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丸的黑夜骤然大亮,就像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驱散了弥漫在天空中的黑暗,本丸的真实模样。
几乎所有的付丧神都从梦中惊醒,他们抬头仰望着一束刺目耀眼的光芒从本丸深处升起,直冲云霄,就像一柄利刃般刺入乌云,迸发出无法抵挡的能量波动,将一切负面的现象吞噬殆尽。
“那是什么?”一期一振一边安抚着惊醒的弟弟们,一边疑惑的抬头向上看,从那束光柱中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
他一回头,就看见药研翻身坐起,穿着睡衣拔腿就往往外跑。
“药研!”一期一振急忙喊住他,“你去哪?”
药研头也不回的往前跑,短刀的机动让一期一振很快就看不到他了,只远远的丢下一句话,“去看看大将!”
一期一振心动了一下,但苦于没法丢下一群东倒西歪的弟弟们,只好苦逼的继续留在屋子里。
“大哥?大~哥!”次郎把屋里屋外翻了个遍,却没找到太郎太刀的一根头发,他直愣愣的杵在门口,困惑的挠挠头,“啊咧?大哥呢?”
不少付丧神都以这样那样的借口在向中庭二楼集中前行着。
药研匆匆忙忙的跑到二楼,唰的推开门。
“大将!”
审神者依旧悬浮在空中,架着腿,九条白色的尾巴在身后高高翘起,凌乱的摆动着。他好像坐在一个透明的椅子上,安安稳稳,不动如山,静静的注视着眼前渐渐消散的黑暗。
太郎站在下面,身上沾满了大风掀起的尘土,脸上蒙着一层灰尘,眼睛却亮得灼目。
他仰着头,灼灼的注视着上方的那个身影。
大太刀在夜里是看不清东西的,但此刻太郎却能清楚看见审神者削尖的下巴,丰润的嘴唇,侧脸印着的夺目的花纹,一双灿金的眸子在黑夜里孤独的燃烧着,里面干干净净,没有黑暗,也没有他。
年轻的审神者突然站直了身体,双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巨大的圆,无数散发着淡淡银光的丝线在他的指尖凝聚散落,那些银丝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自动排列组合着,逐渐缩小,逐渐凝聚成一个灼灼的小点。
就好像勉强包裹在橡胶里的东西承受不住突然爆炸一样,随着一声听不见的脆响,一个巨大的阵法在审神者的脚下砰的舒展开来。
这只青丘的小狐狸是从商周时期就化形的精怪,曾与祸乱殷商的苏妲己有所交往,虽然绝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沉睡状态,但不代表他是一个一无所知什么都不会的小傻子。
自从苏妲己顺应天意为祸人间最后自断一尾以求活命后,长亭就是青丘唯一的九尾狐了。
铺天盖地的巨大阵法凌空降临在本丸上空,随着审神者压下的双手缓缓下沉,穿透本丸的一草一木,最终化入泥土。
“轰!”
沉疴已久的土地此刻终于焕发出勃勃的生机,空气中的污秽被看不见的漩涡吞噬,再释放出最纯粹的灵力,怨气和灵气互相碰撞绞杀,最终纠缠到一起化作春泥缓缓飘落。
一颗星辰落在了庭院里,爆发出无与伦比的璀璨星光。
一场浸透一切的大雨缓缓落下。
春天终于到了。
做完了这一切的审神者精疲力尽的应付着排山倒海袭来的困意,包裹着灵光的身体从空中跌落,太郎在下头心惊胆战的看着,此刻发挥了超常的机动准确的接住了掉下来的审神者。
“主殿……!?”
怀里的身躯轻盈又柔软,散发着好闻的味道,太郎担心的低下头,却发现审神者困成一团缩在他怀里睡着了,嘴巴里还嘟囔着:
“唔……我要吃好吃的……”
太郎不由得勾起了嘴角,温柔的将审神者更紧的拢了拢,用宽大的袖子盖住他的身体。
“遵命,主殿。”
中庭,一楼的大厅里,一群付丧神聚集在里面开大会。
药研捧着那份文件翻来覆去的研究,他是新来的付丧神,所以没什么压力的把文件倒腾了好几遍。
太郎太刀从二楼走下来,正抓着块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药研听到脚步声,回头问,“大将睡着了?”
“啊。”太郎走到次郎旁边的空位子坐下,眼神温柔,“明明困得不得了还闹着要吃好吃的,结果没闹两下自己就睡着了。”
“是么,辛苦了。”药研微微一笑,低头把散落的文件整理好装进文件袋,又问,“各位都看过这些资料了?”
没人回答。
药研也不恼,只是扶了扶眼镜,转身扬了扬手里的袋子,“那我去把文件放回去了。”
少年气定神闲的往楼上走,在走到楼梯上的时候被背后聚集的滚烫的视线烫的叹了口气。
“虽然我没什么资格这么说,但还是稍微说两句吧。”药研半侧过身,眼镜的镜片在黑暗里反射出白色的光,“你们的想法我大概能猜出来几分,但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我们的主人是大将。大将给予了我们如此舒适的待遇,虽然不知道你们的想法,但我药研藤四郎已经决定以此弱小之身长长久久的保护大将,不畏惧任何危险,并以为大将粉身碎骨为荣,哪怕碎刀都是我所骄傲的。”
纤细的少年语气平淡却坚定,就好像在说什么无所谓的事情,明明是身为短刀此刻却爆发出比大太刀还要强大的气势,震得在场的付丧神们悚然一惊。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药研顿了顿,转身便上了楼。
大厅里一片寂静,静得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微小呼吸,太郎坐在座位上,心里诡异的没什么特别的波动。
确实,在刚刚看到那些堪称可怕的事实之后,他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但只要一想起主殿干干净净的眼睛,太郎心里就能很快平静下来。
他明白的。
纵使之前做过许多错事,他也不会以被污秽沾染而借此开脱,也不会在之后无尽的日子里翻来覆去的愧疚懊恼,因为不论过程如何,悲剧的结果已经尘埃落定,无法改变。
他会为自己没有及时醒悟而感到羞耻,会为自己没有净化污秽而感到无用,会为自己之前犯下的错误日日在神明前忏悔。
他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缅怀旧主并以此为戒,然后将他的全部都投入新的生活中去。
因为在那片期望的日子里,有他认定的主人。
而过去,终究是有缘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