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王远毅的指尖轻轻擦拭着相框上的薄灰,视线低垂,洞开的门口微风阵阵,吹拂起他额前的碎发。没人比他更懂得失去至亲的,那种难以言说的苦痛。
如果说,人生本就是一场告别的旅程。
从人生伊始,人们就在和万事万物做着不同的告别,告别消弭在光阴里的朋友,告别陌路在分叉口的爱人,告别曾经坚信的某句真理……
甚至是告别一个喜欢吃的雪糕口味,穿衣风格,择友标准……
那些可以自主选择的告别,虽有遗憾,但无伤大雅。
而生活里总会夹杂这一些被动的告别,让人无法接受,又无能为力。
告别从小养在身边的宠物,告别总是给自己糖果的奶奶,告别天马行空的童年。
时间就像是一个冷酷的刽子手,他推动着告别的齿轮,在你刚懂得爱意和珍惜时,让一切戛然而止,只留下遗恨和后悔。
然而与时间并肩而立的另一位则是个酷吏,他的名字叫作“意外”。
如果说时间终将把大家推向告别,那意外则会在某一瞬间,将告别直接甩到你猝不及防的眼前,让你无力招架,哭声泣血。
王远毅盯着相片上璀璨笑容的陈菲儿,默默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父母,身上莫名打了个冷颤。他的指尖缓缓挪离,握上了一旁自己的手机。
耳边是王飞飞做菜的窸窣声,视野里是依旧荒诞的被砸脱垂的扭曲铁门,王远毅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拨通了陈勇的电话。
陈勇那边刚从同事那里了解了王远毅的情况,一直沉重的车厢内才稍见缓和。陈勇低头看到来电显示立即接了起来,说:“远毅,还是与你妈妈一起回市里吧,那边是公务员小区更方便监控和保护你。”
王远毅缓缓点头说:“好,妈正在做菜,说一会门修好了就走。”
陈勇眸色一暗,因为他早在之前就已经接到了现场勘测传来的图片,厚重的防盗门被砸击得面目全非,若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无法想像那是真实的存在。
“爸,我觉得那个人很怪。”
听到王远毅的这句话,陈勇立即警觉起来,回问说:“怎么怪?”
王远毅凝眉思索说:“他看似目的很明确地砸门,可是却又非常快速的停手,前后完全像是变了个人。最主要的是,他似乎没有痛觉神经,对外伤完全没有任何感觉似的。”
陈勇心里咯噔一下。
没有痛觉神经?
这个形容是不是有点邪乎了?
陈勇在随身的小本子上写下这个形容,嗯了一声说:“你现在不要想太多,多注意休息,先把身上的伤养好。”
王远毅凤眸里闪过暖意,乖巧地回答说:“知道了,爸。”
“你先忙吧,我这边很安全。”
陈勇心有余悸地挂了电话,身后的警员提醒说:“陈队,刚才有同事已经去医院里核查过情况了。”
“的确有人闯入医院,而且他藏身的地方,是楼体之外!”
楼体之外?
陈勇迅速拉开车门,走出车外,站定在医院的停车场里,他昂起头来向上看。
碧蓝的天空下,银灰色的医院主楼看上去犹如庞然大物,似乎在低头俯瞰着众生。
陈勇的眼睛微微眯着,他的目光定在了文城市第一医院的招牌上。其中,那个硕大的“文”字,中间笔直的那条横线,遮蔽着医院的十二楼与十三楼部分窗户。
那笔直的横向巨大灯轨,自然很凑巧地,纵贯着十二楼与十三楼指尖的楼梯间转角旁的窗户,也就是刚刚林然突然发生意外,与黑衣人迎面对抗时的那扇窗户。
此时,从楼底向上看去,那扇窗户完全被文字遮挡,那里的确是个潜藏隐蔽的好地方。
只不过,着实危险。
医院层高比住宅楼的要高很多在3.6米左右,十三层楼大概就有将近五十米的高度。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若是独自攀爬在外体墙面上的钢结构镂空支架,基本就是在找死。
陈勇的视线缓缓向右移动,牌匾横线的末端,只要翻越一个空调的外挂机,便是任青病房的窗户。
“啧。”
陈勇厌弃地哼了一声,因为他又被狡猾而不怕死的敌人摆了一道。他在之前,已经上了先入为主的当,那些显而易见的从顶楼而下的痕迹,分明就是障眼法。
那个从窗外闯入十三楼病房的人,根本就不是从楼上下去的,而是从旁边横移过去的!
最可气的是,很可能,当陈勇他们忙碌地复原动线路径的时候,那个人就藏在暗处,已经笑弯了腰。
再趁着所有人离开医院的空档,处理他在暗夜里来不及销毁的痕迹。
陈勇侧头对身旁的警员说:“监控里完全捕捉不到人影?”
警员摇了摇头说:“他似乎非常了解医院的监控区域,在几个闪躲之后,便失去了踪影。”
“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个人再次潜入医院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
陈勇听到这里,戴上了警帽,按了按锁车按钮,就迈开步子,向医院大楼走去。
“所以你们提议让林歆晾继续住在原病房,等待对方再犯?”陈勇皱眉说:“你们会想到这个招数,似乎你们已经认定了,那人一定能够观察到病房内的确切情况。”
身后紧跟着的警员抿了下唇说:“陈队,我们只是在以防万一。”
陈勇侧身进入电梯,哼了一声说:“那就可以把潜在的被害人,放置到危险当中?”
警员沉声补充说:“我们已经在安排将林歆晾所在的病房,做特殊处理,安置……”
陈勇摆摆手说:“无需和我多说,我又不在刑侦科了。”
说完,他似乎有些赌气地走出了电梯,刚要直奔着病房而去,电话又响了起来,是冯铮打来的。
陈勇转身进入了一旁的楼梯间,询问说:“怎么了?”
冯铮这边终于是打通了陈队的电话,松了口气,他将龙城那边的状况三言两语地介绍了一下。
他说:“林丽丈夫有很大问题,在谋害林丽未成功的情况下,服毒自尽了。”
“毒?”陈勇疑惑说:“救回来了吗?”
冯铮在病房里又掰了个橘子说:“他这毒可是给咱们出了个难题。”
陈勇神情一滞,立即说:“违禁品?”
冯铮笑着点头说:“氰/化/钾。”
陈勇哼了一声说:“果然是复杂到一丝头绪都抽不出来,牵涉其中的人,就没一个主动把实话说出来的,让咱们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没准,那些人看咱们慌乱的样子,早就笑开了花。”
冯铮盯着手里仿若花瓣的橘子皮,突然想起自己想要打电话问的事情,连忙说:“陈队,我打电话过来是有件事情要确认一下。”
“什么事?”
冯铮将肖瑶扔在桌子上的平板电脑拿了过来,登陆了警方内部系统app,检索着什么说:“我们这边核查出来,花农是被领养的孩子,而且在别墅内除了上任屋主夫妻外,还有另一具尸体的碎肉混合在土壤之中。”
“目前对于收监的花农身份存疑中,但是这个倒是提醒了我。”
冯铮翻到了之前肖瑶搜集过来的一张照片截图,那正是肖瑶从林丽丈夫那里得到的照片。拍摄地点就是文城初中,苏小小、任青、林丽以及林丽的表妹都在其中。
冯铮将图片转发给自己,又用微信转给陈队说:“这张照片你有印象吗?”
“那个就算是死也什么都不愿意透露的林丽丈夫,在谋害林丽之前,却莫名表明自己被家暴,并将这张照片吐露给了肖瑶。”
听到家暴,再听到肖瑶,陈勇厌恶地皱眉说:“你们被反响调查了?”
“竟然戳别人最痛的地方下套子?这些杂碎!”陈勇气得抬脚踢了一下瓷砖墙角,愤愤地说:“肖瑶没事吧?她……”
“哭过也就没事了。”冯铮被橘子酸得打了个冷颤说:“可别说我告诉你的啊,你就当不知道这事,不然她肯定要和我跳脚。”
陈勇摸了摸鼻尖说:“看你还能打趣,应该是影响不大,若是……”
冯铮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压抑着声调说:“我知道,问题严重的话,我会带她去看心理医生的。”
陈勇叹了口气,他想到了自己那个仍在定期接受心理治疗的孩子,突然猛地意识到什么,立即对冯铮说:“刚才远毅遭到了莫名人员的袭击,伺机行凶的人在刑警的眼皮子底下跳楼了。最奇怪的是,远毅和我说,那人前后性格变化较大,最主要的是似乎痛觉神经缺失……”
陈勇还没有描述完全,冯铮整个人愣了一下,抢话说:“陈队!我现在发一个影像视频给你,你稍后让远毅确认一下,是否和这个人的状况相似!”
“若真是一样……”
冯铮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说:“那,咱们面对的不仅仅是陈队你所怀疑的杀人组织,他背后可能牵涉着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就算只是沾了一点点边角,都会更为复杂。”
陈勇戳开视频,盯着里面躁动的人影,以及力气骤然猛增,四处破坏的景象。他突然就想到了家里那扇被砸穿的门,默默关闭影像说:“这是什么?”
冯铮沉声回答说:“最近抓捕的跨国毒贩。”
陈勇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抬头说:“不对!”
“这绝对是有人在给咱们下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