郎君这一身衣服值钱。”
褚七娘:……
林朝华于是也不需要褚七娘回答了,从袖口处取出了紫霄,顺口埋怨了一句,“上次窦琥还说找到了琴弦,也不知道我的琴到底什么时候能做好……谢钰,我用紫霄给你伴奏,看你一场‘戏法’,如何?”
林朝华也不知道谢钰准备怎么立威。
但看他佛系的样子,干脆帮忙做出了决定——都被人欺负到脸上了,反击一下,谁能说出不对来?
等在亭子前的那几个郎君却是听得懵了。
听起来林朝华确实是没有拒绝他们。但这些对话中的信息量貌似很不对啊?这其中似乎涉及到了一些密事……
一个少年郎君脑袋转得快,很快就找到了这一堆话之中听着最有问题的一句,“姜驸马,你说这座梅园,都比不上他身上的这一身衣服?”
姜吟并不喜欢别人叫他驸马。
更别说这话里还有鄙视他出身不高没见识的意思。
他冷哼一声,上下将那少年打量一番,故作惊讶道,“这位郎君看着也是出身不凡,怎么还不如我这个乡野之辈,看不出谢郎君身上的衣服是什么料子?”
姜吟的态度更嘲讽,更自信。
于是轮到那少年郎君怀疑人生了,和几个同伴面面相觑。
然后,他们看见谢钰走下了亭子。
想要说些什么,想要拦一下,但现实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将他们推了开来,让他们不自觉的就让开了一条路。
等到谢钰从他们中间从容的走了过去,他们才反应过来。
谢钰这时候已经走到了一颗树下,折了一支手臂长,尚未全开的梅树枝——以此处梅园的几个梅种而言,有好些其实都还不到盛放季节。
这时候,除了少数在其他院落的人,或者在梅林深处,卿卿我我不问外事的人,众多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谢钰的身上。
这些人大半都是认识以前的“夏钰”的。年龄差不了几岁,在京城的同一个圈子里,差不多算是一起长大。
也正因此,过往的印象根深蒂固。
哪怕看得出现在的谢钰身上的巨大变化,想要彻底刷新过往的印象,还是需要时间。
饶是如此,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淡定从容的郎君,和以前那个……似乎总躲着人的少年,完全不一样了。
随着空灵缥缈的笛声响起。
谢钰站在梅树之下,以梅枝为剑,缓缓的舞动起来。
姿态及其优美,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但眼尖的人却看见,他手上梅枝、身后梅树那未开的花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绽放。
而等到所有的花苞绽放到极致,纷纷从枝头脱落,在少年郎的身边,花瓣如雨,汇聚如溪,随着梅枝舞动,形成了一条桃色的长龙,几乎将那淡青色的身影,完全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