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诗会第二日,长安城里掀起一波传言,言杏林诗会当日,元府大姑娘元妤曾与谢三郎在林中私会。
话儿说得有鼻子有眼儿,不过半日便沸沸扬扬传开。
长安城里多数贵女闺秀都不愿相信。
谢砚是谁?在长安城众女郎心中,那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人物,挂在浮云之上,遥盼不可及。
虽众多女郎都爱慕着也期盼能与之结合,但心底深处也晓得那是基本不能实现的奢望。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心底爱慕谢三郎的女郎,在到了年龄后,还是遵从父母安排,嫁给他人的?
平日里偶然遇到谢三郎,能得他顾盼一眼,便足够叫女郎捧心悸动不已,若再得他清浅朗润的一笑,便能叫女郎为他痴狂。
但谢砚成名几载以来,从未近过谁家女郎。
这般清朗如玉的人,怎么可能同元妤在杏林里私会?
简直是无稽之谈,可笑至极。
但纵是心中这么认为的,却仍禁不住传言的影响,私底下难免议论猜测两句。加之有人说当日确实在杏林见过谢砚和其随从身影,这传言便更止不住了。
莫不成三郎真动了凡心,看上了那元氏阿妤?
这个念头一经升起,众女郎更加躁动,越是不愿相信越是急于求证,致使传言更甚。
谢府。
下朝回府的谢大学士谢茂进正院时,满脸不豫之色,看得黄秋云诧异不已。
“这是怎么了?”
黄秋云一面问,一面起身迎上去为谢茂宽衣换下朝服。
谢茂性子沉稳,惯常的喜怒不形于色,这般面露不豫的情况甚少有过,黄秋云以为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哪里想到谢茂一开口却是问谢砚。
“叔玘呢?”
叔玘是谢砚的字。
谢茂问起谢砚时,语气虽说不上动怒,却也是充满不快,叫黄秋云十足讶异了一番。
“在他自己院里,怎么了这是?”黄秋云很少见他脸色臭臭的样子,这会儿瞧着便笑了,打趣道:“阿砚惹着你了?”
他们父子同朝为官,但个性不一样,处事原则不同,难免有政见不合的地方,但二人很少呛,最多也只是辩,更不会把这些事搬到她面前,多数都是父子俩在书房解决,今儿倒是新奇。
可她转念又想起来,谢砚今日并没有上朝,怎么会惹到他爹。
谢茂意外地看她,问道:“你没听说?”
黄秋云有点愣,“听说什么?”她这两日并未出门,还真没听说过什么特别的事。
谢茂脸色更难看了,沉着脸不作答,只道:“让人把叔玘叫来!”
他没说什么事儿,黄秋云哪里能让人去叫,万一到时两人起什么冲突,她连劝都不知道从哪儿劝。
她搥了谢茂一下,催促道:“你先说说什么事儿我再叫人,你这脾气,再冤枉了阿砚怎么办?”这倒不是她闲操心,谢茂性子古板,很看不惯如今年轻儿郎的一些行为作风,她怕他为了些旁的小事冲谢砚乱发脾气。
她这护犊子的话,叫谢茂听得直瞪眼,恼怒道:“你就这么护着他吧,我看他那孤傲的性子一多半都是被你偏宠出来的!”
哪知黄秋云非但不生气,反而有几分得意地道:“那当然,没我这么好的娘,哪能生养出这么杰出的儿子?任你性子教,那教出来的是儿子?得是木头。”
“你……”谢茂被她噎得脸都红了,最后气得也不跟她争论了,甩了衣袖道:“对,你教的不是木头,出息得都跟别家女郎私会到杏林里了!”
“???”,黄秋云瞪圆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话,谁和别家女郎私会来着?
“你说阿砚?”
谢茂沉着脸,冷哼道:“外面都传遍了,要不是下朝时温大学士同我提了一嘴,我都不知道他这么能耐了!”他就说因何今日同僚看他的目光都奇奇怪怪,感情是这小兔崽子在外头惹得债。
谢茂说完,见黄秋云呆呆怔怔,缓不过来神儿的样子,心里总算舒坦了些许。想着也算是叫她晓得小儿子是什么德性了,连私会女郎的事儿都做得出来,枉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
可他这口气儿尚未舒出去,黄秋云就拍手乐了起来,喜笑颜开地道:“大好事啊,阿砚这是开窍了不成?”
唤得谢茂满脸愕然。
黄秋云兴奋地追问道:“你刚才说是谁家女郎来着?真是阿砚私会的人家?咱们谢府是不是要办喜事儿了?”
谢茂气得一噎,训道:“胡说八道什么!哪里来的喜事儿?你儿子那是私会!私会!伤风败俗的!”
黄秋云眼儿一瞪,“说谁伤风败俗呢?我告诉你老冤家,咱们总算有个儿子开了窍,近女郎身了,你要是给我搅和黄了,我跟你没完。”
她养了三个儿子,老大爱武成痴,跟着舅舅们上了战场就不回来了,年过二十六也未成亲。老二酷爱经商,天南地北地闯荡,更没成亲的心思。临到谢砚,总算着家了,却也二十年没见他对谁家女郎上过心。她眼看都要死心了,没想却能收到这么大惊喜,她哪能不乐?
撂下这句狠话,黄秋云又白了谢茂一眼,转瞬脸儿一笑,拍手道:“我得亲自去扶风院问问去,真要是阿砚有意,明儿我便替他提亲去。”
谢茂愕然地看着妻子兴兴奋奋地去了,噎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手扶着额头,泄气地坐倒在椅子里。
真是一家子要债的。
谢砚消息比谢大学士灵通,一早便听石青汇报了这事儿,虽知里头有猫腻儿,但因在处理之前五皇子递过来的消息中的事儿,便一直没时间理会,却没想外面传言竟引得他亲娘前来垂询。
谢砚捂着额头,头大地应付他亲娘不依不饶的问话,“真没和谁家女郎私会,传言您怎么能当真呢?”
“儿子,别糊弄娘,无风不起浪,之前怎么就没见外头传你和谁家女郎私会之类的话儿?”黄秋云笑得很温柔,气势却很足,笑眯眯地瞧着他,一副他不老实交代就不走的模样。
石青站在自家郎君身后,低着头很努力地隐藏自己的气息,生怕这位当家主母想起他来,再从他身上找突破口。
他心里也纳闷儿,他们郎君和元大姑娘在杏林里碰面的消息,怎么就传了出去,还闹得如此沸沸扬扬。
弄不好,他们家郎君还真得娶了元府大姑娘。
毕竟女子名声是大事。
莫名的,石青有点郁闷。
总觉得,自家郎君若当真娶了元府大姑娘,挺亏的。
谢砚额前青筋一簇一簇地跳动,觉得传言这事儿发展得比他想象中严重,单一个亲娘就叫他头大了。
还不待把亲娘哄走,外面院里又一阵响动,随后就见一身浅蓝色长袍,手执折扇的年轻郎君推门进来,进门之初,脸上挂着戏谑又不正经的笑,看到自己亲娘在,方才收敛了一分,行了个礼道:“娘也在呢?”
黄秋云嗔怪地瞥他一眼,道:“今儿怎么回府了?”
来人正是谢府二郎君,谢砜。
看着风流倜傥,文质彬彬,实则是一位经商的好手,擅长商业诡道。
谢砜脸上又露出不正经的笑来,戏谑地瞥一眼谢砚,坦诚地道:“儿子在外听说了些关于三郎的小话儿,这不瞅着今日里空闲,回来求证一下。”
黄秋云原还有点生他总不归家的气,听这话儿又把注意力转回谢砚身上,道:“听见了?外面都传遍了,你还跟娘嘴硬。”
谢砜瞅着谢砚眼角的青筋,笑眯眯地补刀,“听说对方是元府大姑娘?虽门第不高,但也娶得,只不知样貌性情如何。”
提起元妤,谢砚脸儿就是一黑。
心里头不自觉就嗤笑起来,想她那性情,恶劣得不能再恶劣了。
黄秋云意外道:“元府大姑娘?元侍郎的嫡长女?”
谢砜斜眼瞅着谢砚,笑着点头,“正是她,把三郎砸坏腰的女郎,说起来娘应该见过。”元妤登门致歉道谢的事儿,他听说过。
黄秋云眼儿一弯,意味深长地看谢砚一眼,道:“倒真是见过,说是元大姑娘,娘就更信那传言了,阿砚可不止一次私底下见人家了。”
“哦?”谢砜起了兴趣,觑一眼谢砚,笑道:“那倒是难得。”
恶趣味地两人,一人一句,在谢砚面前聊得欢快,直把谢砚心里的火气又撩得蹿高了一节。
“石青,”谢砚咬牙,隐忍地命令道:“请夫人和二郎君出去。”
石青:“……”二郎君也就算了,夫人哪是他敢请出去的?
黄秋云笑眯眯地坐在屋里,还很有闲情地捧了杯茶来饮。
谢砜也好整以暇地撩了撩衣袍,在一旁坐下了。
谢砚瞧着他得志的模样,冷笑一声,道:“娘,您都不好奇二哥近日未出长安城,都在外头做什么吗?儿子可听说二哥同一女……”
谢砜霍然站起来,道:“啊,儿子突然想起外头商行还有点事儿,就不呆了,娘保重身子,回头儿子再来跟娘请安。”说罢,一只脚已迈出了门槛。
他知道自家三郎消息灵通,却没想连自家人的消息也收集,真是……
奸诈!
黄秋云已被谢砚的话吊起了兴趣,哪里能让谢砜就这么跑了,唬一句,“站着!”顺便就跟着追出了屋。
谢砚冷着脸,手一挥,石青很有眼色地迅速上前关了屋门。
谢砚瞪他,“你也出去,给郎君查元氏阿妤近日的动向。”
哼,真是胆子大啊,连他都敢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