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了电影,众人商量去附近吃饭,几个大孩子想吃火锅,几个小的要吃披萨和汉堡,最后大的将就了小的。刚在店里点好了菜,戴琳打电话来叫儿子回家,她晚上要参加市里一个招商引资的宴会,需要一家人正装出席。
“您自己去不行吗?”程念远烦透了他妈妈这些应酬,说的都是场面话也就罢了,他还得假笑配合。
“不行,你必须回来,我给你一个小时时间。”戴琳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程念远没办法,只得和秦十一说了一句,让他照顾一下几个年纪小的,自己去结了账以后打车回家。
富丽堂皇的宴会厅、觥筹交错的场合,程念远穿得整整齐齐,站在父母身边,充当人肉布景。父亲大概已经习惯了,再加上他的军衔职位,一般人也不会轻易找他说话,母亲就不一样了,她不是军人,无需那么严肃,在这种场合她游刃有余。
“爸,我想回家。”程念远对父亲说。
“再等等,九点之前就会结束。”程思翰安慰儿子。
“您明明也不喜欢这里。”程念远不满地说。比起这里豪华的鸡尾酒会,他更怀念必胜客那一餐,热闹且自由,所以一晚上他几乎什么都没吃。
程思翰看了儿子一眼,无奈地笑笑:“没办法,应酬就是这样,不喜欢也得忍着,你妈妈最近正在接受组织部考察,今天这个酒会对她来说很重要,她刚谈成了一个大项目,很快就会升官。”
升官升官,一天到晚想着升官,她已经是市级干部了,难道还想到中央去当干部?父亲也是,明明前几天两人还吵得不可开交,一转眼还是配合她虚伪的表演,程念远很反感大人这种蝇营狗苟的生活,但是没办法,他反抗不了他专·制霸道的妈妈,谁都反抗不了他妈妈。
宴会结束,一家人坐车回家,父亲还好,母亲的电话一路上就没断过,程念远恨不得找个东西把自己耳朵堵上,也不想听她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
翻出手机来看看,意外发现秦十一给他留言,让他回家后到他家去一趟。虽然不明就里,程念远还是照办了,和父母撒了个小谎,车到家后,他没有进家门,直接去了秦十一家。
秦十一拉着程念远一起出门,告诉他,路悠悠最近发现了一家新开的麻辣烫,约他俩一起过去吃。
“吃麻辣烫?”程念远很少吃这些,要是被他妈妈发现他吃垃圾食品,会狠狠训他一顿。程家规矩不少,不吃垃圾食品就是其中一条。
“对啊,她们女孩儿都喜欢。”秦十一把卫衣的帽子兜在头上。
小店离家不远,两人走了十来分钟也就到了,两个女生已经点好了菜,端木涟漪告诉他们,她爸妈都不在家,方植也去了他外婆家,她可以痛痛快快吃一顿而不被家里人发现。
“那我们喝点酒吧,喝蓝带还是百威?”路悠悠提议。
“百威吧,淡一点。”程念远说。
远离了家长的视线,自由多了,四个人喝酒吃麻辣烫,又点了烤串,把平时家里不让吃的东西全吃了一遍。
“涟漪,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喝的,平常看你娇滴滴的,以为你滴酒不沾。”路悠悠眼看着端木涟漪喝下去两罐啤酒,很有些意外。
“我才不是娇滴滴的,我的酒量是遗传我妈,我妈特别能喝酒,但是为了保护嗓子才不喝的。”端木涟漪难得出来吃一回路边店,看到什么都想吃。
“女孩子不喝酒也好。”秦十一笑着说。端木涟漪慧黠地斜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你管我!
路悠悠笑呵呵看着他俩,故意说:“这才哪儿跟哪儿,你就管着人家了,涟漪,咱不理他,想喝多少喝多少,凭什么他们男生高兴了能喝酒,我们女生就不行?我偏说行,我陪你喝。”
秦十一讪笑,不好再说什么,目光追随着端木涟漪,但凡她有点醉意,他就得充当护花使者,不能让她真喝醉。
对他们三个人的嬉笑,程念远什么都不说,只管低头吃自己的,虽然这里的食物远远比不上鸡尾酒会的精致昂贵,但是他吃得特别舒心。
“涟漪你知道吗,初中毕业的时候,隔壁班有个女生在谢师宴上喝多了,找小远表白,拉着他又哭又笑表白了一个多小时。”路悠悠忽然提起这件往事。
端木涟漪没有听说过这件事,饶有兴趣地问:“是吗?那个女生好看吗?”
“挺好看的,是隔壁班的班花……不过,虽然她表白了那么长时间,还把眼泪抹在小远衣服上,小远什么话都没说,你说他是不是很厉害?他都快赶上柳下惠了。”路悠悠大概有些喝多了,笑嘻嘻看着程念远。
“怎么没说?他给人家擦眼泪了,还安慰人家,别哭别哭,有话慢慢说。”秦十一揭发程念远。
路悠悠拍了拍桌子,“我的意思是,人家说了那么长时间,他都无动于衷,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主动跟他表白,他一点反应都没有,都没有激动一下下。”
秦十一和她争锋相对:“会激动就不是他了,你什么时候见他激动过?”
“这倒是,他从小就特淡定,我特佩服他的淡定,仿佛天底下就没什么事能让他不冷静,中考的时候堵车迟到了十几分钟,他进考场的时候依然很淡定,后来那一科还考了满分。”路悠悠笑嘻嘻瞅了程念远一眼。
程念远淡淡扫了她一眼,“你喝多了吧。”
“我才没喝多。”路悠悠脸孔喝得红红的,似有心似无意吐槽他,“你也太偏心了,人家喝多你不说,我喝你就说我。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偏心的人,就因为我和你更熟吗?就以为我什么事都不放心里……涟漪,他这个人杀熟,对不怎么熟的人比对熟人还好。”
端木涟漪听在心里,微抿着嘴角,垂下眼帘。
“十一,我们回去吧,她俩都喝多了。”程念远示意秦十一去扶端木涟漪。秦十一刚要扶,端木涟漪自己站了起来,“不用你扶,我又没醉。”
两个女生走在前面,勾肩搭背都有些醉意,两个男生端端正正跟在后面,视线不约而同只追随着其中一人,后颈雪白、细腰长腿,背影符合一切年龄段男人的审美。
在某些事情上,他俩同仇敌忾、同气连枝,私下里为了她和大院内外对她不怀好意的混混们打架无数,但他俩之间那层窗户纸却轻易不能捅破,虽然心里都明白,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失意者被淘汰出局。
“我最喜欢老温书里的两个词……经霜更艳,遇雪犹清。”秦十一悄悄在程念远耳边说。程念远笑着看了前面的女孩儿一眼,“那不是说的雷纯,我不喜欢喜欢雷纯,换个别的吧。”
两人都喜欢看温瑞安的小说,经常在一起讨论。
路悠悠忽然回头,打断了他俩的对话,“我快要过生日了,生日礼物别忘了安排一下。”
“不是还有一个多月。”
“我不管,反正要安排上。”
路悠悠是个心直口快的女生,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秦十一偶尔和她斗两句嘴,程念远从不和她斗嘴,都顺着她。
“我先申明,今年我不要机器人,你都送我好几个机器人了,太没有诚意。”路悠悠对秦十一说。秦十一耸耸肩,“那你要什么,不妨直说,免得我动脑子去想。”
“随便什么,反正除了机器人都行。”路悠悠虽然是和秦十一说话,眼光却不由自主瞟着程念远。程念远假装没看见,依然不接她的话茬儿。
“随便的范围太大了,我们不知道什么叫随便,我们也不知道你们女孩子喜欢什么,你最好给我划一个范围。”秦十一代表自己,也是代表程念远说。
“这我可得好好想想。”路悠悠看了端木涟漪一眼,“涟漪,你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帮我想想。”
“我喜欢有意义的。”端木涟漪不假思索地说。
“什么叫有意义的?自己亲手做的?”路悠悠说着说着笑起来,“那就是机器人了,秦十一送给别人的机器人都是他亲手做的,特别有意义。秦十一,你听到没有,有人喜欢你做的机器人。”
这番话说得端木涟漪不好意思了,秦十一却甜进心里,制作机器人是他最大的爱好,平常也总喜欢送机器人给别人当礼物,至于对方喜不喜欢他并不放心上,但是被某个人喜欢并且认可,他却是在意的。
程念远回到家,看到他妈妈抱着胳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有不豫之色,不由得心中一紧。果然,他刚换了鞋走到客厅里,他妈妈就说话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看看都几点了?”戴琳难得晚上没有应酬,儿子出去时也只是和她说去秦十一家,哪知道竟去了一晚上。
“我在十一家……又没到睡觉的点。”程念远特别不想和他妈妈说话。
“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戴琳拍了拍腿边的沙发,示意儿子坐下。程念远没办法,只得坐过去。
“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和那个姓端木的小姑娘走太近,你怎么不听啊,上学放学还是跟她们一起走。”戴琳和院里的许多女人一样看不惯闻芳,连带着她带来的女儿也看不惯。
“我们是一个学校的,一起走又怎么了,再说我又不是单独和她一起走。”程念远辩解。
“那也不行,有其母必有其女,唱戏的女人能教出来什么好女儿,你和秦十一路悠悠多来往我不反对,他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知根知底,那个姓端木的小姑娘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看就满肚子心眼儿,听说成绩也不怎么样,你和她多接触没什么好处。”
戴琳很少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到有些粗俗,程念远想反驳都不知道怎么反驳,更何况他也知道,母亲向来说一不二,反驳是没用的,反驳只会招来高压。
自从方晋棠从苏州领回再婚妻子闻芳,几乎是一夜之间,闻芳就成了全院女人的假想敌,虽然她已经不算年轻了,但是她秀丽妩媚的容貌气质、纤细如少女的腰肢,还是引起了众人的关注,尤其是她还深受丈夫宠爱,更是让一群上了年纪的女人羡慕嫉妒恨。
本来人到了这个年纪,心里那点风花雪月早就被二十年的婚姻熬成了柴米油盐,还能和丈夫像当初那么恩爱甜蜜的已经很少很少,偏偏闻芳从天而降,无端给吃瓜群众塞了一堆狗粮,想装看不见都不行,方晋棠只要在京里,只要有空就去接她下班,晚饭后夫妻俩亲亲热热地挽着胳膊散步,比恋爱中的小情侣还甜蜜。
都说南方女人嗲,之前也不是没接触过,但是谁也没给院里这些土生土长的北方女人留下这么深刻且直观的印象,她们尤其看不惯闻芳那种一个劲黏着丈夫的狐狸精作风,连她说话嗲里嗲气的声音都听不惯,狐狸精也就罢了,还是个会唱戏的狐狸精,这还能好?还不把人魂魄给勾走了?院里离婚另娶的人那么多,可谁娶回来的新老婆都没有方晋棠这个新老婆如此这般令人讨厌。
狐狸精要是嫁个干巴小老头,群众们看在鹤发红颜老夫少妻的面子上也就罢了,可她嫁的是挺拔潇洒很有男人味的方晋棠,那个令全院未婚和已婚女性都不得不在心里为之一颤的英俊男人,四十出头就已经是少将。在众人看来,以方晋棠的条件,再婚完全可以娶个未婚的,而不是带着拖油瓶的二婚头。
相比女人们各怀鬼胎,男人们大多不讨厌闻芳,不仅不讨厌,他们偶尔在路上遇到闻芳还总停下来和她打招呼,对她比对自己老婆还客气、还热情,这让老婆们特别不满。
瞅准了机会,她们就凑在一起说闻芳坏话,更有个别好事的,拉住方植问长问短。
“方植,你后妈要是打你,你就告诉阿姨,阿姨给你讲理去。”
“方植,你后妈有没有撺掇你爸送你去学校寄宿?她要是撺掇你爸送你去寄宿学校,你可别去,你一去,你家就成她家了,你想回来都没法回来。”
面对这样不怀好意的拉拢和提问,方植总是说,没有没有,闻芳阿姨对我很好很好,他可不是个傻孩子,他知道这些阿姨大妈们浅薄虚假的怜悯就像雨后树叶子上落着的水,太阳一出来就散了。她们自己家里的事都管不好,还指望管别人的家务事?她们就是闲的,想看别人家笑话。
院里人对闻芳母女俩的争议,程念远有所耳闻,但是他唯一不明白的是,自己那个公务繁忙的妈妈,一向清高爱端架子,万人不在她眼里,她怎么也会和院里那些老阿姨一样戴着有色眼镜去看人?而且她对那个人表现出来的不屑一顾,分明也是含着嫉妒的。
想不明白的事情,他也无瑕再去想,反正他现阶段最重要的事除了好好学习,就是把学生会管理好,至于其他的,他不太愿意深入去想,一方面时机不对,另一方面,还因为和他一起长大的发小儿秦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