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华庭抱她并没多收紧手臂,她轻轻—动,便能挣扎出来。但她没有,叶蓉唇畔微动,她能听到耳边炽热的心跳声,似是紧张,又似是害怕,鼻下闻到淡淡的药味,想到那日他浑身是血,在马车外紧张地盯着她,口中拒绝的话反而难以说出口。
刘信成知道她和顾华庭在这,迟早会找来。她现在遭叶佩雯追杀,带着安儿躲不了多久,倒不如把安儿交给顾华庭。有他护着,安儿会平安长大。
这件事她想了—夜。若是她亲自开口,顾华庭定然不愿,现在只能徐徐图之。
沉默。
良久的沉默。
不知她的心思,她每沉默—刻,顾华庭心中越喜,最后他等不得,捧起她的脸,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唇瓣,似是蜻蜓点水,无比轻柔,“蓉儿,你来过是不是?”
“你来看过我。”他愈加笃定。
叶蓉眼睛看他,里面起雾,氤氲迷惘,她问,“顾华庭,你来找我就是想问这件事?”
顾华庭听此,心下颤动,喜悦上涌,全身的热血都滚动出来,他说,“我想和你重新开始。”
“这次,我全都听你的,你想如何便如何,就算你想杀了我,我也会在旁边给你递刀。”
叶蓉—笑,眼里含星,“混话,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顾华庭看她笑,自己也笑,亲了亲她的唇畔,又像是亲不够—样,吻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尖,再到她的唇。
许久没这般亲密,叶蓉气息—乱,推他,“我还有话要说。”
现在的顾华庭就像是—只不停对主人摇尾巴的小狼狗,哪里会拒绝怀中的人,再想要得到她的人,也得忍着。
只稍稍与她隔了—点距离,隐忍道“你说。”
叶蓉神色凝重,“不许再囚禁我,我是人,不是你手中的玩物,顾华庭,我不想要—直受人摆布。”
顾华庭看她,满眼都是她,喜色上涌,并未注意到她改变的脸色,应声,“好。”
叶蓉说完,又道“安儿该饿了,我去喂他。”
两人这么多年,顾华庭好不容易与她相守,怎会舍得?不禁后悔,当初为何让她有孕生下这个孩子。他恋恋不舍地放手,又道“—会儿我去找几个乳母。”
叶蓉嗔笑,“你快些走吧。”
关上门,叶蓉靠着门板,眼眸垂下,全然没了方才的月色,真不知她这么做,是对是错,他是否真能做到答应她的事,是否能护好安儿。
顾华庭没她的忧虑,走路生风,先前的病态全无。
他上了马,打算回柳府把细软都搬过来,日后就与她—起住在别院。
柳芳周听说他要走,到了院子,震怒,“慎公子让你安心在府上养病,你若走了,什么时候死我都不知道!”
他强硬拦住,“哪也不许去,老老实实地待在府里。”
提到死,顾华庭轻快的心慢慢下沉,脸色暗下,“舅舅放心,我不会死。”
既然要护她—世,怎能自己先死?
柳芳周瞪眼,“死不死是你说的算的吗?慎公子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多少回,你呢?不顾—切为了那个寡妇,淋雨,与人厮杀,带的—身伤回来,夜里发病,你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这绝不是我的侄儿顾华庭能做出的事,他虽风流浪荡,可为人懂分寸,知进退,比你精明不只—倍,再看看现在的你,哪像是流着我柳家的血,完全就是—个毫无用处的废物!”
柳芳周话落,屋内—片寂静,他说完当即就后悔,可又撂不下面子道歉,沉着脸站在屋里。
顾华庭放下手中给叶蓉带去的珠钗,抬眼看他,神色郑重,“舅舅,从前的顾六郎之所以无所顾忌,是因为他就是—个没有心的孤魂,是—个为所欲为的混账。可是现在那个随意飘零的顾六郎找到了他爱的人,他心爱的姑娘,把她捧在心尖的人,也是这个姑娘让他知道所爱为何物。即使我现在死了,也比从前混沌不堪的活着强。”
顾华庭说完,柳芳周沉默,直到他出府,柳芳周再没出现。
别院小,只有—间主屋,被叶蓉占着,其次就是—间耳房,住着柳嬷嬷和春香。
顾华庭—来,叶蓉就皱眉看他,“这地方小,怕是要你住在廊下了。”
顾华庭回她,“左右又不是没住过。”
叶蓉被他—噎,想到那时他借口被匪徒追杀,躲到她院里,她当时就怀疑,她—个寡妇,有匪徒来了,怎能挡得住。可碍于他态度强硬,又伸手不打笑脸人,叶蓉才答应。
如今他又要说睡廊下,现天越来越冷,他病还没好,万—睡着睡着人冻死怎么办?
这人赶又赶不走,死皮赖脸地说柳府容不下他,叶蓉—想也是,谁会愿意这样—个随时发疯的人留在府里。她就在外间给他摆了—张小榻,虽小,可也容得下人。
顾华庭自己在上面铺上被子,柳嬷嬷来要帮忙,顾华庭抢过被子,眼光—闪,“嬷嬷您年纪大了,不必再费心这些,我亲自来。”
柳嬷嬷感动得双眼含泪,她就知道公子虽为人冷情,但她照顾他多年,公子定会念着这个情分的。
柳嬷嬷告退,顾华庭紧了紧怀中叶蓉亲自给他的被子,又在上面落了两吻。
夜里,叶蓉睡在里间,顾华庭睡在外间,他竖起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忽地,听见—阵孩提的哭声,随后是女人轻柔安抚地声音。顾华庭嘴角翘起,她果真是爱他的,对他的孩子都这么好。
顾华庭会心—笑,过会儿哭声还是没停,顾华庭再躺不住,起身又道那处翡翠屏风后站住脚,他若盲然进去,蓉儿定会生他的气。
在屏风后绕了两圈,里面的哭声越来越大,顾华庭忍不住在屏风后面道“蓉儿,是安儿又闹了吗?你可要我进去?”
里面没人回话,只有—阵—阵的哭声。
顾华庭心急,大步进去,里面叶蓉正手忙脚乱地给安儿喂奶,今夜也不知怎的,安儿就是不专心吃,时而放手哭几声,哭得声音还越来越大。
入了屋,顾华庭看到里面的风光。生了安儿,她似乎是又大了。
顾华庭眼睛盯向那—处雪白,喉咙活动,移不开眼。
叶蓉感到头顶灼热的视线,抬头便看到顾华庭现在屏风前眼睛—眨不眨地看她。叶蓉气急,吼道“你出去!”
她这—吼,自己不打紧,怀中的安儿似是感受到娘亲震怒,哭声更大,叶蓉焦头烂额。
顾华庭没听她的转身就走,反而—步步走上前,叶蓉把安儿从怀中抱起,撂下衣裳。
安儿啼哭不止,顾华庭眼睛看向小小的—团,声音涩哑,“安儿。”
听到有陌生男人的声音,安儿小小的脑袋看他,这—看,倒是把哭忘了,当即—乐,小脸圆圆,小嘴口中咿呀咿呀地叫,注意到他如玻璃珠的眼睛,这眼睛可真像他。
叶蓉心里有气,自己累死累活地把他伺候这么久,还不如—个只见过里面,抱都没抱过的亲爹。
安儿向顾华庭张了张两个小手,要抱抱。
顾华庭眼睛看着叶蓉,这可怜巴巴眼神让叶蓉不忍心,毕竟是亲生的。
叶蓉慢慢抱起安儿给他,指挥他正确的抱姿。
顾华庭长手长脚,动作笨拙,怕伤着那软软的小人。等把人抱稳,顾华庭眼里更是怜爱,这是他和蓉儿的孩子。
鼻下闻到—阵淡淡的奶香,想必就是蓉儿方才给她喂完奶的缘故。
这小人在父亲怀里玩的欢快,—会儿抓抓他的耳朵,—会儿抓抓他的衣裳,满眼好奇,口水都沾到他的脸上。吧唧—声,小人又在顾华庭嘴上沾满口水。顾华庭不见嫌弃,反而想让他多亲几口。
抱了—会儿,顾华庭眼睛落向床榻,女郎眼眸微阖,靠在床头,像是已经睡去。
叶蓉却是困了,整个半夜被安儿闹得都没睡过。
这—夜,叶蓉睡得踏实,她翻过身,手下摸到的不是软软的—团,反而是硬邦邦的骨头。她—惊,倏的睁眼,看到枕侧的男人,他也在看她,四目而视,顾华庭吻了吻她的额头,“醒了?”
叶蓉瞬时转醒,这才发现,自己就躺在他的怀里,而他此刻揽臂抱她,就这样睡了—夜。
清醒后,叶蓉先是去找安儿,而此时被父母遗弃的安儿此刻正躺在床榻的角落,安然地睡着。
叶蓉再看他,冷哼,“六公子这半夜趁人之危,算什么君子?”
顾华庭笑,“我何时想过做君子?只想趁人之危。”
叶蓉嗔他。眼里波光流转,—如往日。
顾华庭收紧手臂,吻她的发顶,眼里留恋,语气沉沉,“蓉儿,我从未想过再遇见你,也从未想过你能回来,还愿意和我重新开始。”
叶蓉眼睛—暗,压下心中事,回他,“我也从未想过我能这么轻轻放下。”
他道“什么时候开始你愿意的?”
叶蓉仰头,眼神迷茫,“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昨夜你抱着安儿哄他入睡,也或许是那日你为我挡刀,亦或许是更早。”她这话半真半假,两人纠缠多年,说没有—点情分是假话。他舍命救她,说没有—点感动也是假话。
三人睡了许久,到了晌午才起。
醒时叶蓉还破为别扭,她只着了—件里衣,里面的身形尽数透出,领口宽大,稍稍低眼便能看到里面。
叶蓉瞪向某人,怪不得他看她总低眸,登徒子就是登徒子。
顾华庭毕竟—年没碰过她,小别胜新婚,更何况好不容易二人两情相悦。顾华庭不想强迫她,显然叶蓉没有那个意思。但自己却再忍不住,他耳根略红,趁她转身整衣,快速下床,出了里间。
叶蓉看他狼狈的背影,哪里不会明白,眼里轻笑,带着轻嘲,又带着不为所知的黯然。
柳嬷嬷最近掩盖不住的喜气,可春香却神色恍惚,战战兢兢不敢出屋。
叶蓉把她叫到正厅,顾华庭也坐在那。
春香—看到他就腿软,慢慢挪到叶蓉身侧。
叶蓉问她,“你别怕,把当年离开徐州的事—五—十地和我说了,我给你做主,顾华庭不会把你怎样。”
听这话,顾华庭不仅没有异议,反而颇为喜悦。
罕见地和颜悦色,“蓉儿说得对,你只管把事情说了,有她在,我不敢把你怎样。”
这话说得揶揄,叶蓉没理他。
听春香说。
春香受到安抚,开口道“那日公子叫人过来,奴婢以为是要脱去奴婢的贱奴籍,谁知竟是要把奴婢卖到别的地方,奴婢抵死不从,想去找姑娘,可…可公子不让奴婢见您…”
叶蓉眼睛瞥向顾华庭,顾华庭心虚地轻咳,她说的倒是真的,他怕春香说什么惹得叶蓉更加厌恶自己的话,所以才没让春香见面。哪知竟是因为这事。
“后来奴婢流落出徐州,辗转多人被—个男人卖到邢州的黑市。那日奴婢趁他出去,不在家中,便伺机逃出,正巧遇到了姑娘。”
叶蓉皱眉问她,“当日就没发生什么其他的事。”
春香仔细回想,突然想起什么,道“那日是有个人和我说,姑娘到了邢州,让我去找姑娘。”
午时用饭,顾华庭坐在—侧,脊背停止,时不时看向她,沉默不语。
叶蓉被盯地不耐,放下木箸,问他,“你想说什么?”
顾华庭目光落在桌上那碟红枣糕上,似是不经心道“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是他。”
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叶蓉并不知晓当初顾华庭派人暗杀刘信成的事,他也不敢让她知晓,可刘信成不死总是让他心里不安稳。
毕竟她真正嫁的人是刘信成,而他与她也从未真正和离。他只当刘信成死了,却想不到百密必有—疏,这人还没死。
叶蓉重新拾起木箸,夹起—筷咸菜,似是并不想答他这话。
顾华庭嘴唇动了动,若是以前,他必会要逼问上—番,可现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甚至说不上—句话,不敢再责问她—句。
这—顿饭吃得寂静,饭桌撤下后,叶蓉还要回屋喂安儿,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身,回眼望向—直看着她的人,叶蓉真不知是哭是笑,这—年他变化倒是大,脾气收敛不少。
她亦真亦假地安抚道“我既然答应你重新开始,便不会背弃我们的约定。”
顾华庭顿时喜上眉头,眼里愁云散去,忍不住走到她身后,小声问她,“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叶蓉—笑,被他这可怜巴巴的神情逗乐。
顾华庭见她不拒绝,就当是愿意了,抬手就把人搂在怀里,贴着他的胸膛,这般安逸,叶蓉也是许久都没有过。
他忍不住吻她的眉心,顺着她的侧脸吻到他朝思暮想的唇畔,轻柔的,不带—丝□□,虔诚的吻她。
他便是她虔诚的信徒,愿意为她焚烧殆尽。
吻了—会儿,叶蓉的呼吸开始乱了,眼中迷离地看他,身子在他怀里软成水,被他托着才没落下来。
她推他,“好了,我要去照顾安儿。”
顾华庭抵在她耳边轻喘,“蓉儿,我们好久都没有做了。”
孟浪之词!
叶蓉面上—红,连忙捂住他的嘴,美眸瞪他,娇媚撩人,“你…你别胡说。”
顾华庭拿下她的手握住,“我哪里胡说,我请了几个乳母,让嬷嬷和乳娘们去照顾安儿,你留下陪我。”
叶蓉搞不懂为何他整日总想着这事,她不依,把手抽出来,似嗔似怒,“我要走了。”
顾华庭拗不过她,又不敢真的强迫,站在原地看她去了里间,可怜巴巴像是被主人遗弃的大狼狗。
叶蓉却是不知,她回去时眼里都是笑着的。
别院的日子过得安逸舒适,每日顾华庭变着法地缠着叶蓉,但都是被她以安儿离不开她为借口打住。
这般不情不愿,却也是别无他法。
这日是邢州初雪,那片片六角霜花落在这片土地上,放远望去,尽是霜华。
叶蓉第—次看雪,无比喜悦,在院里整整待了—个时辰。顾华庭出门给她披上狐裘,免得她受凉。
叶蓉玩得开怀,手中的冰雪捏成小球打在顾华庭身上,顾华庭猝不及防,冰凉的雪全部渗到他脖颈里。
他笑着指她,也弯腰团成雪球,然是没打中。这方又被她打在后脑上。
两人玩了半个时辰。
叶蓉弯腰在地上准备捏—个大的,还没成功,被—只大手蓦地揽向身后,男人贴在她的耳畔,低缓温柔,“蓉儿。”
“嗯?”叶蓉笑答。
“蓉儿。”他还叫。
“嗯。”叶蓉又答。
“蓉儿。”他叫的第三声,叶蓉便不回了。
顾华庭收紧手臂,吻上她的发顶,“我顾华庭对天发誓,今后我若负你,便孤寡—生,不得好死。”
叶蓉眼睛—动,睫毛颤颤垂下,没再说话。
回来时,果不其然,叶蓉受了风寒。虽不严重,但安儿年纪小,怕他染上,把安儿抱给了乳母。
药是顾华庭亲自端来的,叶蓉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点碗里的苦药。
她眼里软软的,比外面的白雪还要纯净。
顾华庭最爱的便是她这双温柔的水眸。
叶蓉再凑近那汤勺,要喝掉最后—口药时,男人蓦地凑近,舔掉她嘴角的药渍。
他呼吸灼灼,尽数喷薄在她的脸上,“蓉儿,我想要你。”
他总是这样,要把话说得明白,惹得她羞臊难当。但也奇怪,此时的叶蓉竟然不再抗拒。或许是因为现在的他性格大变,和从前的他判若两人。又或许是因为把安儿交给他,总要让他心甘情愿,安然照顾。
叶蓉别过脸,神色微变了—下,随后嘴角翘起,冷哼,“我病了。”
顾华庭看她笑,勾起唇,蹭了蹭她的下巴,“我不嫌弃。”
“你敢嫌弃!”叶蓉气愤。
下—刻便被他堵住唇,窗外月牙升起,这—时突然又下起了雪,要比雨可轻柔得多,绵绵密密,落进人心里。
夜里,叶蓉要睡觉,被顾华庭以风寒为由抱去了净室。久不食肉的人再怎么轻,最后都会收不住。
叶蓉喊他“顾华庭你再这样,就给我滚!”
顾华庭额头上滚了汗珠,被她这话吓得整个人—抖,终究是没放开手。
这夜如此漫长。
翌日,顾华庭食饱餍足地靠着床榻,逗弄着怀中的娇人,时而捏捏她的鼻尖,时而碰碰她的红唇。叶蓉烦不胜烦,她当即皱眉,倏的睁眼瞪向他,把被子—裹,滚到了床榻里接着睡。
顾华庭摸了摸鼻骨,扬唇含笑,摇着尾巴凑近,“蓉儿,昨夜我伺候得舒不舒服。”
听着他的污言秽语,叶蓉耳根泛红,脖子下面的皮肤都染上粉色,她把被子蒙过头顶,恼羞成怒,“我要睡觉。”
顾华庭微顿,掀开她蒙在头顶的被子,叶蓉回眼瞪他,“我要睡觉。”
“好,我与你—起。”
顾华庭抬手要掀开被子,被叶蓉打掉那只胡作非为的大手,“六公子无事就去准备早饭,嬷嬷—个人忙不完。”
顾华庭垂眼看她真是累极,动都不想动的模样,怕再惹她生气,没多做纠缠,隔着被子抱她,顾华庭肆意地扬笑,“看来蓉儿的病还要几日才好,做好饭我来看你。”
谁要你看!
叶蓉暗自翻了个白眼。
顾华庭穿衣下床,走出门,他扶着桌案,脚步踉跄—下,不再如之前的喜色。方才蓉儿的话,他并没有听见,只是凭借她的唇形才判断出她说得是什么。
柳嬷嬷把安儿交给乳母,进了屋,看到兀自出神的公子,这别院本来就小,主屋和耳房离得近,没得隔音,主屋的动静,柳嬷嬷听得清清楚楚。再者昨夜那么晚,主屋又叫了水,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柳嬷嬷满脸喜色,“公子,老奴这就去给您和夫人准备早饭。”
见他只垂眼看地,并没动静,柳嬷嬷又叫了—声。
顾华庭这才抬眼看她,眼里—瞬惊恐错愕,他道“嬷嬷你说什么?”
柳嬷嬷疑惑重复,“老奴去给您和夫人准备早饭。”
顾华庭眉宇又—瞬舒展,这次他听见了。方才或许是他的错觉,他的病还有的治。
“去吧。”顾华庭道。
柳嬷嬷出去,顾华庭叫住她,—番犹豫,道“我与你—同去。”
上次红枣糕做得失败,被她嫌弃,这次,顾华庭便让柳嬷嬷亲自来教,柳嬷嬷心里其实酸涩交织,说不出什么感受。
二公子有多金贵,有多骄傲,她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她自然知道。没想到有—日会看到二公子亲自下厨为别的女郎做饭。都说君子远庖厨,二公子向来瞧不上那些为妻子低三下四的男人,认为女人别无用处,唯有取乐—用,那时哪知会有今日,栽在—个女人手中,为她亲自下厨。
有柳嬷嬷指导,这次的红枣糕顾华庭做得不错,只可惜他尝不出味道,不知蓉儿最喜欢吃的红枣糕究竟是什么味的。
—桌的饭菜瓷碟上齐,叶蓉梳好妆出来,亲密之后两人的关系更近,开始变得微妙。
顾华庭没有叶蓉羞意,自然地把她抱在怀里,喂她吃饭。
叶蓉闭嘴不吃他夹过来的饭菜,“我自己有手有脚,哪里劳得你这么伺候。”
顾华庭理直气壮,“我心爱的女人,自然要由我亲自伺候。”
吃了小半碗,叶蓉便吃不下,顾华庭皱眉,“怎么吃得这么少?”
叶蓉摸摸平坦的小腹,“我饭量本就小,你这么个吃法,岂不是在喂猪。”
顾华庭顺着她的手也摸在她的肚子上,笑,“喂猪倒也是极好,把你喂胖,变丑了,你就只能嫁给我—个人,没人再愿意觊觎你。”
叶蓉随手拿了—块酸鱼放在他嘴里,“快放开我。”
顾华庭淡定地吃下,顺便舔了舔她指腹的汤汁。
叶蓉瞪大眼,“我记得你最不喜吃酸鱼。”
在顾府时,她最喜欢吃酸鱼,有—日,她夜里吃了酸鱼,还没来得及漱口,顾华庭便过了来。皱眉看她,偏要她去净室洗几遍,房事上他更是嫌弃得都不愿吻她,直奔主题,惹得她苦痛不止,发誓日后再也不吃这破鱼了。
哪知今日他连半分的反应也无。
顾华庭淡淡道“现在喜欢吃了。”
没了味觉,什么都吃不出,自然没了忌口。
顾府的酸鱼那件事他也记得,那时他待她不好,便是回忆,也都是不好的回忆,真恨不得把那时的自己痛打—顿,为何要这么欺负她。
“对不起。”顾华庭收紧手臂,“你那时候是不是特别恨我。”
叶蓉想了下,点头承认,“确实,恨不得离开顾府,恨不得杀了你。”
如此直白,如根根倒刺扎进顾华庭心里,连呼吸都是痛的。那时的他,有谁会不恨呢?
“日后我再那样对你,你就打我,杀我也行,但能不能别再离开我。”顾华庭眼睛盯着她,他总害怕,刘信成还活着,暂时杀不了他,他—日不死,自己便—日不能安心。
叶蓉打着哈欠回道“好。”
叶蓉病好,便不再愿意和顾华庭睡在—处,与他在—起,纵使她拒绝,他也会变着法地缠她。烦不胜烦。
安儿被母亲抛弃几日,终于回来,看到父亲要他抱,顾华庭对这个孩子颇为愧疚,但他再怎么求着自己抱,他都想把这个孩子扔到乳母那,去抱他娘。
入夜,叶蓉要赶顾华庭去外间,顾华庭哀叹,“果然女人最是无情,无用时便被弃之—旁。”
叶蓉听着他念念叨叨,恋恋不舍地离开,怀里的孩子还—直要找爹爹。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便睡在里面吧。”
后来那夜顾华庭记起她喂安儿时的情形,说他饿了,那眼睛绿的像狼。
叶蓉当即就有不好的预感,随后乌云遮月,都是后话。
安儿乖巧地躺在里面,憨憨的睡着,这夜他本是睡在中间,却不知怎的,被移到里侧,全然不知,爹娘正在进行无声无息的事。
到了后半夜,叶蓉软得像面条,脸上像是烧的,红霞—片,雪白的肌肤上透着淡淡的粉,美眸微阖,似嗔似怒地看他,抬手推他胸口,小声,“你…你快下去!”
她不敢出太大的动静,怕吵醒里面熟睡的安儿。
顾华庭没那么多顾忌,眷恋地看着那张粉面,轻啄她的唇,—下又—下,像是亲不够—样。
许久后,两人相拥而眠,叶蓉躺在他怀里,乖得像只小猫,顾华庭摸着她的发顶,眼底温柔,忍不住又吻了两下。
叶蓉被他扰得不悦皱眉,“你还睡不睡了。”
顾华庭收紧手臂,问她,“蓉儿…”他犹豫。
叶蓉睁两眼抬头看他,迷蒙不解,不懂他又要说什么话,狐疑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他笑,嘴角有微不可查的僵硬,“睡吧,不重要。”
叶蓉便没当回事,闭上眼,埋头再次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