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对她温柔的尧淮和冷如寒冰、一心报仇的公子,她当然分得清。
童遥指尖微勾，回握住他温暖的手：“我知道。”
正式开拍时，她做足心理准备,没有卡壳。尧淮仇视的目光打过来，她按照剧本的描写，怯生生地向后躲了躲。
小乞丐尽力露出笑脸,明亮的眼睛直直望着她的公子：“你不想给，走开便是,为何这般看我。”
那双眼睛，太像了。
他有一刹那出神,旋即想起那张娇艳如花的脸，厌恶地撇开视线，疾步离去。
小乞丐抱起脚边的破碗，咬咬牙,迈步跑向他。
“卡。”
第一场戏顺利通过。
不得不说,尧淮的演技实在让她叹为观止，几个眼神转换便将男主的失意颓唐，痛心入骨刻画的入木三分。
由他牵引，她很容易便入了戏。
下一场，花妖为阻止公子进黑店,略施法术,吓跑了店老板,误打误撞救了一个初入江湖的少侠,他算是剧中男二,年纪轻轻，一身年少轻狂的江湖义气。
少侠的扮演者是一个叫宋泽的新生代演员，二十来岁,长相标致，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的轻浮，跟正义凛然的侠客全然是两种类型。
童遥见到宋泽的第一眼便觉得，他不适合这个角色。
更为她所不喜的是，宋泽在试戏期间，一直对剧组的工作人员呼来唤去，态度颐指气使，盛气凌人，仿佛世界全该围着他转。
这场戏男主没什么戏份，主要是拍摄花妖和男二的相遇过程。
宋泽一双眼睛张扬地吊起，念起台词漫不经心，将她笔下备受欢迎的少年侠士表现的油腻至极。
童遥忍下不悦，与他对戏：“你这人好没规矩，我救了你，不道谢便罢了，怎的还要纠缠我。”
宋泽呿了一声，仿若嗤笑:“那我先与姑娘说声谢谢，你……你什么来着？”
轻蔑的嗤笑声是他自己突发奇想加上的，改戏之后忽然又忘了台词，他无视仍在继续工作的摄影机，招来助理，旁若无人地背起台词。
导演只好叫停。
全组都在等宋泽重新背词。
他身边两个助理，一人手拿风扇吹着他的脸，另一人擎着冰镇饮料，将吸管送到他嘴里。
童遥看傻了，走到导演身边，难以置信道：“在剧组拍戏这样随意真的可以吗？”
导演抹了把脸，有苦难言：“忍忍吧，过两天他就去另一个剧组了。”
“他能赶得过来？”
“赶不过来。”
“……你的意思是？”
“能找替身就找替身，不能用替身的就靠后期吧。”
童遥从导演眼中看到了对金钱势力的无可奈何，她啧啧两声，退回去，默默等待那位祖宗临场看完剧本。
一杯饮料喝完，宋泽又说想去厕所，自顾自带助理离开。
哪怕在暮夏，过一身严严实实的乞丐装也很热。
童遥重重吐出一口气，回休息室凉快去了。
尧淮在隔壁准备下一场的妆发，郑简派了两个助理过来，其中一个等在艺人休息室。
助理叫阿清，上次在九天接童遥去表演教室的就是他，见她回来，惊讶道：“这场这么快啊。”
童遥一肚子怨气：“还没开始。”
阿清是尧淮留下来照顾童遥的，他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她：“出什么事了吗？”
童遥急需找人倾吐不快，跟他简单描述了宋泽一系列目中无人的行为。
阿清听完，转动脖子，谨慎地环顾四周，然后小声同她八卦：“宋泽是制片人拉来的，据说他是盛颜娱乐力捧的新人，那边给这部剧投资了一大笔钱，就是为了捧宋泽。”
盛颜娱乐是国内有名的造星公司，早年无数偶像歌手、人气演员都出自盛颜，近些年他们把目标放在流量偶像上，招揽了不少选秀冠军，赚得盆满钵满。
蒋笙也是盛颜旗下的艺人，可惜骚操作太多，有传闻说她因为多次违背公司意愿办事，被上层雪藏了。
童遥困惑：“盛颜最近不是主捧流量吗？”
阿清摇头道：“演员也可以是流量啊，盛颜打算捧出几个演艺小生，跟九天争影视圈的一席之地。”
童遥表情嫌弃，直言道：“那也没必要捧宋泽吧，演技不行，人品不行，就算拿了主角剧本也是反派的命。”
“咳咳，”阿清声音压得更低了，“我听同事说，他资源好是因为傍上了盛颜娱乐的老总，所以公司资源才会优先给他，之前《剑阁》本来已经是封溪的了，结果被他中途截胡，就是因为盛颜那边给剧组施压。”
“……”
原来抢封溪角色的人就是他，这玩意儿祸害她一部剧不够还要祸害两部剧？？？
童遥涂黑的脸变得更黑了。
阿清平时不会跟人说这么多，娱乐圈最忌讳长舌的人，但尧淮是他们老板，童遥和老板是一对儿，约等于是老板娘。
自己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阿清还想继续八卦，奈何场记跑过来喊人，童遥带着越来越重的火气返回片场。
耽误了半天进度，宋泽依旧是吊儿郎当的状态，自己念错词，非要说这台词不好，他读不顺嘴，得改。
然后无视编剧铁青的一张脸，擅自把词改了。
“你看看，这样才能体现我的魅力，现在谁还喜欢愣头青的侠士，风流公子才是最吃香的。”
童遥终于怒了，换成其他剧她管不着，《妖言》是她的小说，她忍不下去。
“剧本里写的是少年侠客，不是地痞流氓，”一巴掌打飞宋泽手中的剧本，童遥咬牙切齿道，“你能拍就好好拍，不能拍趁早滚蛋。”
宋泽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回过神，低头看着面前黑不溜秋的小姑娘，气笑了：“小丫头片子个头不高口气倒不小，轮得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你算哪根葱，。”
童遥冷笑：“我算你爹。”
这句话引爆了炸.药桶，宋泽怒不可遏，扬手便想打她，被旁边的工作人员拉住：“冷静，冷静啊。”
跟童遥一起过来的阿清见形势不妙，飞快冲过来，挡在她身前。
宋泽的两个助理吓出一身冷汗，在他耳边悄悄提醒：“她是童遥，李董的女儿。”
李行衍的名头有些威力，虽然不快，宋泽还是收手了，将剧本狠狠摔在地上，用所有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不拍了。”
随后负气而去。
导演一个头两个大，从前的剧组他说一不二，但这部剧的主演全是祖宗，他一个也得罪不起。
童遥转向导演，气呼呼地说：“他自己说不演了，你们快把人换掉。”
导演苦笑：“我也想换，资方不同意，我们没办法啊。”
男二罢演，第二场戏只能延后。
过了近一个小时，尧淮来到拍摄现场，他换了入门弟子的粗布短打，假发绑成马尾，潇洒地垂在脑后。
看多了宋泽饰演的地痞，童遥顿觉眼睛受到了救赎。
将刚才的闹剧抛到脑后，惊喜地跑向他，她在尧淮身边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感叹道：“你能不能兼职出演男二啊。”
尧淮听出她话里有话，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她抿抿嘴，满腹委屈，又不好意思说出告状的话，只说：“没事，我就是觉得你更合适。”
被拉到前面拍摄的这场戏是公子下山采买，再遇小乞丐的一幕。
花妖被少侠缠上，他非要她说出吓走店老板的戏法是怎么变的，花妖烦不胜烦，便在城门口大喊救命，被入了除妖师门下的公子遇到，与少侠切磋一番，少年不敌，落败跑走。
三人的戏份却只有两个人在，导演苦涩地说：“少侠的戏份先用替身吧。”
男二刚和童遥结束对手戏。
尧淮皱眉：“他本人在场，为什么要用替身。”
导演看了眼童遥，有气无力：“他和童小姐有点误会，暂时不能出演……”
“误会？”尧淮神色冷下来。
最大的祖宗万万不能得罪，导演心慌的不行，忙把制片拉过来一起挡枪。
制片人躲闪不及，点头哈腰地出来，干笑道：“小误会小误会。”
童遥噘嘴，嘟嘟囔囔地说：“拖延进度，乱改剧本，我也不想跟他一块拍。”
她也是父母从小宠到大的，衣食无忧，没受过什么委屈，就连写文，大火之后，怼杠精都不需要自己上阵，读者们能替她把人喷的体无完肤。
眼看自己费尽心血完成的作品要被同一个人糟蹋两部，火气不由自主地冲上头，当时顾不得后果，直接动手了。
她并不后悔刚才的举动，只是让摄制组难做，她有些愧疚。
尧淮与童遥站在一起，面容凛冽：“我想听误会的全过程。”低沉的声音不怒自威，像冬天凝固的冰棱，锋芒毕现。
制片慌忙将经过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
尧淮越听下去，眉头锁得越紧。
旁边的阿清听到他隐去了关键，出声替他补充：“宋泽刚才还想动手打童小姐来着。”
尧淮五指攥成拳，低下头轻问：“他打了你？”
童遥还未张口，制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我们拦住了，宋泽没敢打下去。”
尧淮眸色漆黑如墨，厉声说：“他倒是敢。”
童遥第一次见到真正生气的尧淮，说话语调依然沉稳平缓，却让人感觉夹了冰碴，字字透着锥心刺骨的冷意。
她就近牵起他的手，像他先前对自己做的那样，轻摇他修长的手指，撒着娇道：“我没吃亏，你不要生气。”
小小的声音清喉娇啭，舒人心弦。
尧淮脸色回暖几分，手掌覆上她的头顶，隔着假发，轻抚着她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