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这时,赶来的护士长连忙上前说：“任先生，我们已经报警了，患者并无大碍,屋内也没有丢失任何东西。”
安保部的人补充说：“窗户关严,各楼层安保随时待命,室内不能只留一人。”
任青点点头。
林然侧头说：“我去跟着护士长处理余下事务,任青你先休息。”
病房内霎时间归于平静,任青依旧孤零零地靠着墙面。不知道为何,在看到那孩子平安无事的瞬间，任青竟是一时间腿软,像是回到了十年给苏小小送葬那天的御景山。
无论任青多么想要站直,迈动步伐，都无计可施。
任青撑着墙面，无力地倒向自己的床,松软的被褥吸纳着任青的一身冷硬。
天边青白,浅淡天光照亮了室内孩子的脸，青青紫紫。
任青抿着唇，心上一痛。
孩子。
如果他们的孩子顺利出生,不知道会更像谁一些呢？
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会叫着什么名字，拥有着怎样的生活？
任青脖颈上憋出了青筋,整个人在病床上缩成了一个团子,不断抖动。
牙齿碾压着下唇,任青匆忙闭上眼睛，干涩的眼角殷红。
一直强压住的震撼和荒诞，在这空荡的病房里无声地宣泄。
任青将自己抱得更紧了几分，无奈哑声轻叹说：“第十年了。”
“苏小小。”
睡梦中的苏小小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那声音沙哑而泣血，似乎在平淡中按压了太多的情愫。苏小小缓缓皱起了眉头，在混沌的梦境里她沉在水底，拼命挣扎，嘴里的救命呼出就被四面八方的水浪灌溉。
她绝望地扑腾着，可是水过无痕，无处借力。
她拼命地踩踏着，拖拽着，无奈地看着河水从脚边，从指间流动而去。
“苏小小。”
那一声轻唤，让困在水底的苏小小一下子时空转换，她出现在岸边，夕阳晒着沙地温暖。
她的身旁有个孩子在奔跑，一个男人一把将她圈入怀中，轻唤着她的名字。
“苏小小。”
病床上梦魇的苏小小笑了，她听出了那是任青的声音。
————
龙城刑侦大队的审讯室内，罗浩再次进入，他看向优雅笑着的张泽一。花园内巨坑里的残骸照片，已经打印好，被推到了张泽一的面前。
审讯室三角桌上的台灯被点亮，惨白的光线将照片里的血肉模糊渲染得更可怖。
张泽一温和笑着，抬起手来，他手上的手铐链条对撞出温柔的声响。他的指尖按压住照片的一角，然后笑了。
那笑容有着鉴赏一般的慨叹，也有着嗜血的疯狂。
张泽一鼻梁高耸，墨绿色的瞳仁里流光溢彩，竟是诡异得让人后背发颤。
罗浩缓缓靠向椅背，翘起了二郎腿，轻声说：“很好，你并没有和我演一出你毫不知情的戏码。”
张泽一没有回答，依旧保持着绅士的笑容。
罗浩屈身向前，眉眼如鹰，逼问说：“是现在交代，还是等尸检报告？”
张泽一按压着照片的手指松动，他的笑容更盛，却是依旧保持着缄默。
罗浩哼了一声，将照片收好，扭身就出了审讯室。
————
嗡嗯——
嗡嗯——
警笛声由远及近而来，在文城医院外侧戛然而止。
陈勇的警用面包车停在门口，紧跟着几个年轻的面孔下了车，他们疲惫地打着哈欠说：“陈警官，咱这都跨区了，这案件怎么想着转接到咱们派出所的啊？”
“咱们从天黑开到天亮，多亏不是什么着急的案子，不然什么都凉透了。”
陈勇听着大家的议论，抻了抻身上的警服，戴上警帽说：“总觉得，那个孩子身上，有着解开十年前谜案的钥匙。”
说完，陈勇就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动门，医院透明的玻璃门，随着脚步靠近而缓慢滑开，迎面而来的沁凉冷气，吹得陈勇一震。
紧随其后的几人，慨叹说：“市里就是不一样啊，这冷气真爽！”
咕噜噜——！！！
病床上，苏小小按住吵闹的肚皮，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病房内因为被拉上了厚重的窗帘，依旧很是黑暗，但也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
她眨了眨眼睛，才慢慢适应地看清了室内的陈设，依旧是任青带她来的病房。她也依旧还是林歆晾，诡异的一切没有发生丝毫改变。
惶恐之后能够睡饱，也算是一件幸事。
突然——
耳边传来翻身的声音，苏小小慢慢扭转头，就看到了侧身躺在临床，面对着她的任青。
盈盈如玉的面容，纤长睫毛微颤，任青那过于完美的面容就在身侧。
苏小小甚至是能够感触到任青身上那凛然的淡香，一丝羞赧攀爬上了她的耳尖。
任青回来了，苏小小原本紧绷的神经，顷刻间松懈了下来。
咕噜噜——！！！
苏小小嚎叫的肚子，仿佛是一道惊雷在屋内炸了开来！她连忙再次按住肚皮，憋屈地抬头看看任青是不是被她吵醒，并且鄙夷地看着她。
临床翻身的声音再次传来，可苏小小看着闭目合眸睡得香甜的任青，脑子里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难道是她幻听了？
哗啦啦——！！！
咦？！！！
随着又一阵翻身的声音，任青的细腰搭上了一只修长的手！苏小小猛地咽了口吐沫，这情况是……？！！
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她真的撞鬼了，毕竟她都能魂穿到一个高中生的身体里，来到了她自己死后十年，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呢？二是她撞见任青的地下恋情了，并且——！！！
那只手修长而有力，骨节分明，那显然是——个——男——人——的——手！！！
啊啊啊啊啊啊！！！
任青你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
小姑娘收入囊中就算了，男孩子你也不放过了吗？！
苏小小啃着指甲想，这条爆炸消息如果卖给胡青青，不知道可不可以翻身农奴把歌唱？
突然那只手动了，往怀里揽了揽任青！苏小小立即闭上了眼睛，她真的很怕长针眼！！！
昨晚看到任青洗澡出来那开放的样子，苏小小就知道，任青这些年肯定过得很潇洒。可她没想到啊，能潇洒成这副样子啊！
还能要点脸嘛！
啧啧啧！
咕噜噜——！！！
苏小小脑子里的吐槽一愣，因为随着她震天响的肚子叫，旁边床铺上传来噗嗤一声轻笑，而且那声音怎么听怎么熟悉。
苏小小缓缓睁开眼，便看见了半支起身子，头靠在任青肩上，正笑着的林然？！
纳尼？！
苏小小不信邪地眨了眨眼睛。
对面的林然直起身来低头摆弄手机，屏幕的光线将裸着上半身的林然照得很清晰。苏小小的视线下移，看着板板正正穿着睡衣熟睡的任青，狠狠咽了口吐沫。
苏小小脑子里只闪过了一句话——莫非胡青青的嘴开过光？
胡青青编排的那些，竟然都成了真？！
任青和林歆晾有那么一腿！林然和任青，竟然也是有一腿的！
苏小小当年想看着任青戴绿帽发怒没成功，如今死回来，竟是直接发现自己坟头冒了绿烟！
很好。
果然苏小小是永远斗不过任青的。
苏小小木着脸色躺好，不生气不生气，生气就是真输了。
等等，任青在苏小小活着的时候，就住了五年的医院，她都没发现过。现如今，这俩货暗渡陈仓，珠胎暗结……
仿佛……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可苏小小此时满脑子盘算更多的是……
如果她现在拿手机给他俩拍张合照，林然会不会弄死她？弄不死的话，照片卖给胡青青，苏小小可就真的暴富了，然后换个城市，是不是就可以摆脱女学生现在的危机状况？
苏小小的手缓缓摸索着枕边的手机，有点跃跃欲试。
林然突然侧头说：“我在医院食堂点了些早餐。”
他按灭手机，下了床，穿上衣服，翻翻找找。只在任青的外套里找到了一颗水果糖，递给眼巴巴盯着他的学生。
“垫垫肚子。”
林然一边撕开包装纸，一边露出了唇边的梨涡，笑着说：“你最好把脑子里想歪的那些，摆正一下，我的脾气可能有点爆。”
苏小小吞下递到嘴边的糖果，竟然是她喜欢的草莓味，她开口说了声谢谢。
心里却想着，林然你那奶凶的样子，还想吓唬谁啊。
林然侧身系着衬衫扣子，噗嗤一声笑了。
这噗呲一声，吓得苏小小以为她把话给说出来了，缩着脑袋不敢动。
一旁的林然起身，将最厚重的那层窗帘拉开，阳光就透过薄纱丝丝缕缕的充斥了整间病房。
苏小小眯了下眼睛，才适应了骤亮的光线。
摸在手里的手机上显示着时间，已经是早上六点了。她昨天醒来到现在就没有吃过一口饭，难怪她的肚子，会叫得那么惨。
苏小小撇撇嘴，眼神有些深地盯着禁闭的窗户，视线下移看向已经空无一物的地面，显然是有人打理过了。
林然回身，看见女学生愁眉苦脸，将小脸拧成一朵菊花的样子，眸底一软，他突然有点理解任青。
这个孩子与苏小小给人的感觉，很是相似。
就像是这世界又降临了另一个苏小小，即便这孩子与苏小小在皮囊上无一处相似。
但她们拥有着相似的灵魂。
干净而倔强。
温暖而清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