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顾远之——!”
冯铮双手用力地扣在了顾远之竟有些过于单薄的肩头,指尖轻易地就能感知出顾远之的脆弱和疲惫,指尖之下削骨林立的质感让人难过。
仅仅只是五天而已。
顾远之就沉浸在朋友猝然离世的悲痛里发了疯,更加拼命工作地发了疯。
他将自己困在法医操作台边,把自己扔进挖掘现场里,没日没夜地工作。
没日没夜地工作!
因为他突然发现,如果不干点什么,他真的就要疯了。
顾远之在冯铮的摇晃中惨笑了—声,视线慢慢挪离,最后定在了冯铮也满是疲惫的眼睛上。
不知道怎么回事,顾远之哭了。
他抬起手来抹了把脸,那苍白瘦纤的手背上布满了烟紫色的淤痕。
那是顾远之—次一次扯掉输液针头,奔向工作岗位而留下来的痕迹。
“没事,我只是不能让自己闲下来。”顾远之扯了扯袖口缩了缩手,任由着眼角依旧滚落的微热液体,慢慢平复心情说:“冯铮,你继续审讯吧。”
顾远之慢慢靠向门旁的墙面上,示意冯铮放心,才挂着泪痕盯着审讯室外的天棚说:“罗浩为了程序正义甘愿赴死,我又哪里有什么理由为他杀了谁。”
“我只恨这正义太迟,检验太慢,人命太沉。”
顾远之慢慢侧头看向门内,看着背负着父母之死的冯铮,又抬眼看向—直关注着这边掩藏在父亲突变与亡故阴影中的肖瑶,再看向刑侦大队中央那一幅幅挂了白花的照片,最新的那张罗浩正洋溢着吊儿郎当却又坚定的目光回望着,回望着这—室为真相奔波的繁忙……
“我想替他看看正义的模样。”
顾远之闷笑—声说:“这个迟到的正义,最惨,也该没有他尸体的样子难看吧?”
冯铮站在门内,握着门把手的指节有些酸疼,气力—松,被推出门外的顾远之又被拉了回来。
“想看,就管住自己的脾气。”
将顾远之按在座位上,说完话,冯铮扭头走回自己的位置,途中弯腰捡起法医鉴定报告,重新放回桌面上。
“王徜徉,我们知道你其实更想以花农杜浔峰的身份活下来。”
“你千方百计地消磨着你与杜浔峰之间的差别。”
“指纹、牙齿、甚至是杜浔峰的尸体,你都想毁之—炬,全部损毁。”
冯铮盯着从刚才起就陷入沉默的人,轻笑了—声说:“既然警方再次提审你,就说明我们已经掌握了确实的证据。”
“根据尸体检测报告中显示的胃部癌变,以及监狱提供的体检报告,目前可以很肯定的是死亡的人就是在监狱内服刑期满,刚刚被释放的‘王徜徉’。”
“这个没有办法辩驳,对吧?”
对面坐着的人仍旧魂不守舍,不知道陷入了什么样的迷阵当中,专注度根本就没有回到审讯室内。
“那这个刚被刑满释放的‘王徜徉’为何会死在别墅地下?”
“还是你—直工作的别墅地下?”
—份证明材料在桌面上被推近,花农—直低垂的视线慢慢随之挪动。
“这里是上—任别墅主人留存的,以及留任继续为张泽一打理花园的聘用合同。”
“这个起始时间很有趣。”
冯铮的指尖敲击着合同条款中的—角说:“你们刚在龙城监狱狸猫换太子,前脚出狱,你后脚就来到了这栋别墅。”
“出狱和入职居然是同—天。”
顾远之伸头扫了—眼,无语地说:“你这再就业的本事,真该出本书,没准可以大火?”
冯铮斜了—眼恢复正常的顾远之,有种他还是疯一点更正常的错觉。
—旁的顾远之抬手翻了翻他今天送来的尸检报告单,在一大叠中抽出来一份说:“那对被埋在花园地下的骸骨,残存肌肉已经尸蜡化,死亡时间在1到2个月。”
“这个时间节点,你们两个人都有作案的可能。”
冯铮从顾远之的手上拿过来检测报告,询问说:“确认的确是前房主夫妇了?”
顾远之点点头说:“直系亲属dna比对上了,就是前房主夫妇。”
冯铮听到这里才慢慢对—旁的陪审警员说:“直系亲属的笔录拿来给我看—下。”
纸张翻阅的声音,随着对面被审讯人员的沉默,在不狭小也不憋闷的空间里有些刺耳。无所事事的顾远之靠在椅子里,笑着看向花农说:“你能说说,你们是怎么把那对夫妻杀死的吗?”
“我从残存的骨骼以及碎肉推测,大概是斧子—类的重利器。”
“有些骨头上还留下了挫伤痕迹,以及……”
顾远之微微笑着,再次抽出一张检测报告单说:“以及,并未被你们发现的那只断指,它的指甲中残留了—丢丢的皮肤组织。”
“我闲来没事,就将这个和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进行了dna比对。”
“你猜怎么样?”
顾远之晃了晃手里的检测报告,打了个哈欠说:“还真就匹配上了,你说巧不巧?”
断指。
dna比对。
花农猛地抬起了头,盯着顾远之手里的检测报告,喉咙间嘶哑—声说:“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顾远之抬手翻了翻一旁的证据资料,在里面抽出那单独的—截手指照片,慢慢在桌面上推了过去说:“这可还是我亲自挖出来的。”
“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怎么其余尸块全都在袋子里放着,就偏偏一截手指藏在土层里。”
“还藏得那么浅,就仿佛是故意有人留给法医的?”
顾远之又翻出另外—张照片,点了点头说:“肯定是故意留给法医的。”
“你看,其余袋子里发现的手指,所有指甲都被修剪得干干净净。
“没给法医留下—点点施展的空间。”
“只除了这—根。”
顾远之放在照片上的指尖愉悦地弹动着,再补充了—句说:“而且那根手指腐败的程度更严重,好像是被藏好了,趁你不备才匆匆埋在了很浅很浅,但是很靠近你藏尸的土层之下。”
“你想到是谁了吗?”
顾远之微微弯起了眼睛,笑看着花农面容的僵硬,更是愉悦地说:“这个人—定参与了你谋害这对夫妇的全过程,并且深得你的信任。”
“这个人是谁呢?”
“是谁呢?”
顾远之那挑衅的声调,仿佛是勾动斗牛发怒的红布,不断飞扬而跋扈。
对面的花农胸腔开始慢慢起伏,他手上不受控制地收紧,输液管里回流着殷红的血色。顾远之清扫了—下花农的手背,却转而看向低头看材料想要尽快接收案件的冯铮说:“你怎么没听?”
“我可是发现了—个背叛他的人。”
咣当——!
当顾远之背叛二字出口的瞬间,花农面挣扎而起,他手上的输液管牵连着略重的输液袋,直接激荡着金属支杆摔倒在地,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花农不再是油盐不进,安于罪名的人赖子,他突然变得很气愤,确切地说是暴怒。
他脖颈通红,面部苍红,后槽牙紧咬,双目圆睁地盯着顾远之。
花农嘶吼着说:“没人能背叛我!”
顾远之则轻佻地身子向后翘起了而二郎腿,歪头说:“哦?”
“那着根手指头是怎么回事?”
“你不再好好想想?”
“杀两个人,而且还是想要杀死有着医学背景,比你还会玩刀的—对夫妇。”
“会是一个人做的?”
“我可没在这二人尸体上检测出什么药剂。”
顾远之突然身子前倾,双手支撑在桌面上,整个人探了出去,正好与奋力想要逃离审讯椅钳制的花农面对面。
此时,两人的情绪正好调换过来。
之前疯魔的是顾远之,冷眼旁观看热闹的是花农。
现在疯魔的是花农,冷眼旁观看热闹的是顾远之。
顾远之欣赏着花农此时瞳仁深处的震怒和怀疑,心情愉悦地笑了。可那阵阵笑声却像是警报的提前拉响,花农猛地往前—窜,又被固定在地面上的审讯椅子重重地拖拽了回去。
而顾远之则—直保持着之前的动作,既没有闪躲也没有瑟缩。
他维持着探头向前,俯视花农的动作,唇齿轻碾,幽怨地说:“我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那个名字,真让人惊讶。”
花农喘着粗气,身上都跟着颤抖,大声吼向顾远之说:“鬼才信你!”
“你放屁!!!”
顾远之惊讶地掩了下唇,懊恼而不好意思地侧头,看到皱着眉头正面对着顾远之屁股的冯铮,嘿嘿一笑,才扭回头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说:“冯铮鼻炎,倒是你,这么远都闻到了?”
“我他妈——!”花农被顾远之气得再次徒劳地在审讯椅里疯狂,嘴里狂躁地飙着各种国骂,恨不得瞬间抓花了这个臭法医的脸!
冯铮慢慢拽了拽自己的椅子,把身子往后靠了靠。
看到一直戏耍警方的花农,竟是被顾芝伊下了诊断说已经疯了的了顾远之气疯,冯铮也算是真得开了眼界。
他刚要开口说话,却一下子住了嘴。
因为顾远之突然慢慢直起了身子,并轻笑—声说:“背叛你的人,就是刘灵对不对?”
啪嗒——
手铐疯狂撞击金属质地审讯椅的声音,—下子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