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家人||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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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来年开春的时候,江月离去见了林迟。
陆明萱是知道这件事的,正想着到时候要不要去接送她一下，毕竟那边距离有点远。
但她唯独没想到江月离会带上她。
就是那样一个平平常常的早晨,江月离平静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在她开门的时候推了推眼镜，简洁地说着：“跟我去见一个人。”
于是陆明萱就跟着去了。
林迟。
这个名字陆明萱曾经在属于花照影的故事里听说过,那是带大花照影的“哥哥”，也是教给了她大部分知识和技能的老师。
不过因为这两位都是危险系数极高的危险分子，自从林迟被捕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
规则上不允许是其一，花照影自己也没有丝毫类似的意愿是其二。
原本陆明萱以为花照影是恨他的,所以才从不提起他，也未表现出过任何想念与在意。
但看着已经变成江月离的那个人平静的脸色,陆明萱想象着过去那个花照影的模样——
大概也是这样戴着眼镜,头发放下来挡住了侧脸,隔着镜片和头发看不太清眼睛，但脸上的表情无疑是过分平静的。
俗称面瘫。
即便是陆明萱也很难在那张脸上发现太大的情绪波动。
后来她也就渐渐明白了，像是花照影——如今的江月离——这样的人,是不能以常理视之的。
他们表达情绪的方式本就与常人不同，或许不是因为不在意，而恰恰是因为在意,所以才觉得无法面对。
少年时的花照影看着无辜的死者，另一边是养大她的哥哥和老师，天平的两端再难以承受更多的重量,整个世界崩塌。
长大后的江月离终于能够将情绪与理智彻底分割开来，平静地去面对那个让她心情无比复杂的人。
而陆明萱唯一不能理解的就是……
“所以为什么要带着我去？”
面对这个问题，江月离只给了她一个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细微眼神。
陆明萱感觉自己被微妙地嘲讽了。
额头青筋跳了半天，她最终也没能真正提出那些猜测。
猜想不是没有，只是她不敢想。
花亦歌一死，林迟就是她唯一的长辈。
常人没事带在追自己的人去见长辈还能干什么？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但还是那句话，江月离不是普通人。
无论是过往的经历，还是逻辑思维脑回路，都不能以常理视之。
若是江月离下一秒就说出其实林迟是陆家的救命恩人，让她去感谢他，陆明萱也会毫不犹豫地相信的。
陆明萱气闷地开车，一路沉默地将江月离送到了目的地。
在发现对方全程低头看着手机，而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纠结的时候，陆明萱只觉得心口的闷气更重了。
论追一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是什么感受？
大概就是每天都处于被气死和即将被气死的临界点。
02.
林迟看起来是个很温和很有书卷气的人。
这点有些出乎陆明萱的意料。
毕竟对方头上同时顶着“要案犯”和“花照影老师”的名头，她原本还以为对方要么是个歇斯底里的疯子，要么是个穷凶极恶的阴森变态，再不济也得是个面瘫。
——至少不应该是像眼前这样……看起来这么“正常”。
如果不考虑眼下的背景，陆明萱看到林迟，只会将他当成一个普通的路人。
像是银行职员、老师，或者做着其他的什么稳定工作的普通中年男人。
大约是觉察到了陆明萱那微妙的眼神，林迟有点好笑，多看了两眼，平平常常地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林迟。”
陆明萱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林迟语气也很温和，却没有再说出更多的话。
虽然少年时有过一面之缘，但陆明萱毕竟已经没有了那段记忆，林迟也没有过多地关注过她。
严格来说，两人就只是陌生人而已。
即便他们中间还有一个江月离的连接，事实上也没什么好说的。
江月离的性格本就有些沉闷，如果没有必要，也不是那种善于与人唠家常的人。
更何况面前是好几年没见过的人，江月离看着他，像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主动开口的便成了林迟，他并未在意江月离的沉默，除了刚见面时那一瞬间柔和下来的眼神，他也没有再说过更多感性的话语。
谈来谈去都是一些家常话，问及江月离最近身体如何，有没有按时吃饭，跟蒋枫联系了没有，对方有没有闯出什么祸之类的。
江月离一一应了，原本有些紧绷的情绪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我这边一切照常，倒是蒋枫那里……”江月离顿了顿，微微偏过视线，眉头拧起来，“他最近好像到叛逆期了，天天跟老板对吼，还一见到我就跑……”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抱怨，似乎还藏着点委屈。
在一边旁听的陆明萱惊奇地看了眼江月离，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对方露出这种……类似于撒娇的情绪。
有点可爱。
但也有点不理解。
而且……蒋枫那么大个人了，应该没有“叛逆期”这种东西了吧。
陆明萱转过头去，就见林迟同样露出了一点意外的神情，但他很快又露出了那种温柔的笑。
“也许是在害羞吧。”林迟说道，“毕竟他一直都是那种小孩子心性嘛，你要多包容他一点。”
陆明萱听着这些话，嘴角抽了抽，回想起之前见过的蒋枫的模样，怎么也没法把他跟这两人话中描述的幼稚鬼对上号。
然而当她看回江月离，却更加意外地发现她的眼眶有些红。
江月离低下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的思绪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没想到他还记得那句话。
那是林迟刚把蒋枫带回来的时候，对花照影说过的话。
03.
虽然生父不详，生母早亡，也不准备真正认回花家那边的人，但若是要说到“家人”这样的角色的话，江月离也是有的。
林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其实应该算是长辈。
真正算是平辈的是蒋枫，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算是哥哥这样的存在。
虽然事实上来说，江月离从来不叫蒋枫哥哥，而蒋枫理应叫她师姐。
蒋枫家里的人早就死绝了。
就是在他小的时候，眼睁睁看着自己家人惨死，自那之后他便无家可归。
直至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林迟，后者看他可怜，便把他带了回去。
相较于另外两个情绪从不外显的人来说，蒋枫有些过分的活泼，也更加“正常”。
血亲惨死的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偶尔也会让他产生偏激的想法。
但自始至终，他却从未真正为之付诸实践。
他的情感时常压倒理智，却始终维持在一个安全的界限以内。
他知道俗世里的道德底线，从不过分执着于往事，有时候看起来有些“咸鱼”，却是能让自己处于最安全的位置的方法。
当初林迟出事之后，蒋枫并没有受到太多的牵连。
其一是因为资质相较于另外两人并不那么过分突出，其二则是他太过正常了。
正常到让人无从怀疑他会走到变|态|杀|人|狂的道路上去。
那段时间里，他是真的恨过林迟的，为了那些惨死的无辜者，也为了受到牵连的江月离。
他不再提起林迟，就像是面对着一个陌生人。
时间久了，有了江月离这个奇葩标杆在前，渐渐也没人记得他的往事了。
蒋枫对江月离的感情同样复杂。
他既害怕对方走上老师的老路，也害怕对方过于执着于“正义”而受到伤害。
归根结底，还是有所依恋的——作为家人的身份。
因为在意，所以会担心，会恐惧。
在这个世界上，他们三个无家可归的人聚集在了一起，抱团取暖，相依为命。
慢慢地，也真的有了“家人”的模样。
但是有一天那个本可以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大人突然离去了，更为年长的蒋枫便自觉地在肩上压了一份重担。
即便曾经的江月离过分固执，从不知“自保”二字怎么写，表面上与蒋枫的关系不咸不淡。
可在私下里，他们依然都为彼此操碎了心。
蒋枫不必说，摊上两个不听人话的家伙，只觉得头发都能愁秃。
就算是在不善表达的江月离，那些监控里也有一角存着蒋枫的名字。
——不过关于这种“保护”方式，蒋枫曾经是提过很多次抗议的。
当然，抗议无果。
蒋枫这辈子唯一冲动的一次，大概就是在“花照影死亡”的消息传来以后。
虽然上报的是失踪，但谁也没认为她能活下来。
那场爆|炸的威力很大，别说人的尸骨，就连仓库里的钢筋水泥都被炸成了渣。
只是因为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进行鉴定的尸骨碎块，再加上负责这起案件的人与她熟识，不忍心这样简单地为她的生命画上句号，才自欺欺人地报了一个失踪。
唯有蒋枫一个人始终相信着她没有死。
他花了很长时间进入各种数据库，搜寻着一点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甚至一度违反了公司的规则，这点激怒了公司的老板，老板担心他会牵连到公司，让他适可而止，否则就要辞退他。
蒋枫跟老板大吵了一架，转头就递交了辞职信，甩门走了。
虽然辞职之后依然处于被监视的状态，但他也没有放弃寻找那个失踪的人。
然后，他终于找到了。
04.
这三人都不善于将感情宣之于口。
蒋枫面对江月离的时候，更是时常表现得避之不及。
所以谁也没办法将他们与“家人”二字对上。
陆明萱了解了这件事之后，也被吓得不轻。
下次还是对蒋枫好一点吧。陆明萱忍不住这么想着。
好歹也勉勉强强算是“娘家人”……吧。
在陆明萱发呆神游着的时候，林迟和江月离的交流已经到了尾声。
她一边怀疑着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一边跟着江月离起身。
正要离开的时候，却被林迟叫住。
除了一开始的招呼之后，林迟第一次真正看向陆明萱，挂着浅笑说：“谢谢你。”
陆明萱满脸茫然：“诶？”
林迟接着说道：“照影以后就麻烦你了。”
陆明萱一愣。
他们之前有说过这件事吗？
陆明萱下意识看向了江月离，却见对方依然是那么一张面瘫脸，看不出什么惊讶意外的情绪，倒是耳根有点红。
“怎么回事？”
这个疑问等到离开之后才有了回答。
江月离说道：“我没有朋友，也没必要带给他看，以后我不一定能再过来，不会带无关紧要的人来看她。”
陆明萱似懂非懂，总觉得这话后面应该是她期待的意思，然而再问时，江月离就怎么也不愿意再开口了。
05.
回去的路上，陆明萱专注于开车，江月离终于不再盯着她的手机看，而是看向了窗外。
这一带位置偏僻，再往前走一些就是公墓的方向。
路两边无比冷清，只偶尔能看到几家便利店，唯有几家花店的生意还算不错。
只是摆在花店门口的大多都是白菊之类的祭奠用花，店里才穿插一些百合天堂鸟玫瑰之类的花。
“停车。”江月离忽然说道。
“干什么？”陆明萱这么说着，却还是听话地踩下了刹车。
车在一家花店门口停下来，江月离推开门下了车。
陆明萱虽然不解，但也还是停好车，跟了过去。
江月离扶着膝盖蹲在花店门口，看着花店老板娘正在做一个花篮，整体是鲜红的主色打底，看起来绚烂鲜艳得与周边的单调的花色格格不入。
大概是什么喜事用的花篮。
“怎么了？”陆明萱跟着看了一会儿依然不解，“你也想开花店？”
江月离正问老板单支的花卖不卖，得到点头的回复之后，转头看向了陆明萱，打断了她的话。
“给我买支花吧。”江月离说道。
“嗯？”陆明萱实在跟不上江月离跳跃的思维，但既然是对方的要求，她也不会拒绝。
只是当她伸手去摸口袋的时候，却发现除了手机和银行卡，就只剩下几个硬币。
这一次是她临时出门，本来只是为了去见个被关起来的人，她也没有特别想着要带上现金。
而这家偏僻的花店门口招牌上却写着大大的“不接受线上支付”的标语。
见陆明萱迟疑，江月离以为她在犹豫。
“或者我买了，你再给我也可以。”江月离又补充道，说着她已经转头看向花店老板，“老板，我想要那支百合可以吗？”
陆明萱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从口袋里掏出那几个硬币：“我忘了带现金了。”
那支花被递到江月离的手上，老板娘朝她笑了笑，然后又依次数过那些硬币，朝她们点了点头。
江月离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几个硬币，放到了老板娘的手上：“这样应该正好。”
在江月离的示意下，陆明萱才注意到了老板娘身后挂着的那个招牌。
老板娘是个哑巴，不会说话，除了微笑和点头，也只能用手比划着自己的意思。
江月离竟然看懂了，朝对方露出了一个笑：“谢谢你。”
陆明萱带着疑惑茫然地回到了车上，还没等她寄上安全带，江月离手上那支花就被塞进了她的手里。
看着手上那支纯白的花，陆明萱陷入了更深的茫然：“送给我的？那为什么要我出钱？”
“就当是你买的，然后送给我。”
不知什么时候起，江月离已经摆正了姿势，以一种无比严肃的表情看向了陆明萱，好像正身处在什么庄严肃穆的现场似的。
“你不是说要追我吗。”江月离接着说道，“攻略里的正常流程应该是你送花给我，然后跟我告白，之后我才好答应你啊。”
这到底哪里来的奇葩攻略啊。
陆明萱有些无语，但指尖碰到冰凉带水的花茎的时候，她才陡然反应过来——
……告白？
是她所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陆明萱瞪大了眼，呆愣了半晌，对面的江月离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她，唯有微红的耳根暴露了她的紧张与羞涩。
看来并不是在开玩笑。
“不行！”陆明萱猛然收回了递出去一半的手，一边拉开了车门，“你等等，我先准备一下！”
江月离：“……”她是不是被微妙的拒绝了？
这和攻略上说好的不一样啊！
虽然还是一贯的面瘫脸，但江月离心头却控制不住地有些空落落的失望，她放在膝上的手握成拳。
原本她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但是……
事实好像并不是像她所想像的那样。
人类是群居动物，就算对孤独习以为常，但独自在黑夜走得久了，还是会觉得有些寂寞。
会想要下意识抓住身边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
更何况那本是她那么多年的执念。
原本只是遥远的一道光，然而在某个时刻她却陡然发现，那道光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递出了一只可以抓住的手。
嘴上说着不够了解、无法保障未来，但实际上……还是下意识紧紧抓住了吧。
虽然提起这件事的时机很突兀，但江月离也是有好好考虑过的——几个夜晚睡不着觉的那种考虑。
如果对方能够开心，无论什么样的结果她都可以接受。
而之前的拒绝同样也是出于“未来”的考虑。
但是在某一个噩梦惊醒的夜晚，她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她们到底能有多少“未来”呢？
或许下一秒就会有地震、海啸、山洪泥石流，或者车祸、杀人犯，谁也不知道未来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除了人身安全以外，情感需求同样也是人类的必需品。
江月离抬头看向车窗外面，目光落到下车的人身上，看清对方的动作之后，不由一怔。
下了车的陆明萱直奔花店，正低着头跟花店老板娘低声说着什么。
老板娘迟疑了片刻，伸手接过了什么东西，对她点了点头。
随后两人一同进了屋里。
过了一会儿，陆明萱终于走出了花店，手里抱着一大束玫瑰。
“砰——”
一声车门关闭的轻响之后，陆明萱重新上了车，转头看向江月离，同样摆上一脸的严肃。
“告白这么有纪念价值的东西，怎么能这么寒碜呢！”
说着，陆明萱轻咳了一声，将手里的花束推向了江月离，目光灼灼，像是亮着光。
“江月离，我喜欢你。那么，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江月离愣怔着，半晌才回了神，唇角弯起一个弧度，浅浅地笑起来：“我愿意。”
那捧花接在怀里，满目的红，就像是一团火，在江月离的心上点燃了一道火星，随即就飞快地蔓延向四肢百骸，一股暖流在心上缓缓地流动着。
“你不是没带钱吗？”江月离自觉完成了一个仪式，情绪跟着缓和下来，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买到——”
她的话音未落，陆明萱便已经欺身上前，一个吻落在她的唇上。
“我把车钥匙抵给她了，等会儿找人来送……”陆明萱含混地说着，贴着江月离的唇角，带着笑意提醒道，“别松懈的那么早啊，你不知道告白成功后面还有一个接|吻的步骤吗？”
江月离下意识挣扎了一下，想要护住怀里的花，却没抵得过陆明萱的力气。
她努力往后偏头躲闪着，一边展露着自己旺盛的求知欲：“唔……哪个、哪个攻略上说的？我怎么……没看到？”
“我说的。”陆明萱一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稍稍用力咬|住了她的下唇，“专心点，乖。”
fin.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一起撒花~
原本到这里是准备完结的，不过看了看字数，这周榜单还差五千
所以问问大家还有没有什么想看的日常梗吧，限定主角这对（开|车除外），下个番外写个日常小合集
如果没有，我就要继续写三十题了_(°w°?∠)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