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行驶到郊外,顾华庭先跳下下马车,转身抬手就要去接叶蓉。
叶蓉瞥他一眼,利落地从他身侧扶沿下车。有股独属于她的馨香拂过,顾华庭摇头笑了笑,跟在她身后。
“公子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叶蓉站在一棵高大的柳树下问他。如今已是深秋,再无夏日生机之景,柳树的绿叶凋零得只剩下枯枝,张牙舞爪地伸展在秋风之中。
往远处便是一泓山泉,泉水冰凉,其中卵石尽收眼底。
顾华庭领她进了山里,“无他事,看夫人乏闷,想带夫人出来走走罢了。”
进山,入口便小,只容得下一人通过,下面乱石遍布,时有狂风乱起,碎枝掉落。叶蓉脚下石头不牢,身形不稳,就要向后跌去。
顾华庭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回,这下当真是抱了馨香满怀,他沉溺地收紧手臂,借故担心她,牢牢抱紧怀中的人,享受独属于他的隐秘。唯有这时,他才可以心安理得地拥有她,才能不引她怀疑,让她乖乖地听话。
“六郎。”叶蓉不挣扎,骤然抬头,观察他眼底的神色。
顾华庭稍稍放开手,似是戏谑一笑,“夫人可真扫兴,在外男怀中还要喊你夫君的名讳。”
幸得他反应及时,知她是在试探自己,不若就听到她方才温软含情的声,心底当真荡漾了一下,听她再唤六郎,心中甚悦。
叶蓉听他一说夫君,顷刻冷脸“他不是我夫君。”
她挣扎向后退,顾华庭这次慢慢松手,等她站稳,双手垂落在腰侧,指腹撵了撵,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才她的柔软。
她这些年,也是瘦了许多,这女人,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呢?他死了,她不是应该更加欢心才是。
场面一时寂静,叶蓉先声打破沉寂,“柳公子,我们该走了。”
顾华庭伸手拉住那处柔荑,叶蓉猝不及防,要费力抽出,顾华庭回眼看她,“夫人是还想要再摔一次?”
叶蓉便不动了,不情不愿的跟在他后面。
顾华庭握得很老实,只大掌包裹她的温软,没有多余的动作。
过了许久,手心出了汗,一片粘腻,叶蓉要再抽回去时,忽听前面的人说,“到了。”
她抬眼看去,原是一处温泉水。四周是高山,围城深谷,断崖林立,枯木丛生。泉水不大,氤氲重重热气,水中清澈,倒是一处好泉水。
顾华庭道“这是我曾经发现的一处泉眼。”实则是他半年前发病,在府中伤了数人,便孤身一人骑马到了城郊,偶然发现了这处泉眼。泡进泉水里,才让他神志开始清醒,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还是一个人。还有她在这个世上,自己便不能死。
这地方这么隐秘,叶蓉没多问他是如何发现的,这与她无关,她本就不想与他多牵扯。
“夫人身子骨若,要是时常泡在这泉水里,会觉好些。”顾华庭又道。
“公子若真是有心让我养病,为何不让柳嬷嬷陪同我来,而是您亲自陪同我来?”叶蓉撇嘴,并不认为柳熹会这么好心。
毕竟经历了一个顾华庭,她对男人的劣根可了解太多了。
顾华庭罕见她这副了然于心的模样,目光落在她身上,移不开眼,微微含笑,“柳嬷嬷年迈,怎么陪你走这么远的山路?更何况这里是郊外,我不敢笃定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个地方,为护你安全,我亲自来才安心。”
听他这一番话,还有点道理。又听他会顾忌柳嬷嬷年迈,叶蓉颇为动容,想到当初暴躁的顾华庭,让她心里的怀疑再次减少。
自她嫁入顾府,就再没得泡过泉水,叶蓉不禁心动。
顾华庭看她,“我去外面守着,你若需要,便只叫我就行。”
叶蓉点头,只差没说让他快点走了。
顾华庭守在山口,面朝外侧,犹如一座巍峨的山一动不动。
叶蓉看了他一会儿,确信他不会回眼后,解下胸前带子,窸窸窣窣,一阵衣落之声。
她光着白嫩的脚站在河边,触了触里面的水温,觉正好时,整个人才慢慢入了水中。
泉水温热,浸泡其中,让人松散心神,便把所有烦忧都抛到九霄云外。
叶蓉闭眼享受其间,一时不知天地为何物。
山口之上,白的云迟钝游走,胖胖的好似耄耋老人。有风静止,叶落得都开始变静,只怕扰了这一时的安宁。
“啊!”女郎突然高声尖叫,守在山口的郎君听到声音不再顾忌其他,疾步而来,噗通水花溅起,郎君抱着怀中惊魂未定的女郎,他瞪眼一看,原来是水中不知何时落了一条水蛇。
水蛇似也是受到惊吓,爬进草丛里,再不见踪影。时至深秋,再见水蛇,实为罕见。
他低声轻哄,“你不必怕,已无事了。”
叶蓉回神,此刻她正穿着一件薄薄的里衣被他搂在怀里,衣裳薄,一时不知是不是热的,水温升高,粉面扑红,惹得她又羞又怒。
顾华庭垂眸看着怀中人,眉头皱起,似是不悦,“你泡泉水怎还穿得这般多,仔细出去受凉。”
叶蓉又气又急,秀拳用力垂在他胸口,面色桃粉,急声道“登徒子,还不放手?”
顾华庭这才反应过来,垂眸看她,眼中幽暗,声音哑了哑,“夫人…”
我心悦你。
他终是没将那句话说出口,便放开了怀中人,走回岸上,衣袂拂过,泉水划出涟漪。
顾华庭上岸抹了把脸上的水,也没回头,沉声,“里面的衣裳湿了,夫人出来后,恐伤风寒,马车里有我提前备好的衣裳,夫人现在可随我回去。”
顾华庭守在山口,如一树高松,一动不动。山口风大,那人又浑身湿着,被深秋的凉风一吹,哪会不冷。叶蓉看着那浑身湿透却站得笔直如松的人片刻出神。
出山时,叶蓉被山口的冷风一吹,身子抖了一下,顿时打出喷嚏。身后覆下一片阴影,男人站在她身后,把山谷的风尽数挡在外面。他现在衣裳还湿着,不能给她披,只能牵她加快脚步到马车里。
叶蓉被顾华庭一路护着回到马车上,车里生了一顶暖炉,叶蓉手放在上面烤了一会儿,身子顿时暖和过来。
马车里只有她一人,她要换衣,为避嫌,顾华庭并没跟她进来。
叶蓉从软榻底拿出先前备好的衣裳,藕荷色的续针直袖漳绒缎面长裙。
“我喜欢你穿藕荷色,藕荷色格外衬你。”
蓦然,叶蓉耳边闪过这句话,他曾与她耳畔厮磨,与她耳语时说过,他喜欢她穿藕荷色,柳熹给她备的衣裳就是藕荷色,是巧合吗?
顾华庭在外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出来,忧心她出了事,但现在进去,又怕惹她不愿。
又等上一刻钟,人还是没出来,再顾不上其他,顾华庭掀开车帘,急道“夫人…”
叶蓉正襟危坐在车内,身上穿着淡淡的藕荷色。
他说藕荷色衬她,并不是一时兴起。
那日他来东院,她正坐在廊下看书,不知看得是什么书,那般津津有味,眉眼舒展,露出女儿家的俏皮。这般神态都是从未在他面前流露过的。他在外站住脚,眼睛定定地看着院里的人,像极了院中那朵藕荷色的芙蓉花花。他竟想亲手把这美好打碎,把她牢牢地抓在手里,只属于他一个人。
对她之心,便就这样慢慢地一发不可收拾。
都说他混账,他承认,比起没有她的日子,说他混账,乃至于死亡都没什么可怕的。
顾华庭怔然地看着马车里笑颜如花的女郎,一时作哑,他记得,车里备用的衣裳,未免引起她怀疑,是牡丹红,并不是藕荷色,为何这件藕荷色衣裳会穿在她身上?
“我是该叫你柳熹还是该叫你顾华庭?”叶蓉闭了闭眼,开口,“时至今日,你还不愿承认吗?”
顾华庭默了一瞬,扯扯嘴角,“夫人又是想你的夫君,怕是糊涂了,我是柳家二郎柳熹,不是徐州顾家的六郎顾华庭。”他绝口不提衣裳的事,提了便是不打自招。
“我说了,他不是我的夫君。”叶蓉冷笑,“看来顾公子还是不愿意承认。”
叶蓉抬手抽出乌发中的发簪,抵在喉咙上,整个人靠在马车一角,不让他靠近,“顾华庭,安儿是你儿子,我死了,希望你能好好待他。”
叶蓉猛地抽手,手中的碧玉簪子对准喉骨就要扎下去。
“蓉儿住手!”顾华庭猛然出声,趁她顿住之时,迅速抽掉她手中的簪子,扔到窗外,眼睛紧张地盯着她,生怕她把头上剩余的簪子全拔了。
“你终于承认了。”叶蓉语气嘲讽,都不愿去看他,目光落到一侧。
“你为什么没死?”她声音淡淡,隐隐带着失望的惋惜。
“我放不下你。”他道“方才我便想说,我心悦你。”他眉峰压得极低,两手撑在车门的两侧,长手长脚,便让这宽敞的马车显得逼仄。
他知这个女人生性凉薄,只会人前温婉,并不爱他。顾华庭自嘲一下笑,放下身后的车帘,整个人都进了马车,再看向她时,眼中的潮水平定,如幽幽深渊,想要引她深陷。
顾华庭坐在靠窗的软榻上,专注地看她,一字一句道“蓉儿,我能不能和你重新开始。”
“抛掉过去所有的仇怨愤爱恨,我只想做个寻常的郎君,去爱自己喜欢的姑娘。”
他说话时下颚绷得紧,让她答应自己,顾华庭连一分的把握都没有。
“安儿还小,我知你会好好照顾他。可生逢这时,女郎带着孩子本就不易。如今又有人要杀你,四处都不会安稳。蓉儿,我娶你,我会照顾好你和孩子。”顾华庭一番抛心指腹的话,并未换得叶蓉有多少动容。
“这几日多谢有你相护,那些人还不打算放过我之前,我还会在这里多住一段时。但是,六公子,我和你绝无可能。”叶蓉道。
过了这么多年,又随着安儿的出生。叶蓉对他恨差不多消磨殆尽。
细想之下,顾华庭从未亏待过她,甚至对她很好。会有人伺候她,她想要什么他便会给什么,从不会说二话。
唯有一件,叶蓉最为想要,可他从不愿意施舍,那便是自由。
叶蓉身处闺阁之时便就不喜欢礼数的束缚,可她的母亲却格外要注重这些。为讨得母亲欢心,叶蓉不由得变得乖巧温顺,事事察言观色,心思变得沉,人也就不如往日活泼,尤其是到了顾府之后。
被顾华庭这个二世祖整夜欺辱,叶蓉没少想要杀他的时候,但念及顾华庭是西院得当家人,有掌握大半顾府,想要杀他的人数不胜数,哪里是她想要杀就杀的了的?
“天色不早,安儿还在城内,六公子还是赶快送我回城吧。”
回城的一路,两人皆是缄默不语。
快要出了树林之时,一队人马悄然埋伏在山坡下的枯木之中,等待马车靠近,伺机出动。
只听远处马声嘶鸣,为首的人长臂高挥,一声令下,树丛中数十名黑衣人尽数而出,道路中央的马车被重重包围。
车夫被这架势吓到,当即惊叫一声,扔了马鞭,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马车骤然停下,顾华庭坐在马车里,觉出外面的动静不对,眼尾扫向车窗外,神色一敛,回头对叶蓉凝重道“你待在马车里,莫要出来。”
叶蓉看出他故作轻松的凝重,方知此事不简单,微微点头,不给他添乱。
顾华庭躬身撩开车帘,抬步走了出去。
黑衣人手握长刀,气势不减,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二话不说,手中的长刀便挥了过来。
顾华庭闪身一躲,脚下步伐加快,手腕利落地一转,夺了他手中的长刀,怒发冲冠,抬臂向他砍了过去。那人避之不及,横躺在地上。
场面一时混乱,顾华庭一人难敌四拳,不多时,身上便负了伤。
趁混乱之时,有人快步去了马车,一把掀开车帘,还未来得及碰到车中的女郎,身子一轻,便被人揪住衣领,扔了下去。
就在这时,叶蓉瞳孔猛然睁大,高呼,“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那柄泛着冷光的长刀猛地砍向顾华庭的后背,飞溅出鲜红的血。
顾华庭闷哼一声,转身徒手接住那柄长刀,照着他的脖颈砍了下去。
只听一声惨叫,整个身子向后仰,噗通跌了下去,那人躺在地上抽搐不止,转眼就没了气。
叶蓉吓得呆滞地坐在马车里,一时心中不知做何滋味。她口口声声说恨不得他死,可为何方才自己却又想要他活下去。
顾华庭想回头对她笑,只是背后痛极,嘴角硬是挤出一个笑,“有我在,你别怕。”
她心里酸涩,一时间竟不知作何感想。
自那件藕荷色的衣裳出现,顾华庭就觉出不对,在空中给府里放了暗号。柳府的人很快赶到,黑衣人不敌,活着的全都逃去了山里。
马车再次起行,没有郎中跟来,顾华庭忍痛坐在马车里,等待回府。
叶蓉瞥了他两眼,直到那人戏谑地看她,“你瞧什么,莫不是心疼我了?”
叶蓉不语,看他这样,应是没什么大事。
直至到了别院门前,叶蓉下了马车,回身看了顾华庭一眼。
顾华庭收到她的视线,眼睛一下亮起。
只听她说,“公子日后若无他事,还是不要来别院为好。”
至此便再无话。
入夜,别院的门被人拍响,来的仆从连帽子戴歪都不顾,上气不接下气道,“柳嬷嬷,快去找叶姑娘,公子他发病了。”
此时屋中,安儿夜里不知怎的,突然哭闹不止。叶蓉哄了又哄,偏他就是停不下。
柳嬷嬷在外拍门,“夫人,二公子发病了,您快去看看吧!”
安儿哭累了,终于止住出,在叶蓉怀里一抽一抽,小脸皱巴巴地惹人心疼。
叶蓉亲亲他的额头,放到床上,又把小被子掖到他脖子,才悄声离开。
“怎么回事?”叶蓉出了屋,柳嬷嬷在外面急得一团乱,脚步转个不停。
“夫人,我老婆子给您跪下了,求您去看看公子吧。”柳嬷嬷双膝跪地,拉着她苦苦哀求,“夫人,我们家公子对您绝对没有坏心思的,他只是欢喜您。今日和您出去回府后就高热不止,身上带伤,人醒后就突然发病,府中的人都拦不住啊!只有您才能让公子好点,只要您去看看公子,我老婆子愿意给您当牛做马。”
顾华庭小时常常住在柳府,是柳嬷嬷看着长大的,顾华庭能信的人不多,柳嬷嬷就是一个,主仆之间的情分自然不浅。
本是深夜,此刻柳府却是灯火通明。
顾华庭深夜发病,打伤府中的仆从众多,险些要伤了人性命。柳府各房都战战兢兢躲在房里,生怕惹上这个煞神。
三公子的沉知院,三奶奶蓝氏在屋里不停地念叨,“当初你和大哥就应该拦着爹,不让这个煞星进府,现在可好,大半年每一天得个消停。我嫁进你们柳家,整日不是看公爹妯娌的眼色,就是要管院里的账务,每日忙得脚不沾地,还要处处躲着你那表哥,真是让人心烦…”
三公子柳真不悦打断,“行了,你少说几句,他再怎么说毕竟也是小姑姑的孩子。小姑姑自小就待我极好,你别惹着二表哥,又能出什么事?”
蓝氏和他赌气,把他赶出了主屋,让他去睡书房。
叶蓉到时,掀开车帘,仰头看向那朱红的大门,牌匾刻着硬挺的二字“柳府”。
她应下柳嬷嬷的请求,还是来了。纵使她知道,她这一来,还会重蹈三年前的覆辙。
来迎的仆从急匆匆地出来,看到叶蓉去菩萨降临一般,“叶姑娘,您快随我进去。”
叶蓉被他引着进了柳府。
顾家是江南首富,柳家不比顾家富庶,府上不大,修饰不够华丽,但胜在大气,颇有豪迈之感。
“啊!”一道人的惨叫声传来,引路的仆从再不敢往前走,“姑娘,公子就在前面,还是您亲自去见吧!”
叶蓉自然见过不少顾华庭发疯的模样,可像今日这般她确实是第一次见。
院中人怒目而立,双拳攥紧垂在身侧,眼底猩红一片,咬牙紧盯着四周的人。他身上穿着中衣,雪白的面料里伤口裂开,染上重重的红。
“顾华庭。”叶蓉站在不远处慢慢走近,旁侧的仆从心尖一滞,一动不动地看着从外面走来的美貌妇人。
顾华庭缓缓转过身,眸中狠戾尚在,面目狰狞地看她。
叶蓉眼里挂笑,温柔似水,抬手摸着他的脸,如清风拂过,让他渐渐褪去躁意。
“蓉儿。”他声沙哑颤抖,长臂搂住她的腰,如烙铁一般禁锢,低头吻上她的唇,渴望急躁交织,却又带着无尽的思念,似要与她融为一体。
翌日天明,日光透过小窗射进屋里,顾华庭猛然坐起身,身上穿的不是那件带血的中衣伤口被处理过。
他掀开被顾不得穿着走出去,伺候他的侍从端药进来,见他站在地上惊喜,“公子您醒了。”
顾华庭此刻已冷静下来,坐回床上,启唇问他,“叶姑娘呢?”
侍从端着药放在案上,不敢靠近,想了一下叶姑娘是谁,又记起老爷的话,了然回道,“公子您说什么叶姑娘?您昨日发病晕倒后,小的就把您背回屋里了,没有什么叶姑娘来。”
顾华庭记得清清楚楚,叶蓉来找他,亲口叫他的名字,他不会记错。
顾华庭披上外衣,疾步走向门外,侍从在后面跟着喊“公子,您的药…”又碍于昨夜公子发病,像要杀人一样,侍从惧怕,不敢上前。
顾华庭像是没听到一样,不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过了长廊,迎面遇到三房的蓝氏,蓝氏吓了一跳,慌忙躲到一侧垂头,两手不停得抖,她私下说归说,可却是怕这个表公子。
顾华庭眼风都没给她,径直出府门,侍从牵马过来,顾华庭提起马鞭,翻身上马,两腿一夹马腹,只余下身后尘埃。
柳嬷嬷出门从早市买糕点回来,见到正匆匆赶来的顾华庭。
柳嬷嬷忙放下篮子去迎他,“二公子。”眼光偷偷看他有没有哪个地方受伤,见他无事,才慢慢放下心。
“嬷嬷,夫人在里面吗?”顾华庭沉声道。
柳嬷嬷一喜,“夫人在里面还睡着,公子可要老奴去叫夫人?”
顾华庭眼睛看向她,柳嬷嬷褶皱的脸笑,他问“昨夜夫人可曾去过柳府?”
柳嬷嬷脸上的笑顿住,不为别的,叶蓉能答应她去柳府,有一个要求便是此事不可告诉她。
柳嬷嬷犹豫的神态在顾华庭眼里便是她不忍心告诉自己叶蓉从未去过柳府,那夜不过是他的梦,是他痴心妄想。
顾华庭早间狂喜的心绪平复,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嬷嬷不必告诉她我来过。”
这一行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从最初愉悦,又变到最后失望。顾华庭回时走得极慢,心神不宁。
早市热闹,一妇人摆摊叫卖,男人在后面蒸面。男人累时,妇人便拿起手中的帕子给她擦汗,两人相视一笑,朴实平淡。
顾华庭一勒马缰,调转马头,这一次没再犹豫,他必要亲口问她,才肯罢休。
叶蓉昨日回来天都要亮,只小睡一会儿,又听到外面一阵拍门声,安儿在怀里动了动,叶蓉轻哄他睡着。
出去开门,男人站在门外,额头沁汗,呼吸粗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显然是着急过来。
叶蓉眼睛一动,还未开口,被他抱到怀里,他凑在耳边,隐忍又克制,“昨夜…你是不是来过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