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月圆靠在墙上,眼看着面前的旧都人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惊愕神情。
“难怪她方才骗我们回旧都。”
“她一来,王城的军队就来了,哪有那么巧的事!”
“我早说她是奸细!”
“异族人!”
惊愕的神情渐渐化作了愤怒,原本就昏暗的天牢里愈加叫人窒息,许月圆忽得就想离开这个地方,回到萧无烬身边去。
“是这么样么?”
沮渠乐拦在她身前,神情看起来比其他人更加愤怒,忽得握住了她的手臂逼问。
“如果我是奸细,那么当日在旧都、”
“是或者不是?”沮渠乐逼问道,少年双眸赤红,恍若遭了天大的背叛。
“是、我是、”许月圆无可辩驳。
“杀了她!!!”
下一瞬,人群之中爆发出一声咆哮。
“先离开天牢”贺兰无忧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把这个奸细带上,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再处置她。”
贺兰无忧一下令,许月圆还未反应过来,愤怒的旧都人朝着她扑来,她被牢牢禁锢,再无一丝逃跑的机会。
“可我没有想要伤你们,当日王城军队冲进旧都,是我提议说要往沙漠逃,沮渠乐你忘记了么?”许月圆在慌乱间伸手企图去抓沮渠乐。
可是他看起来无比愤怒,比任何人都想杀了她。
她被人群推搡着离开了天牢,贺兰无忧手下的人果然已经等在门口,备好了马匹。今夜乌云漫天,遮蔽了月华,从北境而来的风无情地呼啸着。
许月圆寄希望于沮渠乐,可他骑上马儿,拉动缰绳再也没看过她一眼,“沮渠乐!”
她大喊一声,马背上的少年才终于回眸看了她一眼。
“我不能离开王城,若发现我不见了,萧无烬定会派人来追。”
“他敢来,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杀不了他么?!”不等沮渠乐说话,旧都之中有人便吼叫着回应了她。
贺兰无忧的手下带着旧都人往西行去,离旧都越来越远。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贺兰无忧究竟意欲何为?!她此举并非是要救旧都的人,反而会将他们全部害死。
是为了将她送走,然后霸占萧无烬么?可她是旧都人日夜期盼着出现的无忧公主啊。一定有哪里不对。
“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别人呢?”
旧都人陆陆续续都骑马往前了,许月圆却被贺兰无忧的手下禁锢着双臂动弹不得。
贺兰无忧掏出一把匕首,渐渐逼近,“你是不是很疑惑,明明是你帮我救了我的子民,而我却要杀你?”
“你从一开始便认出了我。”许月圆道,只这一点是她可以肯定的,贺兰无忧利用了旧都的人来杀她。
“在你身上有一个巨大的秘密,可惜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贺兰无忧冷笑一声,紧握着利刃朝着她挥来。
哐——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贺兰无忧手中的匕首飞了出去。
“放了她!”沮渠乐回来了!“她罪不至死。”
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另外十多人,正是当日与她一道利用流沙对付王城军队的人。
“公主,她救过我们的命,就在王城军队围攻旧都时。”
“求公主放她一条活路!”
“功过相抵,求公主别杀她。”
“是啊,是她带着公主来天牢救我们。”
反抗的声音越来越大,贺兰无忧的脸色也愈加阴沉,“可她是王城的奸细,若不杀了她,会向萧无烬暴露你们的行踪。”
“她不是奸细,她是个好人!”站在沮渠乐身边的阿布大声喊道。
贺兰无忧弯腰去捡利刃,“你们先走,这里由我来处理。”
岂料沮渠乐先她一步将夺得了利刃,“公主,请留她一条活命,将她关进天牢。即使萧无烬找到她,也该是天亮之后的事。”
“你!”利刃被夺,贺兰无忧呲牙欲裂。
“公主息怒!”她身后的手下立即制止。
大抵是看站在沮渠乐一边的人数众多,不愿与他们发生冲突。贺兰无忧放下了正欲朝着沮渠乐挥去的马鞭,“好,就照你说的办,将这个奸细关进天牢,留她一命。”
***
得了贺兰无忧的承诺,沮渠乐再次翻身上马,挥舞着马鞭去追赶前面的人,未再回头看许月圆一眼。
“公主,属下将她带到僻静之地偷偷杀了?然后禀告萧无烬说她已经逃走?”
等沮渠乐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当中,贺兰无忧的手下举起手中弯刀,横向许月圆脖颈上。
刀刃还未触及脖间,许月圆猛地挣脱钳制,双手抓过贺兰无忧的手臂,反向扭动她的胳膊,夺下利刃,反客为主钳制住了贺兰无忧,“别过来!”
手下没留情,刀刃划过了贺兰无忧脖间的皮肤,继续威胁那两个手下,“将马牵过来。”
“你算什么东西!敢挟持我?!”贺兰无忧叫嚣道,尝试着挣脱。
许月圆不得不对她再用了几分力。
意识到她是真的会动手,贺兰无忧才算束手就擒。
许月圆带着贺兰无忧坐上马匹,一手持刀,一手拉过缰绳往王城跑去,回到萧无烬身边她就安全了。
这个荒唐想法不止一次在脑海中闪现,这一刻她企图找些什么证据来否认,左思右想之后,才发现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一进王宫,许月圆带着贺兰无忧跳下了马,收起抵在纤细颈间的匕首。
无论如何,她都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将沮渠乐他们救出天牢。
歧月已经真正入夏,夜间的风带着一丝燥热。
贺兰无忧恶狠狠地瞪着她,许月圆就在这种眼神之下,将手中的匕首交还给了贺兰无忧。
王宫侍卫们知道她是萧无烬的贴身女奴,贺兰无忧不敢在王宫之中对她动手
料准了这一点,她将马匹也还给了贺兰无忧,一身轻松地往寝殿走去。
若萧无烬质问她今夜之事,她会一字不落地尽数说给他听,然后不论他发怒也罢,责问也罢,她都会跟着他回长安城。
忽然听见背后一阵马蹄声,王城的宫门再次打开,萧无烬带着侍卫从军营回来了,正骑在高大的赤色大马之上。
萧无烬比她更早到了寝殿,“收拾你的随身物件,明日一早便启程。”
“嗯”许月圆应了一声,轻得如同小猫一般。难得的温顺反倒是引起了暴君的注意。
萧无烬扯住她的手腕拉她近身,“你在生气么?”
许月圆摇了摇头,她反倒是怕暴君知道天牢之事会发怒,不如先自首了吧,“萧无烬,我......”
“许月圆她偷盗天牢的钥匙,私自放走了旧都囚犯!”一个暴戾的声音响彻整座寝殿。
声音的主人也正好跨入殿中,贺兰无忧去而复返,却看到眼前两人亲昵的场景。
“萧无烬,这个女人背叛了你多少次?在北镜时她以弓箭伤你的肩膀,血流了多少?你这么快就忘了。”
“离开歧月王宫。”萧无烬冷声吩咐道。
“主上——”
此时忽有几个身穿铠甲只人疾步如飞奔入殿中,为首的正是之前几次来此禀告消息的将士,“禀告陛下,旧都的人趁着方才守卫松懈,逃出天牢,往西逃去了,末将已经命人前去追捕。”
“看,她今夜又背叛了你一次,偷了天牢的钥匙,放走了旧都的人,包括那个叫沮渠乐的男子。”贺兰无忧拿捏住了她的把柄,专挑能轻易惹怒萧无烬的部分来说。
萧无烬望向她,眼眸幽深,一点一点被怒火所遮蔽,“她说的,是真的么?”
牢房门打开后,贺兰无忧并未将钥匙归还于她,钥匙不在她身上,所以她可以否认。
“我没有。”手臂还被萧无烬捏在手中,之前想要全盘托出的勇气一点一点消散了,恐惧在心间滋生流窜,她变得口不择言,
“钥匙就在她袖口中。”
顷刻间,包括进殿的几名将士,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不等一切印证,她在他们眼中成了彻头彻尾的叛徒。
她无可辩驳,甚至不用从袖中取出那串钥匙,贺兰无忧一定早就偷偷将它塞了进去。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你,萧无烬,你还想将这种女人留在身边么?”贺兰无忧趁人打铁,继续进攻,“你能保证她奉到你身边茶中,永远不会下毒药么?”
遗民也恨他,萧无烬也被她惹怒了,许月圆心力交瘁,连求饶和辩驳的力气都没有了,实际上她连求生的欲望也没有了,甚至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
萧无烬的视线始终凝在她身上,任凭贺兰无忧怎么叫嚣。
“找人看好她。”
见许月圆始终低着头,一句话都不反驳,萧无烬像是终于对她绝望了,只对着将士这么吩咐了一句。
“萧无烬!”贺兰无忧追出殿门,“站住!”
萧无烬被她拦在马厩前,“我给了你来歧月王城的捷径地图,我为你背叛了我的族人,你现在就这样对我?”
“我说了,会将歧月的统治权交给你。”萧无烬终于正视她。
“我要的是这个么?!你想做你的女人,从我踏入长安城那一刻起,我就没有打算离开你!”
贺兰无忧竭尽全力揪住了萧无烬的袖子,自尊七零八落,“让我跟你回长安好么?我可以把歧月拱手让给那个女人。”
“你是歧月的公主,跟我回长安才是真正的叛国。”萧无烬道,“况且,我也不会娶歧月的女子。”
“我不行,那个女人却可以?”女人的乌黑的睫毛被泪水沾湿,带着哭腔的声音可以听出她此刻内心的汹涌。
萧无烬回眸望向灯火通明的宫殿,他心中怎么可能没有怒火,心爱的人为了别人铤而走险,不惜一切代价。
可是只要回到长安,她就永远只属于他一人。
“若我不是歧月公主,你会带我会长安么?”贺兰无忧做最后的挣扎。
萧无烬丝毫不拖泥带水,语气冰冷得没有怜悯的意思,“离开离开王宫。”
“哈哈、”贺兰无忧忽得大笑,状似癫狂,手指着寝殿的方向,“我不是歧月的公主,那个女人才是!”
这句话丝毫没有惊起波澜。
“你自己想想当日贺兰宴为何会想要带走她?他不知她是你的女人么?因为他来长安城的目的就是找到许月圆!”
贺兰无忧大笑着,看着萧无烬脸上渐渐浮起惊愕,他侧过头望向贺兰无忧,正当她得意之手,伸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你说的是真话?”
贺兰无忧被这股力道弄得几近窒息,咳嗽了几声,“北境的战神竟然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为何贺兰晦宁愿背叛你,也要助她逃跑?因为他们两人是兄妹,贺兰晦是老单于的养子,许月圆是亲生女儿。贺兰晦早就发现这一事实。只有你还被蒙在鼓里。哈哈哈。我本就是呼延家的人,怎么可能是歧月王室流落在外的公主。若我真的是老单于的女儿,你觉得我还能活到现在么?这个镯子。”
贺兰无忧拉高袖子,将红宝石银镯展现在萧无烬面前,“这是许月圆亲生母亲的遗物,相比你早就在她身上见过吧?我这只是假的。贺兰宴当然就是凭借此物在长安成确定了许月圆的身份,哈哈哈哈哈。”
贺兰无忧放肆地大笑,“你刚才说不会娶歧月王室的女人为妻?你现在预备怎么处置她?你不是扬言要杀光歧月王室的人么?不不不,你已经在这么做了。”
萧无烬收回视线,再次看向贺兰无忧眼神之中充满了杀意。