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穆辰真的如他所说的开始追求岁寒,每天电话与短信的问候,隔三差五送来的各式精美的礼物。不过大部分时候那些礼物都是周灏安代替柏穆辰来的,柏穆辰本人过来的时候会邀请岁寒出去吃饭,尽管大部分时候都被岁寒回绝了。
然而岁寒并不觉得自己是个适合被追求的人,无论是就年龄来说,还是就性别来说。鲜花礼物与甜蜜的情话像是专门为那些年轻的女孩子打造的,亦或是那些长相与性格都很可爱的男孩,总之是不太适合他。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个多月,五月初的时候他在街上闲逛,却意料之外地碰见一个有点眼熟的人。
岁寒的店所在的渝川街向来是鱼龙混杂,人群中多得是泼皮无赖小混混,因此,当他在一个胡同口看到四五个人高马大的流氓围堵一个看着又瘦又小的人的时候,他原本是不打算管的。可偏偏他又好奇心重地多瞧了一眼,偏偏就瞧见了那人的正脸,好死不死就是那天偷老太太钱的那个兔崽子。
为首的流氓揪着小兔崽子的衣领,嘴上骂骂咧咧说着一些威胁性的语句,岁寒在边上听了一会儿,也便了解到了事情大概。想来这小兔崽子大概是时常被这一帮小流氓敲诈勒索,不给钱就会挨一顿胖揍,包括上回这小兔崽子在街上偷老太太钱,也是实在凑不到钱,被逼无奈才会做出此等举动,以及,这小兔崽子的名字似乎是叫陈朔。
再定睛一瞧,那为首的流氓他倒也认得,这人给自己起了个绰号,叫彪哥。这人在这一带混得比头先儿那个虎哥久,两三年了,也不像虎哥似得,仗着自己长得像个劳改犯就到处仗势欺人。
不过这彪哥也不算好东西,因为坑蒙拐骗敲诈勒索的事情也干了不少,只不过因为从来没在岁寒跟前干过坏事儿,因此和岁寒是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臭小子,敢跟我玩儿阴的,还把警察找了来,看老子不把你打得脑袋开花儿!”彪哥说罢,便抡了拳头要揍人,不过被岁寒及时拦住了。
“哟,这不是彪哥嘛,”岁寒抓住了彪哥的手腕,放了下来,又十分自来熟地揽住了陈朔的肩,“我家这小子干了什么混账事,要劳烦彪哥你亲自揍人。”
“这小子是你罩着的人?”彪哥看向岁寒,又扫了陈朔一眼,见这小子一脸震惊的模样,很显然这两人并不熟,于是笑道,“我看不像吧?我也从没听过这小子说自个儿有什么靠山啊。我说年老板,咱俩平日里是井水不犯河水,没打过什么交道,你可别多管闲事啊。”
岁寒拍了一下陈朔的肩,微微抬起下巴,语气十分狂妄:“不好意思,今天这闲事儿我还必须得管。”
彪哥将眼睛一眯,眼中射出危险的光:“这么说,你是想打一架喽?”
那陈朔在岁寒旁边瑟缩地跟个鹌鹑似得,他见彪哥一脸阴沉,显然是已经怒到了极点,他抓着岁寒的胳膊,惊恐地说:“大大大大哥,要不咱们还是逃吧,彪哥他们人多势众,咱们两个干不过啊。”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你大哥打架。”岁寒将陈朔从自己胳膊上扒下来,往后一推,说道,“边儿待着去,小心伤着自己。”
彪哥的其中一个手下见状,很是夸张地吹了声口哨:“哟——这小子还挺狂,老大,咱哥儿几个一起上!”
“不用,”彪哥抬起手,示意身后的小弟往后退,“以多欺少终究胜之不武,不如这样,咱俩单打独斗,你要是赢了,我就放这小子走。”
“成啊,来吧!”
……
这日柏穆辰可算是抽出时间独身一人来找岁寒,打算带着他去市中心新开的一家泰式餐厅吃饭。开着车行驶在路上的时候,好巧不巧看到路边胡同口有一个看着不过二十岁的瘦弱小青年,正吃力地扶着一个看上去比他高半个头的男人,一步一步慢慢地朝外走,而被他扶着的那个男人一条胳膊架在小青年肩上,一只手捂着额头,指缝间不断渗出鲜血。
吱——汽车刹车时发出的声音惊动了陈朔,他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到不远处听着一辆银灰色的的兰博基尼。被他扶着走的岁寒微微抬头,从那只未被血液模糊视线的眼睛看到柏穆辰从车上走了下来。
“靠,怎么让他碰见了。”岁寒小声骂了一句,他最不想让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呈现在柏穆辰面前,于是轻轻拍了下陈朔的肩,“快快快,赶紧往那儿走。”
虽然搞不清楚这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不过既然岁寒都这么开口了,陈朔便十分听话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不过这边是一个瘦弱小青年带着一个伤员,速度肯定快不了,没走两步就被柏穆辰追上了。
柏穆辰连看也没看陈朔一眼,他微微颤抖着抚向岁寒的脸,用拇指拭去留在他眼睛周围的血液,眼中满是担忧之色:“你,你怎么搞成这样的?痛不痛啊?”
“没你的事儿,”岁寒偏过头,刻意避开了柏穆辰的目光,“一点小伤而已,回去随便处理一下就成。”
柏穆辰看了一下岁寒额头上的伤口,刚好就在额角的位置,约有三四厘米长,便道:“这怎么能随便处理呢?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怎么办?不行,我必须带你去医院。”
“算了,这点上去啥医院,家里医药箱包扎一下就没事儿了。”
柏穆辰揉了揉岁寒打架时弄乱的头发,温柔地哄道:“听话啊,跟我去医院。”又看向旁边的陈朔,目光不自主地移向陈朔放在岁寒腰上面那只手,眉头不由得皱起,“你是谁?”
“我我我,我是那个……”陈朔现在慌得不行,他总感觉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看上去很厉害,要是让他知道了岁寒是因为自己受伤的,那自己个儿不得完蛋?
“他就是一过路的,扶我一下。”岁寒见陈朔衣服就快哭出来的没出息模样,便帮他解了围。
不过柏穆辰很明显是不相信这一套说辞,他有些不快地瞥了陈朔一眼,对他说,“搂够了没有?搂够了就松手。”
陈朔听了这话,吓得赶紧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好几步。没了陈朔的支持,岁寒身体一个不稳就朝着旁边倒去,被柏穆辰及时接住,随后横抱了起来。
岁寒被抱起来的时候脑子懵了,他完全没想到柏穆辰会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把他抱起来,还是用那种男人抱女人的抱法。他的眼神不安地扫向四周,就怕有什么人被这里的光景吸引,随后锤了一下柏穆辰的肩,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妈的,赶紧放我下来!我又不是受了什么重伤,还要被你抱着走,你这样……你这样我以后在这条街上咋混。”
柏穆辰挨了这一拳,直直地看向前方的路,果断地说:“我不会放你下来的,如果你觉得被人看到很丢脸,可以把脸埋在我肩上。”
“老子叫你放我下来!”
“不放。”
“你他妈的……”岁寒正欲再和他理论几句,余光却瞄到一个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从路边走过,于是赶忙搂住了柏穆辰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肩上,免得被人认出来。
柏穆辰笑了笑,微微低头,轻声说:“这样才乖……别担心,很快就会到医院了。”
岁寒耳边萦绕着柏穆辰说话时的尾音,鼻尖皆是柏穆辰衣服上淡淡的古龙水香味,他总觉得柏穆辰这人真是越来越混账了。
幸运的是岁寒额上的伤口不算大,缝了四五针,贴了块纱布。柏穆辰本想给岁寒办个住院手续,让他在医院好生休养,不过被及时制止了。
“我身强体壮一大老爷儿们,不就是脑袋上破个口子嘛,住啥院呢?别多此一举啊。”脑袋上顶着个纱布,离开医疗室的时候,岁寒如是对柏穆辰说。
柏穆辰走在他身旁,看着他额头上那块白花花的东西,以及脸上的淤青,总觉得越看越刺眼:“我不是担心你嘛,万一你留了什么后遗症,或是脸上留了疤,我都会很难受的。”
岁寒看了他一眼,伸手按下了电梯按钮:“好了好了,别说那些话了,我这人自愈能力强的很,放心吧。”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受伤?”
“……我要是说,我不当心摔了一跤,脑袋磕到了,你相不相信?”不想说出事实真相的岁寒随便编了个理由。
“不相信,”柏穆辰直截了当地说,“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告诉我,我会去找今天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孩子谈话。”
岁寒生怕柏穆辰去找陈朔,陈朔这小子见了柏穆辰肯定要嘴秃噜,干脆将今天发生的事儿和盘托出了:“啧,其实也没啥事儿,就是……我今天碰到那小子被流氓欺负,就想着帮他一把。对头那帮混混的头头儿原本是说好了,单打独斗,我赢了就放那小子走。谁晓得这人输了之后不赖账,还要打个群架。那我当然不能怵你说是不是?我又不是没遇到过一个人单挑一群的事儿。谁知道这王八蛋的小弟耍阴招,不晓得从哪儿寻摸来一个酒瓶子照着我脑门儿来了一下。”
柏穆辰听完,叹了口气:“所以啊,以后还是少打架。”
“那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当年柏穆辰的事在他心里留下了过于深刻的教训,从此以后他一看到有人被霸凌,就会忍不住上前打抱不平,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自己上阵去保陈朔。
“可是我看到你受伤,我会很难过。”柏穆辰伸出手,拇指轻轻扶过岁寒额角那块纱布,“所以,如果以后再发生这种事,第一时间一定要报警,或者你可以来找我。我不反对你去见义勇为,可我实在不想看到你为了见义勇为而弄伤自己。”
电梯口的数字一点一点减少,最终停留在他们所在的楼层,发出叮——的声响,如同岁寒此时此刻的心跳频率,在那一刻也如电梯口的数字一般不安地跳动着。最终,伴随着电梯的声响与柏穆辰的手离开他额角纱布时的那个微笑,他的心脏也仿佛被什么轻柔的羽翼轻轻拂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